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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现在照片势头不行,否则搞搞摄影也蛮好

2018-11-14 08:0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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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摄影家王耀东成名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与圈内同好顾铮、尤泽宏、金弘建等人成立了摄影团体“北河盟”,这一时期恰好与广州的“人人影会”、厦门的“五个1”、北京的“裂变群体”、陕西的陕西群体等都开始发出各自的声音。这种声音来自于跟“主流”摄影界毫无关系的沙龙性质的民间团体,在经历32年后的今天,笔者邀请“北河盟”主创人员之一的摄影家王耀东谈谈他眼中的摄影。

文字/莫文

关于城市的变化

问:这次展览的照片拍摄于什么时间?

答:2013年到2015年之间,照片都是胶片拍摄的,拍好后就放在冰箱里,有些胶卷滞后一到两年再冲印出来,有些胶卷坏掉了就丢掉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摆在冰箱里和丢掉其实差不多,我的意思就是拍来拍去总归是拍摄这些东西。

问:您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现在再度走向城市街头巷尾,有什么新的发现或者感悟?

答:城市还是最有心得,但是城市的丰富性不一定是我喜欢的,我笼统的说,能拍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比如说把这个世博会作为划断,因为召开世博会拆建房子的速度很快,上海城市的形态发生剧烈的变化,你会从视觉上觉得从某个地方来看,新与旧一下子很突兀的并置在一起,出现在你眼前,蛮有咀嚼的,蛮有戏剧化成分,现在的话跑到哪里都是:哦,一个楼盘,一个商务广场,走来走去的人也是很融合的——上海人啊,外地人啊,有钱人啊,穷人啊,都差不多以一样的形态表现出来,马路上的广告招牌也都一样。

  
问:街头摄影也是一种冒险行为,某些时刻甚至是与被摄对象的一种对峙状态,你有没有发现以前在街上拍摄和再度走上街头创作,这种冒险行为带来的前后情绪有啥变化吗?

答:我本来就不冒险,人家不肯给我拍我就不拍了。比如说这人很适合的,我一般性都抓拍的。我其实想偷拍人家一张,可是人家正好头一回,我也不高兴拍了,反正不要盯着人家拍,我觉得这是一种不礼貌,是一种侵犯。比如,这觉得这人很适合拍摄,我先跑上去先盲拍一张,然后我马上再很认真的拍一张,最好他(她)是不动(保持这种状态)。也许他(她)可能发觉到我了,我很认真的那张很可能不一定拍成功的,如果说人还没动,那么我就贪心再拍一张,就这样,结束。我实际上只拍一张,就一下子。

我有一个《收藏上海》系列,比如我到了一个地方看到一个牌楼很好看,但我觉得它可能“不久于人世”了,我就把它拍下来。至少我也不完全是纪实的,自己留恋的东西仅仅就视觉上的氛围来说,我预感到上海以后要大拆大建。1995年的时候,我开始动手拍起来,而且很多是在夜里拍的,那时候佳能公司提供给觉得好的摄影师一台相机,可以免费使用几个月,一般镜头口径很大。然后冠龙照相器材商店有点(感光值)1000度的柯达过期胶卷,我记得有一次看到10元一卷T-MAX过期胶卷,买了很多,拍下来觉得很好。我用它们在夜里拍,因为那时候夜里马路上光照还不像现在那么充足,整个街道视觉感受很整体。譬如走到襄阳路,有几个路灯光打在那里,所有东西在这个光线下面,该隐去的东西都隐去,该亮的地方亮着,你就觉得好像一件艺术品摆在哪里一样,加上后期胶卷适当的“迫冲”一下(注:一种胶卷冲洗方式),都可以拍的下来。对我来说,那一刻实际上是带有一定的留恋,有一种伤感在里面,而且的确后面都没有了,对伐啦?

关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北河盟”摄影团体

问:八十年代是中国文艺思潮一个非常活跃的时期,您作为一个参与者有什么特别的记忆?

答:那个时候的社会艺术思潮比较开放,出了一本萨特存在主义和弗洛伊德的书,其实我也没有能力看懂。还有现象学这种。像卡夫卡的《城堡》,我那时候很喜欢卡夫卡,其实我也看不懂他的意思,硬看。反正国外新的艺术思潮,哲学论著也急急忙忙的买来,傻看,一知半解,有所感悟:我知道它的意思,但是描述不出来。然后我就通过我的摄影行为,把这种意识流实践在影像中。

改革开放新的文艺思潮、艺术的意识形态的枷锁被打破,整个社会有很多空缺,只要一个人做一件事情揭竿而起,就是这个领域的老大,哈哈。我记得那个时候那些诗人,比如这张纸头,把它撕碎,丢在地上,再把纸头捡起来排列组合,排列5行6行,最后把它抄写一遍,就是一首朦胧诗。因为存在即合理。文字与文字之间有链接,它怎么怪就是它的玄妙。这种比较极端,其实也蛮灵的,写诗的人没有受到过系统的教育,他想野(乱写),也野(乱写)不出来,有逻辑思维控制着他。当时出了很多诗人、摄影师、画家、艺术家,伤痕文学出了很大一批人,像我们摄影,比如我们那时候搞“北河盟”的时候,可以说其实是一些比较边缘化的人,主流摄影体系要么是拍风光,要么就是画报社、拍新闻的记者,他们都是受过比较功利的艺术文化教育灌输,我们这种属于就是游民,有点艺术的火花,内心想用艺术的方式来表达的这种青年。

1986年上海大世界搞一个展览,是青年艺术协会主办,就是以前青年报的那群人,顾铮和我都是协会成员,现在回过头看就是历史性的认识,带有一定的必然性,如果当时不认识也没有了“北河盟”。当时的我们都很努力,放几张照片要放上一整晚,然后每周五六个人聚在一起交流作品。现在看那时候拍的照片是不灵的。我记得有一次照片放到凌晨三四点,困了就趴在放大机上睡着了。我还记得那个时候顾铮住在松江,一周回来一趟,大约周六晚上回来,那时候还每周休息一天,就每周碰碰头,交流交流作品。后来时间长了有种焦虑感,每周可能都没有产生几张像样的作品,但是又要碰头了,时间长了反而觉得是一种负担,后来就改成两周碰一次头,最后其实就是这些人,作品也堆积的越来越多了,“北河盟”也就这样存在了。正好那时候在淮海电影院地下室有个场地可用,就决定在那里办个展览,这是我们第一次以“北河盟”的名义亮相。时间在1986年。

问:能详细谈一下“北河盟”的第一次面对公众的亮相吗?

答:“北河盟”办过两个展览,第一次就是在淮海电影院,我记得那个时候淮海电影院有个美工,画图的,跟他的领导讲是不是可以在电影院办展,其实就是在淮海电影院的地下室,防空洞呀。嗯,防空洞那个大铁门还是很有味道的。当时(淮海电影院)支部书记同意把地下室利用起来,开个展览,正好市里面宣传要建立精神文明,我们这种照片从(摄影家)协会这条路来评判,肯定不会给我们展览,他们自己也看不懂,他们认为我们的照片不入流。

我很多朋友其实都是艺术圈,写书、诗社、搞一些行为艺术,当代艺术,包括我们当时“北河盟”的圈子里有一些人是这样的,所以我们这种影像的形象和素质,可能受到视觉教育相对比较宽泛一点,不是在所谓的摄影体系里弄这些东西,所以这样就有别于其他(摄影师)。淮海电影院的支部书记还蛮开放的,给我们展览,我们就很起劲。整个展出的照片大约20张都没有,就像我,包括顾铮,每个人大概就4张照片,有些人可能就只有一张。但是自从淮海电影院开了这个展览以后,就成为一个比较热门的沙龙,后来很多诗人,把比较敏感的展览都放在那里开。再后来我们也被邀请去那种私人开的展览、文学畅谈会,大家就在地下室里坐着,喝咖啡。我们属于第一批开展的人,后来法国电视二台来采访之类的活动,然后大家觉得不得了了。

问:您可以谈谈当时你们这个圈子创作的作品如何有别于协会的标准?

答:画面上这两个人是一家饭店的两个厨师。有一次去苏州东山去玩,太湖上的一艘船,可能假设他们是一起的,甚至于是亲人,甚至于是夫妻,都可以,但是他们的内心,不在一起——很多人在一起天天嘻嘻哈哈,其实内心的意识与理想的“红船”相悖的。

这张也是,这个男人我认识的,他们不是一对夫妻。他在一艘船的上面,后面人跟他都没关系,注意他的镜片,一块镜片是破掉的,裂掉。然后我就觉得他们两个人也是内心相悖的,而且这个裂纹已经隐约存在暗示了。
这张也是,用400毫米焦距在一座桥上拍的,照片的透视效果都压缩掉了,我就叫它《跑道》,实际上人生的跑道,匆匆忙忙,好玩么?

有些人会觉得你这太形式主义了,实际上形式里也蕴含了可能比较真实的东西,可能比对着镜头笑的脸拍的还要深刻。那个时候也受到《黄土地》之类的电影影响,陈凯歌他们拍的画面也是水平线,比较对称的画面,整个社会对这种前卫艺术,或者比较有冲击力的东西,实际上有一定的趋同性。 

问:摄影一直作为工具在媒体中或主动或被动地发挥作用,又或者进入另一极风花雪夜的境地,即所谓的风光摄影领域,而从现实生活当中缺席,你们当年的摄影实践在今天来看有什么意义?

答:现在社会变化快,我也不一定要固步自封,我只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个性和对生活的态度。其实你也放弃不了,你想放弃,一个人就是一个人的样子。像“北河盟”刚出来的时候,实际上主流也向我们召唤,但是我们“北河盟”人会变成主流么?变不成主流的呀,其实我们也很想被召唤,我们“北河盟”里很多人以前都是在厂里做工人,立刻转型成为专业的记者,人家谁肯要你啊?我们也不肯改变自己,专门去拍劳动模范,这怎么拍呢?也不会拍。反过来也是一样的,观念不一样,他也拍不来。那个时候很多人是很迷惑、迷茫的,摄影圈也是这个状况。

关于影响我的三位摄影大师

问:我在与您谈话中,发现您的摄影观受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到五十年代之间的国外摄影师影响较大,您能具体谈谈对你影响的人吗?

答:我比较崇拜布勒松、寇德卡、包括罗伯特·弗兰克,主要这三个人。我觉得他们的照片(创作模式)没有办法复制。他们具有这样一种能力——像是一种枪法一样。我后来对自己拍照的要求:看到一样东西,我只拍一张二张,如果没了,比如说这个人走过去了,画面没了,我不会让对方重来,那怕静物我也不会多拍。多拍我觉没有限度的,到最后在这种咔咔声中,已经把自己麻痹掉了。

像布勒松我蛮服气的,他的决定性瞬间。很多东西好像他碰到了,他有这种能力拍下来。还有布勒松这种老年小资的情调,他拍海滩边上,这些人,在一瞬间人都是笼罩在他喜好的这种气氛中,而且很神秘;寇德卡,他的照片好像都很戏剧化,像史诗般的;罗伯特·法兰克,拍的照片都没有前面两位好,但是他给照片赋有一种生命,一种忧郁,甚至于一种颓废的情绪。他拍的照片都是这样。他那本《美国人》画册应该说还是比较功利的,他受了什么委托去拍的。实际上他自己的照片,有像诗人日记一样,都很颓废的,虽然他没拍啥东西,但是他的情绪,他把这些东西都注入进去了。

问:您现在使用胶片还是数码相机?年轻时候喜欢的照片和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答:我刚买了一个“黑卡”数码相机型号。我最喜欢照片是这样的:我看到了,一个状态今后很难碰到,我觉得这个样子的照片对我最有意思。这样一个瞬间,应该说你还应具备了第六感这样一种能力,这里面还有30%很玄的东西,那是你不理解的,但在电光石火的瞬间你有能力把这个画面拍下来,而且事过回头看,有不可多得的稀缺性,里面某些内容对你很有吸引力,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拍下来的,你甚至于解释不清楚,我觉得这就是最最有意思的地方。我就喜欢拍这种照片。

  
拍照片其实也蛮有意思的,你其实在进行一种艺术和内心的,像是你自己文化旅行一样,你心里始终有这几样东西,在你要拍照片的时候会碰触火花出来。自问,你是怎样人?随便什么样的人去拍照片,你还是老老实实按照自己的内心去拍,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最后不管你的内心如何,你就是和别人不同,这就是一杆子插到底。你拍的不好就是拍的不好,一直都是拍的不好。你拍的不好,但是你还要尊重自己拍的不好,照着自己的能力在做了;你可以接受其他思想灌输,但是你不能很摇摆,反正就是必须一杆子插到底。你就算是不好,也是一种与众不同的不好,那样也蛮有意思的。而且你也是遵照你自己内心去做的,那样也不是很痛苦。

可惜现在照片也是势头不行,否则搞搞摄影也蛮好,一个么也锻炼锻炼身体,出去走走。我本身就喜欢在外面瞎逛,我也用不着大鱼大肉,吃杯咖啡,吃碗面啊吃吃小菜啥的,你说吃能吃得了多少呢?至少我觉得从事摄影这件事来说也是蛮惬意的一件事情。

展览:《有点荒唐》

学术主持人:施瀚涛

展览时间:2018年11月17日-2018年12月9日

开幕时间:2018年11月17日下午2:30分

展览地址:上海市莫干山路50号,M50艺术园4C-107,睿品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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