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局势处在“极度危险的边缘”，遏制伊朗就能解决问题？

当地时间2024年1月28日，也门萨那附近，也门胡塞武装人员在参加反对美英空袭、声援加沙地带人民的武器化集会游行时，手持安装在车辆上的机枪。视觉中国 资料图

2月5日，在联合国安理会的紧急会议上，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张军大使表示，当前中东局势已经处在极度危险的边缘。自去年10月7日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中东地区冲突已从加沙冲突扩展到南至红海，北至叙利亚、伊拉克的地域广泛的区域冲突。面对愈演愈烈的地区冲突，一些国家试图通过增加军事打击来解决问题，然而中东历史表明军事行动无法解决地区冲突。因此如要寻找到当前中东地区局势的缓和之道，其关键在于分析出当前中东冲突背后的核心动因，并从中找到解决之道。

当今中东冲突从表面看，是一批具有反美与反以色列背景的非国家行为体与以色列和美国的冲突。在加沙，哈马斯与以色列战事依旧。同时，在红海，胡塞武装与美国领导的护航联盟则展开了一场新时代海空大战。而在叙利亚与伊拉克，当地反美武装组织则针对在该地区的美军基地采取了诸多袭击行动。

对于当前的冲突，某些力量或许认为目前与美国交战的非国家武装行为体实际上都是伊朗的代理者，因此可以将目前中东冲突理解为伊朗针对美国与以色列的攻击。在此类思路指引下，某些观点认为要将遏制伊朗以及军事打击地区非国家武装力量作为解决地区冲突的方案。例如，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弗里德曼最近撰文指出，解决中东问题的方案在于有效地遏制伊朗。这一思路虽然看似符合现实主义的威慑原则，但是忽视了当前中东乱局背后的结构性因素。

国家建设不足的困境

事实上，中东当前乱局背后，本质是该地区体系存在严重的国家建设不足的困境。国家建设基础是主权原则。然而在中东地区，这一问题始终无法解决。而导致国家建设不足的原因有两点。一是巴以问题长期拖而不决，进而导致巴勒斯坦人民无法建国。其次是21世纪初域外国家对于地区局势的干涉，导致该地区诸多国家如伊拉克、叙利亚等无法实现有效的主权管制，进而导致其国家内部存在诸多非国家武装行为体，并且还有相当数量的外部军事力量存在。

在国家内部建设不足的情况下，其对于中东安全冲突爆发实际提供了两项有利条件。一是主权建设不足导致该地区始终存在严重的怨恨感。例如巴以冲突中，土地换和平是奥斯陆和平协议的核心，然而以色列不断扩建的定居点实际上导致巴勒斯坦长期处于实际上被压迫的状态。两国方案的停滞不前导致了巴勒斯坦内部长期不满，也损害了巴解组织的权威。在巴以问题上，一方的激进行为必然会导致另一方激进势力崛起，进而导致恶性循环。

其次，主权建设不足也导致一国内部无法建立稳定的安全秩序。当安全供给过于碎片化后，泛滥的非国家行为体必然会导致极端势力兴起，同时也会导致武装冲突爆发门槛大大降低，进而使得冲突扩散变得更为容易。

当前中东冲突表面上看是美国和以色列与其相关的抵抗力量之间的对抗，但实际上与一些中东国家内部的国家建设问题有着密切关联。如果对其进行错误归因，则恐陷入自我实现预言的困境。对于目前的冲突，两种明显错误的归因分别是将反美武装简单地视为如同“伊斯兰国”一般的极端力量，或是将其视为伊朗支持的代理人。这两种思路实际都导向一种解决方案，即使用武力来解决地区冲突。而正如中东历史所展现的那样，中东冲突很难通过外部的武力干预来解决。

更多的武力只会让冲突不断复发

事实上，正如有的学术研究所讨论的那样，当外部干预破坏了一个国家背后的主权和安全供给机制后，更多的武力干预与介入实际上只会导致冲突不断复发。从现实看，在美国开展针对红海的护航行动，并且以报复和自卫为由对多个地区目标展开大规模的空袭，并不能消除地区非国家武装行为体的袭击能力。而当美国在1月25日宣布与伊拉克政府重启撤军谈判后，伊拉克的亲伊朗武装组织“伊拉克真主旅”反而宣布暂停对美军的军事行动。这一例子表明，目前，中东如要真正恢复稳定，外部势力的工作重点当为恢复中东地区国家的主权与自主维护安全的能力。这一方面包括恢复伊拉克、叙利亚等国合法政府的管治，促进也门和平进程，以及最重要的是支持巴勒斯坦人民实现建国，真正落实两国方案。实际上，支持地区国家具有更多自主性并且具备自主安全控制能力，符合大部分地区国家与外部国家的利益，在这个问题上开展国际合作具有很大的潜力。

在此次巴以冲突爆发后，有媒体质疑中国在中东是否无力参与地区安全事务。中国参与并协助的地区和解浪潮是否戛然而止。此类看法实际上忽视了中国对于地区安全事务的参与模式。

在全球安全倡议提出的背景下，中国对于地区安全事务始终秉持着主权优先与尊重地区国家的原则，无论是对于巴以问题，抑或是推进沙特与伊朗和解，中国均把地区国家对于主权的关切放在首位。而在此次中东地区冲突爆发后，中国也明确表示中东问题的核心是巴以问题。这背后的逻辑就是必须要在认可与认同巴勒斯坦人民主权诉求基础上，中东冲突才能实现有效的满足。实际上，即便是如弗里德曼这样的美国观察家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尊重巴勒斯坦主权，美国也无法有效遏制伊朗。

同时，需要注意到的是，虽然当前中东总体局势处于动荡之中，但是中国促进的沙特与伊朗和解依然保持了相对稳定的态势。沙特与胡塞武装和平谈判也依然持续推进。我们固然要看到中东局势已经到了危险的临界点，或者如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所言，中东局势已到了1976年中东战争以来“最为危险的边缘”，但也需要注意到中东地区国家总体上还在此次冲突中保持了相对稳定与和平的态势，并没有出现大量区域国家参与对抗的地区大战出现。这一和平稳定的局面实际上也与中国促进的沙特与伊朗和解进程有着密切关系。

总之，对于当前的中东乱局固然要有急迫感，同时也需要找准病因，以尊重地区国家主权为基础，以推动两国方案为核心，构建中东长治久安的根本条件。

（周亦奇，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公共政策与创新研究所西亚非洲研究中心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