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网红小城，让他在雪灾里“蚌埠住了”

原创 李大尔 新周刊

突如其来的雨雪，让回乡突然变成一次冒险。其间许多温暖的故事，让这场进入冰冻模式的春运，变得没那么刺骨。

作者 | 李大尔

编辑｜腾宇

题图 | pexels

节前，一场大范围的雨雪席卷南方，暴雪和被称为“隐形炸弹”的冻雨，让今年的春运难度急剧飙升。有人在停电断网的中转地等待救援，有人因大面积晚点被困在车站、机场，有人被“冻”在高速路数日无法返乡。

社交媒体不只充斥着救援信息和对灾区的严肃报道，也不乏返乡“候鸟”们对旅途艰辛的记录。而就在雪灾接近尾声时，一则画风迥异的视频进入了我们的视野。视频中的男主角因一场小型车祸，不得不在梅桥（安徽蚌埠下属的一个镇）留宿。

也是这场意外的暂停，让一个常年生活在北京的异乡人，感受到久违的温情和乐观。

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路面始终扫不尽。（图/pexels）

误入“桃花源”

2024年2月3日，当手机显示雪灾预警的时候，在北京工作的朱培之仍然决定驱车前往安徽。

雪天行车，事故风险会倍增，朱培之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不是买不到高铁票，朱培之也不会考虑顶着极端天气，足足开上1200公里去参加表弟的婚礼。

回安徽的路上，朱培之时常能见到铲雪的志愿者。(图/受访者供图）

路上的雪并不如预期的大，但朱培之还是亲眼目睹了不少意外。追尾极为常见，且多为连环追尾。很多车都被撞得不成样子，但“打了个绷带”后继续疾驰：“都在赶时间，所以大家都会选择用胶带粘一粘继续开走。”

打着十二分精神的朱培之总算把车开到了安徽地界，但一下高速还是出事了：“高速上的雪都被推平了，但是正常路面还是积雪严重。”

朱培之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车头是怎么撞上栏杆的，所幸人没事，而不幸的是修车要排队——春节+雪天，一向是保险公司来活的高峰期：“根本来不及走保险，最少得耽误一个礼拜。”

(图/《雪暴》截图)

朱培之找到一家修车厂，被告知只能第二天取车。他决定在蚌埠住一晚，顺便给亲戚买点礼物。

年关将至，蚌埠的住宿变得异常火爆，朱培之正为此发愁时，一家香油店的老板竟然邀请朱培之留宿他家里。“我小时候在安徽待过一段时间，我知道这里的人很朴实，但是没想到老板会这么热心。”

（图/受访者供图）

朱培之原本只是想找一家香油店，给亲戚们带点礼物，多番打听下，来到了大家都推荐的一家香油铺子。

朱培之几番推脱，但香油店老板盛情难却。在老板终于答应收下50元的住宿费后，朱培之解决了住宿难题。

老板把他之前值班住的房间腾给了朱培之。虽然那只是一间库房，但里头的取暖工具一应俱全，有小太阳和电热毯。

更让朱培之没想到的是，老板包住还包吃。太阳还未落山，老板就端上一份小鸡炖蘑菇让朱培之饱腹，饭后还陪着朱培之在村子里看了今年的第一场烟花。

老板还帮路边的志愿者铲雪。志愿者里有和老板一样的村民，也有过年返乡的生意人，还有当地的政府官员：“他们这边有很多教堂教会，各个都信‘善有善报’，都喜欢做好事。”

雪再大，烧烤不能停

连日大雪之下，梅桥村落的房檐上已经积累了不少冰锥，有的长达一米。处在南北分界线的蚌埠人只觉得好玩，而在北方长大的朱培之却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在我们老家，每年都有好多人被冰溜子砸晕，有的甚至连命都没了”。

朱培之随手拍的冰溜子都有一米长。（图/受访者供图）

在朱培之的号召之下，当地人拿着铲子把房檐上的冰锥都除掉了。在这个过程中，朱培之收获了一把“剑”——一把一米长的“寒冰剑”，那是让童年的朱培之，也是许多北方孩子最上头的玩具。30多岁的朱培之从来没有想过，这场原本充斥了意外和惊吓的春运，会被一个又一个小惊喜填满。

（图/受访者供图）

梅桥的积雪有30cm左右，足以淹没朱培之的靴子，“几十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每一个当地人都在和朱培之感叹。不少村民的蔬菜大棚都被积雪压至倒塌，养殖行业也受到重创。但你很难从当地人的面孔上读出“灾难”或“悲观”，仿佛坎坷只是日常。

梅桥人始终遵循一种不被更改的生活：白天，家门口炒芝麻的人随处可见；夜晚，烧烤摊和夜生活一道支棱起来。

“大部分农村，晚上8点路上就没人了，梅桥实在神奇，晚上12点还有大把人在外面吃烧烤。”烧烤摊的老板得知朱培之是外地人后，开始乐呵呵地发牢骚，“其实全国最早做麻辣小龙虾的是我们蚌埠，只不过被外地人抢走了名气。以前小龙虾在我们这儿满地乱爬，但是现在逮都逮不着，都被吃没咯。”

和自来熟的村民吃过小龙虾和烧饼夹里脊后，大家开始邀请朱培之去弹钢琴。“好像每一个蚌埠人都会弹钢琴，我说我不会，他们就拉着我去琴房教我弹。”

（图/受访者供图）

只要不干活，老板就会跑到教堂弹琴。“练琴就是要勤”，这是老板的口头禅之一。

临走的时候，香油铺老板非要送他一桶香油，朱培之百般推辞，但老板的一句话让他无法拒绝，“小磨香油也是非遗，你们年轻人多尝尝，这个手艺才能被更多人知道”。

离开蚌埠的第二天，朱培之终于赶上了表弟的婚礼。雪下不停，但日子没法改，不少人都因此缺席。“雪再大一点，接新娘的时候就需要铲车开路了。”那是一场在雪地里举行的婚礼，大家都在雪地里吃席。菜一上来就凉了，也剩下了不少，最后给每个人发了袋子——字面意义上的“吃不了，兜着走”。

婚礼结束后，朱培之打开老板的赠礼——满满的三斤小磨香油，当朱培之把油壶从袋子里取出来的时候，在底部发现了50元——他给老板的借宿费，竟然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图/受访者供图）

婚礼后的第二天，朱培之便匆匆返回北京。在他之后，许多人陆续结束春节假期，加入返程高峰。

在故乡的来去之间，在一心团圆与匆匆告别之间，在得与失交错之间，便是每个中国人的一年。

校对：邹蔚昀，运营：鹿子芮，排版：蒋佳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