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总商会里寻“阿宝”｜诚信惠众朱葆三

海派文化源远流长，海派商人重情重义，以有“诚信、智慧、创新、勇气、担当”著称。上海滩这片沃土，百年来成就了一代又一代企业家（商人），电视剧《繁花》塑造的“阿宝”人物形象，虽为上世纪90年代企业家，但是在“阿宝”身上可以看到海派企业家的基因，“阿宝”的师傅是“爷叔”，这里讲述祖师级“爷叔”人物——朱葆三。

朱葆三先生。本文图片均由作者供图

朱葆三是谁？是清末民初、近代上海工商界领袖，中国近代银行保险业资本家。1902年上海商业会议公所（上海总商会前身）成立时，朱葆三担任五位总董之一，后连任三届会长。上海总商会是旧上海三大核心机构之一、中国近代最早的“商业首脑机关”，培养中国第一代工商业企业家。

作为三届会长的朱葆三，参加创办投资的企业不胜枚举，创办中国通商银行（国内最早华商银行），投资浙江实业、四明、中华、江南等银行，任诸行总董事等职；投资华安、华兴、华成保险公司与华安合群人寿保险公司等等，商业版图涵盖金融业、工业、外贸、公用事业、交通运输业等多领域。

他富而思源，回报社会，创办和投资于众多的慈善公益和教育事业，对近代政治、经济、文化、教育产生过重要影响。朱葆三事迹很多，本文讨他字号“葆三”的口彩，说三件事，窥探百年前上海滩工商领袖之风采。

1907年上海商务总会议董与会审公廨谳员合影，后排左三朱葆三

​​​​​​朱葆三（1848—1926）名佩珍，字葆三，浙江定海人。朱葆三从学徒升任经理，董事长，然又为缙绅。1902年上海商业会议公所成立时朱葆三是5位总董之一，后连任3届会长，1926年朱葆三在沪病逝，他在商会“服务”整整24年。

上海道台一颗印，不及朱葆三一封信

1911年11月，辛亥革命，上海光复。浩繁的财政开支接踵而来。当时，沪军都督财政总长沈缦云上任一个多月后，便因赴南洋募集资金而卸任。朱葆三成为第二任财政总长。

彼时上海每月用款之多，数逾百万。沪军都督府除在上海招募军队、采办军装以及行政费需要开支外，各省援鄂、攻徐、援皖、攻鲁以及北伐诸军都取道上海，须及时供应膳食住宿，有时饷械告匮，又须随时补给。

沪上商业凋敝，金融恐慌，筹集款项十分艰难。各业赋税也因庆祝上海光复，予以豁免；大宗款项，全无着落；关税收入，却又须解缴江苏省，此外毫无公款可资补充，财政陷入极度困境。

朱葆三任职后，本人不支薪水，车旅之费自掏腰包，所聘顾问、参议也各尽义务，不领分文。

为解决上海光复后浩繁的财政开支，沪军都督府拟动用前清政府上海道存放于各钱庄的庚子赔款。

但末任上海道台刘燕翼登报声明——鄙人现已停止办公，如有来宾以公事投谒者，恕不接见，并将存于各钱庄道库公款的存折送交公共租界领袖领事比利时驻上海总领事薛福德保管。钱庄方面按照钱业规定，坚持付款须凭存折才能办理，但各国驻沪领事却借口尚未承认革命政府，不允许将存折交出，双方相持不下。

纠纷再度升级。

沪军都督陈其美以议事为名，将钱业会商处总董朱五楼软禁。钱业同业闻讯，深感震惊。为恢复朱五楼自由，各存款钱庄多次磋商，提出若要核发道库存款，须由朱葆三出面具名。即要求朱葆三出面担保。此后便有“道台一颗印，不及朱葆三一封信”的美誉。

朱葆三也答应，如果有外人干预，由沪军都督府负责，务必不使钱庄受损受累。这段历史，是上海人民纪念朱葆三在刘燕翼一走了之后的挺身而出。

身影在上海总商会，也在宁波帮博物馆

朱葆三留下的人物照片很少，年轻时照片全无。说来也难怪，照相术流入上海，在商业上应用已经是19世纪80年代的事了，那时朱葆三已40岁，也就是说朱葆三40岁之前没有照片。

不过，朱葆三有幅照片，很多上海人见过。

在苏河湾修缮一新的上海总商会议事厅里，朱葆三的身影在百年纪念展板上永久陈列。1916年上海总商会议事厅落成，会长朱葆三站在议事厅进门处的阶梯中间，其他会董两边依次排开，朱葆三正面对着镜头。这是他的人生高光时刻。

凡是参观上海总商会建筑的人总是要模仿朱葆三在议事厅门前留下一幅“美照”，说明到此一游。

还有一幅摹画照片而成的图，去年引起关注。

2023年6月，朱葆三曾孙朱全卿先生向宁波帮博物馆捐赠一幅《百步订交图》仿真件，得知朱葆三在1917年游览莫干山时曾拍过人物照。照片是朱葆三女婿魏廷荣拍摄。魏廷荣在莫干山建筑有“停云小筑”，盛请丈人小住，朱葆三闲时散步于百步岭，莫干山空气清新，百步岭两边松竹成荫，朱葆三喜不甚喜，驻足订交，魏廷荣趁着丈人高兴，为他在松竹丛中照了扶笻站立全身像。

朱葆三很喜欢这幅照片，松竹象征高洁，虚心、坚韧、不屈，也象征着他的性格特征。魏廷荣请王一亭照着照片临摹成国画，取名《百步订交图》。

王一亭绘朱葆三人物肖像的《百步订交图》

这幅画之所以珍贵，还有两处题跋：“吴越名山消夏宜人，莫干山称第一，中外士夫岁岁争趋之。丁巳夏，先外舅朱诚惠公乘兴入山，僦居停云小筑……落款：停云主人魏廷荣敬纪，江西陈芷町书。”

诚惠是朱葆三的私谥，此处落款的陈芷町，他担任过蒋介石的书记官，被誉为“江西才子”“民国才子”，因画竹被张大千称为“元代以来第一人”。

《百步订交图》原件珍藏于上海博物馆，据称是魏廷荣生前捐赠给上海博物馆，为纪念上海总商会120周年活动，在上海大学教授李瑊协助下将此仿真件支援朱葆三故里的宁波帮博物馆，颇有意义。

七十五高龄为赈济日本地震发声，力促世界共同之和平

2023年是日本关东大地震一百周年。1923年9月1日，日本关东地区发生特大地震灾害。当时报载“顿时地龙翻滚、海啸滔天、野火肆虐。这是一次来得毫无征兆的大地震”，据灾后测算统计，地震为8.1级，死亡和失踪人数共计14万余人。

消息传到申城。上海总商会即刻召开临时会议，为救助日本巨灾商议方案。此时朱葆三虽已辞去上海总商会会长，但仍活跃于慈善事业。

9月4日上海慈善团体在一枝香饭店举行商议救济日本大地震的会议，年逾七十又五的朱葆三以列席者身份出席。9月6日下午，各公团、慈善团体决议筹备会定名为中国协济日灾义赈会，推举朱葆三为会长，王一亭、盛竹书为副会长。

朱葆三即席发言，说今日为日本震灾事开会，一切情形当请盛竹书先生报告。盛竹书遵朱葆三之意说，“赈济日灾一事，不仅中国侨商学生尚留灾区，而救灾恤邻之义，亦应设法救济，何况中日为同文之国，近来中日虽感情微有隔阂，而以德报怨，可以此为融洽之机会，而世界各国群知冤冤相报之非，大足促进世界共同之和平。”

中国是礼仪之邦，古有明训，救灾恤邻为己任，可见中国商人、慈善家之善良。

会上，各团体报告募捐资金和物品数量，上海总商会副会长方椒伯汇报已经垫出六万一千元用来赈灾，当场仁济善堂认款一万，中国济生会垫款二万，联义善会认五千……，轮船招商局“新铭轮”决定将运送救灾物资前往。

同日，朱葆三等人发出《中国协济日灾义赈会成立通告》：

“敝会为上海各法团、善团所组织，鉴于日本震灾至为惨酷，爰抱救灾恤邻之旨，合力进行。本日各团体开联席会议，举定职员，宣告成立，经各团体认定捐款，分任劝募。唯灾重区广，杯水车薪，恐少补益，乞各界博爱君子广发慈悲，踊跃输将，是敝会为被灾各区人士所馨香祷祝者也。正会长朱葆三、副会长盛竹书、王一亭谨启”。

9月10日，朱葆三等人复以中国协济日灾义赈会名义发布通告，请社会各界广为劝募，多多益善。朱葆三是商界领袖，一呼百应，一言九鼎，仅上海商会就捐款18.5万大洋，占全国各民间团体捐款财物总数200万大洋的9.25%。

近据朱全卿先生透露，当年上海总商会发起赈灾的王一亭，曾发动佛教界善男信女捐资，并在杭州用黄铜铸造了一口高1.69米，口径1.21米，重1.56吨的梵钟。这口钟至今依然在东京横网町公园，祈念罹难的亡灵。

结语

回望朱葆三的人生轨迹，短短数千言，当然不能涵盖朱葆三人物的完整性。有几个线索可供引申。

一是在外滩不远处，延安东路江西南路与四川南路之间有一条南北向的约莫百米的溪口路，这条小路在1922—1943年称朱葆三路。

1947年《上海市行号路图录》溪口路（朱葆三路）位置图

二是上世纪40年代，连环画《朱葆三故事》被列入“近人故事丛书”，宣传朱葆三苦学成才的故事。

三是上世纪80年代，陆志廉先生撰写朱葆三的史料文章发表于上海浙江等地刊物。千禧年以后，宁波帮研究专家、上海大学教授李瑊归纳朱葆三的实业活动刊文于《档案春秋》。2016年，天一阁藏书楼的应方舟先生编辑完成《朱葆三史料集》，由宁波出版社出版。去岁仲夏，笔者游览莫干山，分享一张“裸心堡度假村”照片，应芳舟先生见后点评“百步岭、朱葆三”。应先生研究朱葆三经年，为《上海总商会纪事》撰写了“朱葆三与《百步订交图》”一文，所以看到莫干山便想到朱葆三。

更多的专著与文章恕不详尽，望读者朋友见谅！

（本文作者王昌范系上海市工商联档案史料研究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