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热辣滚烫》：反类型化叙事的女性成长故事｜新批评

在强手众多的2024年春节档，贾玲导演和主演的电影《热辣滚烫》能够异军突起，成功夺得春节档票房冠军，绝非偶然。一方面，它聚焦平民生活与普通人“逆袭”的故事设定，非常适合春节档“合家欢”式的各个年龄段观众的观影需求；另一方面，它承继从黄蜀芹导演的《人·鬼·情》以降的中国女性主题电影的表达传统，以反类型化叙事的方式，给出了女性独立自强、生生不息的全新生活范式。这样精准的受众导向叙事与融合导演个人经历的真诚表达，确实值得仔细探究与回味。

文 / 许金晶

在影片的前半段，贾玲饰演的杜乐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她因体重超标和不擅长与人沟通，长期不外出工作、在家啃老；她遭遇了男友的出轨背叛，而出轨对象偏偏是自己最好的闺蜜；她被亲戚忽悠去参加电视求职节目，却被作为标签化的卖点任人嘲笑；她因为羡慕教练的英姿而选择学习拳击，却再次遭遇了教练的遗弃与规训……乐莹遭遇的种种背叛、歧视与嫌弃，表面上看都或多或少与自己的肥胖有关，但从深层次来探究的话，也跟乐莹在各种社会关系中的从属与依赖地位紧密相连。背叛自己的闺蜜，是乐莹从小到大为数很少的好朋友之一；选择去参加电视求职节目，也跟在电视台工作的亲戚对自己的关爱有关；而教练对她的遗弃，也源自这段非正常的情感关系中，乐莹一直因为羡慕与崇尚对方，而处于明显的被支配地位。

到了影片的后半段，其对乐莹的自我超越与救赎的呈现，完全建立了乐莹自己的醒悟与自强不息的基础上，而非依赖任何新的“他者”或其他外部力量。在这种呈现过程中，贾玲导演体现出她在影像语言表达方面的不俗才华。比如在乐莹夜晚独自回到租住的房间时，周边是夜灯映照下的风雨飘摇的环境，而乐莹走到哪里，灯光就亮在哪里，镜头随之对灯光闪亮下的乐莹身影做聚焦，最后亮起灯光的正是乐莹自己的房间。这种写意式的影像语言，将乐莹决心挑战自我、以奋发自强来实现自我救赎的心路历程展现无余。而到了影片高潮阶段、乐莹第一次参加正式拳击比赛的上场之前，虚拟镜头通过镜子的镜像设置，反复呈现之前肥胖的乐莹与现今瘦身成功的乐莹相互对话、旧乐莹给新乐莹点赞加油、新乐莹跟旧乐莹微笑相对的画面，呈现出促成乐莹转变的最重要的力量，始终来自自我的觉醒与召唤。这种尊重女性成长的主体性、不再把女性置于任何从属和被支配位置的影像表达，是非常契合中国新生代女性的自我身份认同与觉醒意识的，也着实难能可贵。

除了女性成长的主体故事之外，影片的背景和辅助叙事设定，也非常能激发广大观众的共鸣。乐莹的父母，是普通的小超市经营业主；乐莹选择的拳击健身馆，也在不断为售卖健身卡和寻找目标受众而发愁；而乐莹学习拳击的同时，其本职工作，是一家烧烤店的服务员。在现今众多国产商业电影已经习惯性地把目光聚焦于都市白领、为观众营造出一种摩登都市生活的巨大光晕的背景下，平民出身的贾玲在功成名就之后，仍然选择将镜头对准都市平民生活，以一种戏谑和幽默化的方式，去呈现他们在为生活而奔忙的背景下的种种酸甜苦辣与奋力挣扎。这种不忘初心的平民本色，也同样是影片赢得最广范围内的受众好评与认可的重要原因。

值得注意的是，影片之于媒介与现实关系的种种思考，使得它跟同期在春节档上映的电影《红毯先生》类似，也具备了某种“元电影”的属性。在乐莹参加电视求职节目时，她的笨拙、内向与不擅沟通，被电视镜头无情地放大，也被点评嘉宾所肆意评价与嘲讽；更有甚者，节目编创团队还通过恶意的剪辑处理，把乐莹刻画成一个好吃懒做、辱骂父母的不良青年，由此引发观众们的辱骂与攻击。影片之于电视节目的呈现，将影像媒介之于现实生活的标签化、片面化处理，以及基于“流量至上”思维的猎奇化、炒作化的表达方式呈现无余。这跟电影《红毯先生》里，宁浩导演自嘲的某些电影创作者迎合电影节评委思路、以投机取巧和猎奇式审美的方式片面呈现中国农村的状况的表达，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除此之外，在乐莹自我成长的影片主体叙事当中，也同样有媒介与现实关系表达的重要元素。在影片前半段，通过乐莹与同事加微信的桥段设定，观众得以获知乐莹因为自卑和不擅表达等原因，从来不发朋友圈。而到了影片末尾，乐莹参加完自己的第一次拳击比赛、在跟专业选手对撞下惨痛失利之后，发了自己有史以来的第一条朋友圈。朋友圈附上了乐莹身着拳击手套、自信微笑的画面，同时以文字说明“赢了一次”。现实中的惨败与朋友圈分享中的“赢了一次”之间的反差，证明这种“赢”，更多是乐莹挑战与救赎自我的“赢”，而并非单纯意义上的比赛胜败。这种朋友圈媒介表达之于现实状况的重塑与叙事转化，把影片之于女性成长的力量、最终来自自我觉醒与自我赋能的主题设定呈现无余。

值得玩味的是，影片公映前后，贾玲导演及其团队围绕这部电影做了大量的营销宣传工作，在宣传中，最重要的卖点就是“贾玲减重100斤”的真实故事。从影片的内容主题聚焦女性成长，到影片的营销宣传仍然以导演的减肥成功为最重要的卖点，这种内容表达与营销宣传侧重点之间的反差，同样构成了媒介与现实关系的另外一重更广阔意义上的“元电影”式行为艺术，值得深思。

文章编辑：傅小平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配图：电影剧照

原标题：《电影《热辣滚烫》：反类型化叙事的女性成长故事｜新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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