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无法还原生命的价值

本文选自《理性逻辑的冰冷与浪漫：数学通识讲义》

公元前几千年前，人们是用什么来计数的呢？在许多地区，我们发现了古人用石头计数的痕迹。这些被用来计数的石头，在拉丁语中被叫作“calculus”，这个词也是现代微积分学术语的词源。在需要计数时，人们会用小石头表示小数，用大石头来代表大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发现，想要表达不同的数，就需要用各种形状的石头，而寻找形态各异的石头并非易事。于是，人们开始用泥巴做成牌来作为计数的工具。由此可见，数字的进化伴随着人类的需要不断改变。

到了古希腊时代，数字的意义脱离了实用性，迎来了变革。人们开始赋予数字哲学意义，不再将重点放在数字的运用上，而是关注于数字本身所具有的结构和意义。由此，出现了毕达哥拉斯“万物之源是数”的结论。

毕达哥拉斯认为，可以通过数字的逻辑属性来把握某些现象中包含的深刻含义，还可以通过数字本身的结构体验到永恒不变的存在，从而使我们的灵魂指向更高的世界。

2500多年后的今天，人们对数又有怎样的想呢？

现代人对数字非常敏感。人们认为无论是什么，都可以通过数字的逻辑属性来挖掘和判断其含义。人们用数字表示成绩、年薪、财产、增长率等，甚至把能力也和数字紧密联系在一起进行思考。人们通过数字来评价和被评价，通过数字实现控制和被控制。代表年薪的数字，表示财产的数字也被认定为评价个人能力的重要指标，并且这种意识还在不断增强。

现在，在某种程度上，似乎数字在支配着人类的思想，它好像在灌输给我们“人生的目标是数字”的意识。

另外，数字也是社会成员间不同阶层的鲜明体现。与以前的独裁社会相比，由数字差异造成的阶层差异更为明显，现今数字社会中的竞争更为激烈。不再是“我们彼此有点不同”，而是“我们差别很大”。

同时，随着数字差异越来越明显，多样、丰富且珍贵的价值观正在逐渐瓦解。即使牺牲一切也要获取更大的数字。这种意识的存在，在数字之和固定的情况下，只能使得一些人取得的数字渐渐地更大，一些人取得的数字越来越小。所以，有时候许多重要指标都是分布不平衡的。

但人们普遍认为数字是客观公正的，这也减轻了这种不平衡的严重程度所带来的负面效果。而且，数字是抽象的，所以我们很难将其在现实中准确对应。比如某富豪的财产是70万亿，你能猜到那笔钱是多吗？

相反，在没有数字概念的动物世界，动物互相竞争食物时，每个动物并不会无条件地占据很多。动物吃饱了就不再吃了。但人不同，人无论获得了多少，永远都不满足，这就是问题所在。

在一个为数字而斗争的社会里，人们希望万事万物都可以用数字的方式来表达。甚至连善良都要用数字来评价，然后把结果反映在高考中，却不知这反倒破坏了善良的价值。在我们的社会中，类似的现象比比皆是。如果把礼金的数目误导为庆祝结婚心意的标准，画作也用数字来衡量，那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凡·高的画和莫奈的画有优劣之分。对于那些以前很珍视却没有以数字形式出现而被渐渐忽略的东西，有时会留下念想。当你看到存折上的数字变大的时候，内心感到欣慰，但当你不受数字的限制也感到欣慰时，就会更加强烈地感受到生命的意义。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人生的价值还是幸福，都与数字的大小不成比例。美、关怀、分享、爱、友情、安慰、感动、良知、勇气、秩序、幽默、治愈、对话、自由、激情、梦想、挑战、感恩、享受的心情，等等，这些尚未被数字支配价值的东西还有很多。

我相信人类历史在冲突中依旧会朝着智慧的方向前进。我们反复重申毕达哥拉斯所相信的数字的意义，并描绘着让数字重新回到原位的美丽景象。希望我们的生命在为数字而斗争时，身后留下的不仅仅只有数字和虚妄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