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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十年代的台湾电影,还有这部值得我们去发现

2024-03-28 15:4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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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吔,安啦!》

导演:徐小明

主演:高捷、张世、蔡振南

制片国家/地区:中国台湾

语言:闽南语/汉语普通话

安怎不知从何去—少年吔,安啦

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台湾社会巨变,政坛与民生都呈现出一种几十余年未有之景象。两蒋之后的台湾,从单极的废墟中迸发出了挣脱牢笼的狂喜,但同样也没有办法摆脱崩塌之后的混乱。

彼时社会不知所去,黑枪泛滥,迷茫的台湾人借着歌手沈万程之嘴呼出了心声:

台湾股票淹肚脐

台湾厝价淹下骸

台湾枪子淹目眉

台湾人的心事无人知

个体在混乱和迷茫中的怒吼,夹杂在时代转型的夹缝里,能被静音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但文艺界的反馈总是能重新将人拉回那个时代,重新体验它繁琐混乱的心绪。在沈万程高歌困惑的那年,一个出身嘉义的长发少年带着吉他,“坐着土脚底的铁路来到这”抵达台北,两年之后他在第29届金马的舞台上吼出:

安怎江湖已經攏無義氣

(为什么江湖已经都没有了义气)

安怎兄弟攏不知從何去

(为什么兄弟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安怎每天晚上攏要想得這多代誌

(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想这么多事情)

那个嘶吼着迷茫的草根少年吴俊霖让大家记住了这种独属于少年的心气,没过多久他的第一张唱片风靡全台开启了他长达三十余年的歌手生涯,也让大家将他的艺名“伍佰”深深印在了脑海里。而当年随着他这首歌爆红,或者说是它捧红了这首歌曲的正是1992年同名电影 《少年吔,安啦!》

正如前文所述,90年代以前,两蒋几十年如一日且集领袖意志为一体的社会生活方式,塑造了一批又一批的台湾人,在自认父亲般角色的羽翼下成长。相比于Authoritarianism,它反而异化成了一幅Patriarchy的画卷,将所有的希冀集成在了男性领袖身上,但凡人难抵肉体老去,当这样的支柱离去,羽翼褪散,兴奋的幼鸟必然会迫不及待地肆意飞行,而大部分已然接受了这样生活的孩子们更多选择的是留在原地不知所措,寻求其他的安全与虚幻的“幸福”。

徐小明导演的这部双主角电影里同样具备这样的时代特色,主角之一阿兜的生父福州佬垂垂老矣且嗜赌又懦弱,另一位主角阿国父母双亡,警察姐夫承担起了父亲的角色,却又只懂得粗暴管束这个弟弟,两位生活在北港乡下的少年仿佛天生被剥夺父亲的爱,却又看不到任何获得爱的希望,受父亲般严厉教育的人是需要父亲的强壮的,他们无法感受到后者。暴戾和迷茫无处释放而又无所事事的他们从黑道中索求认同,又从持枪里放大欲望,逐渐走向暴力的深渊并最终被反噬。

正是在懦弱的、暴戾的异化的父亲形象下,影片巧妙地在开头引入了全片中真正具备强力而接近于父这一身份的黑道大哥,即由高捷饰演的捷哥。然而讽刺的是被阿兜和阿国信任且可依靠的黑道分子捷哥从台北返回北港也正是因为他自己的大哥被人暗算枪杀,即没有永恒的强者形象,而一心复仇的捷哥这才能与阿兜和阿国碰面并而后手刃叛徒。

电影中对北港发生的一切小事都描绘尽至,但始终离不开不公和暴戾,因为口角争斗二人能一把火烧掉黑道的卡拉OK,而与阿兜阿国互殴的黑道可以受到议员照顾而轻松出入警局,社会不公的仇恨和暴虐糅杂浇灌在两位少年的头上,直至最后悲惨的命运。但直到遇见复仇心切且刀尖舔血的捷哥二人才真正意识到之前不过流氓行径其实从未遭遇过生死,也正是在捷哥的复仇之时,阿兜阿国终于拿到了真枪,逐渐走向暴力的终途。

和捷哥一同复仇的旧日兄弟手刃途中死了,阿兜作为旁白淡淡地念完旧日兄弟标哥死去后的一切,暴力过后的冷寂和释然也依然没能带给他们在这种下坡路中的惊醒。在一次口角之中阿兜和人在街边互殴起来,情义在前的阿国掏枪将人打伤,至此打开了以枪为钥匙的暴力的潘多拉魔盒。

事情闹大以后阿国被姐夫拷在家中囚禁,逃脱后的他和阿兜汇合商量走向何处,此时却正逢黑道寻仇阿国被打在地几近半死,阿兜犹豫过后拔枪将阿国救下且意外获得黑道的霰弹枪,从而决定前去台北,彻底投靠捷哥。

至此电影走向第二阶段,进入台北。乡土少年进入大都市的胆怯和有枪的肆意狂戾在这一阶段矛盾一般激烈碰撞,持枪的阿国已再无在北港的弱小,肆意地拔枪威慑出言不逊的撞球厅玩家和出租车司机,去威胁这些所谓的“大人”,正如紧紧抓住唯一一个救命稻草,对于二位少年来说没有溺亡在危险的成人世界里的办法是无穷尽的暴力。

权力世界的等级无疑是森严的,拥有肆意力量的莽撞少年是麻烦,而麻烦终究会被解决,少年的悲剧结尾在此时也被注定,捷哥也终究没能拯救坠入无间地狱二人必然的命运,而同样地是他自己也一样,是暴力世界权力与利益更替的牺牲品,或者说这个世代中面对迷茫人生时的错误典范。

与崩塌的父亲角色相对应的,是近乎从未现身的母亲,这同样又是一部女性角色被剥夺的电影,阿兜的母亲不断劝说他去美国,阿国的姐姐只会一味告诉姐夫不要对弟弟那么凶,而在台北的小淇更是只在剧情中承担了性的释放。那一代的台湾电影人刚踏入新世界但又保守地沉迷于这样的丛林法则而拒绝去接纳一些更先进的态度,却在此时更像一个从未尝过细腻的母爱而无法真正长大的孩子。如果那种冷峻的、强加的所谓父爱,是领袖以为的爱,那此般威权碎裂过后迷茫的人们,是自然无法知道在温柔母爱下长大的人们是如何理解这样的爱和这样的权力关系的。

或许畸形也或许不,但总有人怀念威权,怀念领袖指向的日子,正如将混黑道的捷哥视作父亲一般的阿兜阿国;也总有人相信足够强力便可以走自己的路,正如拿到枪的阿兜阿国;还是有人确信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就是去美国,正如阿兜的妈妈以爱孩子为名所做的一切选择。

全片只字未谈政治与未来,但总能品到对旧日吊唁甚至怀念的味道,徐小明将人们对未来生活的选择化进了电影中的一切细节,使得这幅两位主角以外的群像都在现实中有了对应,在未来不知向何去的分岔口列举了尽可能多的选项。

本片英语片名:Dust of Angels,明指主角二人经常吸食的安非他命。将全片的意味缩小到了毒品与黑道,个人来看这无异是一次被迫的选择,一次主动的降级去靠近并融入所谓的“黑帮片”范畴。另一个语境中的人能否读懂闽南语中传达的一切、那些发生在北港与台北的独属于台湾人的一切,如此看来片方的人是对这个问题持有否定的态度,既然没有办法读懂暴力和枪声中属于在那个时代中走出的我们的迷思,那就请看呈上来的暴力与铳,它完全可以足以自傲地做出这样的选择。

影片的最后,借着阿兜的旁白:“天空下着雨,像我的悲哀”,对于少年的命运,或者说社会的命运导演徐小明大概是持有着悲观的态度,少年吔,安啦! 五个字掷地有声,不是建议而是命令,阿兜阿国的命运是短暂而血腥的,人心糜烂后肉体便也紧随其后,一枪一枪里旧时代和旧秩序在落幕,这代领袖羽翼下长大的孩子们的青春也迎来了终结,广阔的选择之外这样的迷茫和困惑盘旋在每一个人头上,他告诉你不要从暴力和纵欲中寻求解脱,他告诉你不要交没用的朋友,他告诉你 安啦!也只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该去向何处。

值得庆幸的是,解开镣铐的少年,我们不必也不该再听从谁。

让人困惑的同样是,没有镣铐的少年,我们拥有了囚禁在羽翼下时梦寐以求的自由,然后呢?

所有北港的,台北的,迷茫困惑而从罪恶的欲望中寻求答案的台湾人从心底里吐出来的一句:

安怎不知从何去?

(怎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FIN-

作者:phaedrus(池宪卿)

排版:王南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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