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香橙园”失误风波：卖一分钱，赔十万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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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价格是不是标错了，这么便宜？”，粉丝提醒的电话响起，“蜜香橙园”店铺的工作人员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2月27日晚，“蜜香橙园”店铺在准备妇女节福利时，平台活动价和店铺优惠券重叠生效，原本最低9.9元/5斤的西红柿都以0.01元/5斤的价格上了链接，短时间下单量已经达到近十万箱。

团队迅速反应但损失不可避免。事后，负责人褚永朋不断反思，这次失误对于这家成立不到三年的网店是一次巨大考验。

记者丨杨嘉怡 蔡哲援

编辑丨鱼仔

01 一天一夜

褚永朋回忆，平台客服多次联系“蜜香橙园”团队，让店铺参加妇女节活动。当晚十点，店铺运营杨珊按照往常的活动价，算上店铺立减20元的优惠券后将不同品质的西红柿设置为13.9元/5斤、11.9元/5斤等几个不同的活动价格。

杨珊从六年前开始和褚永朋一起搭档，在团队里主要负责设置商品价格、上架商品、拍摄视频和策划活动。据杨珊透露，活动原本是让商家让利15%，但店铺本身只有8%的利润。

意外出现在，平台不清楚店铺本身有优惠券，平台活动价和店铺优惠券重叠生效，导致西红柿的价格成了负数。虽然平台有托底价格，但也只是0.01元/5斤，且未与商家确认价格是否正确。

当时杨珊并未注意到价格上的不对劲，赵姓小哥接连拨打了三遍电话，直到快凌晨一点才被接通。听到价格是一分钱时，杨珊急得说不出话，她立马把褚永朋叫醒，查看后台时，商品订单已经近十万单了，“都比较崩溃。”褚永朋说。

▲平台后台待发货情况

如果这十万箱按照正常发货，将亏损近170万元，店铺基本保不住，直接面临破产的风险。

凌晨2点，褚永朋先给平台发了消息。组织团队下架商品、召开内部会议，当机立断开直播声明、阐述原因、呼吁客户退单。凌晨3点开播后，直播间观看人数近千人，中途因为手机过热下播了几次，再打开直播，依旧有大批人涌入鼓励他们。一夜无眠，早上起床后工作人员继续呼吁顾客退单。

平台客服介入是在次日上班后，先是和上级部门沟通，开了两天的会。最后的答复是，因为牵涉到消费者权益保护，平台并没有权限关闭消费者的订单，最主要的还是要靠店铺自己去联系顾客，呼吁客户自主退单。

“要退单的当天就退了，剩下不退的人大概率也不会退了。”某0元购群主说道。当时很多群都在传一分钱西红柿的链接，大多数“羊毛党”都知道这件事情。

褚永朋从一些网友那里了解到，当晚一些“羊毛党”的微博、朋友圈里都在疯狂转发，有的人在拼命地抢，甚至有人故意为之，一个账号拍满了换一个账号继续拍。

“羊毛党”没有收到货物，就开始催发货，平台对于商家发货晚有一定的处罚机制。48小时内未发货，消费者催一次扣除5元，等到120个小时还未发货，催一次再扣除5元，一个商品最多扣十元，全部直接从货款里扣。

截至3月11日，所扣货款超过了14万元。截至3月22日，还剩3.2万箱没有退货。

▲薅羊毛群群主发出赔款信息

02 自救

“当时脑袋都是懵的。”褚永朋说团队一晚上都没睡觉。28日，杨珊在屋里待了一天一夜都没出来，一个主播一直守着她，怕她会想不开。对于这个三年小店来说，一分钱卖了十万箱无疑是继仓库被烧后又一次重创。

今年大年初二，小孩放鞭炮不小心烧了仓库，二十多天的物料灰飞烟灭，仓库估值二十万，一把火没了，至今没有明确的赔偿结果。说到这里，褚永强哽咽了：“什么叫祸不单行，这叫祸不单行。”

▲大年初二仓库被烧后一片狼藉

“突然间客服小姐姐说她要辞职。”褚永朋问她是不是压力太大，客服瞬间落泪。褚永朋调出客服的聊天记录，看到有人提到“按原价赔偿”“投诉给3·15”。

杨珊这些天也一直浑浑噩噩。看到有人私发的“卖房卖车、家破人亡也要赔款给我们，也就是几十万”，各方压力压迫之时，她萌生了轻生的念头。

在褚永朋他们出门后，杨珊独自爬上了楼顶，在天台上坐了四五个小时，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以后该怎么办，但更多的是茫然、空白。念及家中做了一辈子农民的古稀父母，她不敢将这件事诉之于口，“对于农民来说，亏损这么多是他们难以接受的”。

而这次事发之后，因为发不出工资，有些果农和工人会来仓库找褚永朋，尽管会尽量向他们解释，但罢工、堵门、要钱……层出不穷的糟心事儿和各种各样的不稳定因素透支着褚永朋，“到处去借钱，去亲朋好友那里借钱给他们，有时候也在网上平台贷款”。

由于过多的订单没有处理完，“蜜香橙园”店铺资金被冻结，评分跌至谷底。目前，账号可以发视频，但不能再直播卖货，店铺也上架不了商品，直接损失了“蜜香橙园”店铺35.9万积累多年的粉丝，当下只能依靠一个小号继续直播，挽回一些损失。“之前有很多粉丝，不直播每天也能出售几百单。”杨珊说。

新账号每天下午三点开播。直播间里，摆在桌子上的西红柿色泽鲜亮，褚永强眼睛红肿得明显，脸色憔悴了很多，又强打起精神介绍西红柿的存储方法，“不要放进冰箱，常温下保存七天是没问题的”。

▲褚永朋直播间众说纷纭

事发之后，很多农民也都相信他，愿意把货先给他，褚永朋向他们承诺一个星期后等资金回转了再给钱。

这次事故后，褚永朋决定不再固定聘用其他人员，转而互相成为一种合作关系，不再负担他们的工资，让他们自由选择，在给“蜜香橙园”做事的同时也可以去别的地方找事情做，保证他们有一个稳定的收入，同时也给褚永朋减轻了压力。

03 善后

3月14日，褚永朋给米易县市场监管局打了个电话，报备了目前的情况，并且打算找律师，咨询剩下的三万多单怎么处理，“咱们还是边走边看吧”，他说。

要进一步处理这件事情，涉及商家、平台与消费者三方，也要考虑这种“乌龙”订单的法律效力认定。

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百四十七条：“基于重大误解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行为人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据法律规定，消费者在平台上购买该商品并成功提交订单，双方的买卖合同已经成立生效。

但基于重大误解主张撤销合同需要具备的要件包括交易一方对民事法律行为的内容等发生了重大误解，鉴于此，法院通常要按照“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进行分析，商家应举证证明商品标价远低于同类、同质量商品的正常市场价，且该标价错误并非其故意而为，而是由于工作人员操作失误或系统操作不当造成的。

有律师表示，从大众角度来看，一分钱五斤西红柿属于非正常现象，代价不对等，不够公平，因此“显失公平”也可用作撤销订单的理由之一。

但是，“蜜香橙园”目前所面临的是律师都不愿意接这个案子，因为胜算不大。褚永朋找到以前帮他们打过官司的律师，然而也没有受理，只说再研究一下。起诉哪一方，如何撤销合同，褚永朋也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无独有偶，2月16日，某直播平台商家以0.01元/12瓶的单价，误售了冰红茶，目前正在走起诉消费者的流程。期望起诉成功后，以此去平台申诉，让平台撤销订单并且退回罚款，解封店铺、解开冻结的资金。“他们要是成功了我们就跟着学，他们要是失败了我们就不麻烦了。”褚永朋说。

曾有律师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对于电商平台而言，也应尽到商品上架前的信息审慎核查责任，更加尽职地对其线上经营行为履行相应的注意义务，严格审查其发布的商品或服务广告信息的真实性与准确性，保障消费者的知情权与选择权。

但在现行的平台电商报备中心使用说明中，明文规定：“因人力不足、价格设置错误等商家自身问题导致无法履约的情况不支持报备。”报备无门，褚永朋表示此次价格设置错误的责任不应只由他一方承担，只是“现在没有解决方案，就只能等一年后才能解冻资金，该罚款的也就罚款了，不会退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