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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糖帝国下的暴行：债务、童婚和子宫摘除

2024-04-16 12:4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两家饮料巨头选择了马哈拉施特拉邦（印度西部邦）生产制造蔗糖，可观的利润背后是被剥削的童工，还有那些为了一直工作而被迫做摘除子宫的女性。

（被困在甘蔗地里的Archana Ashok）

年轻的女孩还未成年就要结婚，与自己的丈夫一起在田里劳作，收割甘蔗，没有人支付她们工钱，这些劳动所得被雇主扣押，作为将来可能的误工（去看病等）补偿。

（她14岁嫁给了西印度以种植甘蔗为生的农民，因欠债，她此生都无法逃离那片甘蔗地）

这种经济陷阱导致的必然结果就是绝育。劳务中介借钱给穷人做手术，只为了解决痛经的麻烦。大多数女性没有接受过教育，对可能引发的身体问题一无所知，即便知道也无能为力。

（面对所有女人都可能遇到的痛经，她们只能被迫摘除子宫，因为她们要去地里干活）

切除子宫可以让她们可以一直在田里干活，在一个没有干净水源、没有厕所，也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地方，月经就是一种奢侈品。

摘除健康女性的子宫后患无穷，尤其是尚不到40岁的女性。除了短期出现腹痛和血栓的风险之外，切除卵巢通常会导致更年期提前，增加心脏病、骨质疏松症等疾病的风险。

对于多数甘蔗地的农民而言，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欠下了雇主的手术费，让本来就贫瘠的家庭陷入深渊，雇主们则借此保证来年这些农民仍然会替自己收割甘蔗。劳工人权组织和联合国都将这种劳作方式称为奴役。

（在甘蔗地里干活的农民）

除了摘除子宫，我别无选择

去年冬天，Chaure躺在手术室里准备接受子宫切除术，她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双手颤抖，她害怕自己昏迷以后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那谁来照看自己尚且年幼的孩子们呢？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接受手术”，她绝望地说。

（Archana Ashok和她的儿子，Archana手术后因疼痛她无法下地工作）

（Chaure忙完家里的农活后回家的身影）

Chaure和其他人一样，田里干活休息时会直接睡在地上，每天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把沉重的甘蔗从田里搬到卡车上，完全直不起腰。卫生巾或卫生棉条价格昂贵，周围也没有卖这种奢侈品的地方，而且使用之后没有地方丢弃，因为没有干净的水源，她们只能在甘蔗地里就近处理月经的麻烦，不停地重复使用棉布，然后再悄悄地洗干净。

当地的医生Ashok Belkhode说：“所有问题都和她们个人的卫生条件和经济条件有关。”

Landge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她住在山顶一个混凝土小屋里，因为背疼还有肚子疼，医生给她开了止痛药和维他命，但每看一次医生就要花掉她一天的薪酬，包括误工费。Landge说每次去看医生，他们都会建议子宫切除术。

（Landge(左)和其他女人忙完一天农活以后搭着拖拉机回家）

Chaure最终还是上了手术台，因为超声波检查发现她的卵巢有囊肿，这本是一个简单的囊肿切除手术，但医生却建议子宫切除手术，Chaure没有质疑医生的建议，因为身边的其他女人也都做了一样的手术。

几年前为了支付其中一个孩子的医药费，Chaure卖掉了一对金耳环，那是她的父亲送给她的唯一礼物，价值大约30美金。她和丈夫只能不停地向承包甘蔗地的人借钱，并承诺下个收割季一定还钱，Chaure知道她这辈子都离不开这片甘蔗地了。

医生摘除了Chaure的子宫、囊肿、卵巢和输卵管，在接受采访时，医生表示这样做的原因是囊肿异常肥大。

美国《纽约时报》将手术细节和Chaure的病历资料交给了布里奇波特医院医生兼耶鲁大学医学院教授Farinaz Seifi，她说：“完全没有必要进行子宫切除术。”

（5月刚做完子宫切除手术的Landge在自己的家里）

我当时很小，非常害怕

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Chaure结婚之前没有见过自己的未婚夫，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只知道她在辍学之后的两年就嫁给了现在的丈夫，当时可能也就14岁。她回忆当时结婚的感受“我当时很小，非常害怕”。她之前梦想成为一名护士，穿着清爽干净的制服，可以在有风扇的房间里工作，免受烈日的灼烧。

（儿童福利人员咨询童婚问题）

（为甘蔗地招募劳工的Ranjit Bhausaheb）

在印度的马哈拉施特拉邦，父母们之所以将女儿早早嫁人除了减少自己家庭的负担之外，还因为甘蔗地的工作通常需要两个人，一个人负责收割，另一人负责将割完的甘蔗整理以后运到卡车上。

因此，很多女孩初潮以后都会被嫁人。为甘蔗地招募劳工的人甚至为了找到更多的劳力而为单身的男劳力物色女孩，他们甚至会借钱让他们结婚。

“我付了婚礼的钱，还付了医院的费用，这些钱都会加到他们第二年的账单上，他们必须用工作还钱，”一个小村庄的甘蔗地劳务雇主说，他曾给一对夫妻借了50000卢比（约600美金）用于结婚，这通常是这对夫妻几个月的收入。

刚刚结完婚的Bhole借着做饭躲着丈夫，丈夫告诉她要去甘蔗地的时候，她的身体会不自觉地抽泣“他们直接把我扔在车上”，她说：“我甚至都没有上厕所的时间。”

在甘蔗地里，她被绝望包裹着，整理被砍下的甘蔗让她全身伤痕累累。

（捆扎甘蔗杆的Landge）

（将甘蔗装车的印度妇女）

春去秋来，她们的脊背被甘蔗压弯，伴随着疾病的是永无止尽的工作，她们通常早上4点起床开始取水、生火、煮茶、做饭。她们要在早上洗好衣服，然后去地里剥甘蔗、扛甘蔗。

（收割季节时一家人都会临时搬到甘蔗地附近的帐篷里生活）

（12月在甘蔗地临时生活的人）

但几乎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记录说明这些农民已经支付了多少欠款。每一季收割结束后，雇工们总是会说还有欠款没还完。

Bhole有时会幻想另一种不同的人生，她有亲戚在城市附近做家政工作，只用打扫卫生就能拿到钱，Bhole觉得这简直太棒了。可现实却是无论Bhole和丈夫多么努力地工作，他们始终都无法还清欠款。当Bhole的丈夫第一次带她去甘蔗地时，她以为只要干这一季，他们就能还清欠款，但事实是15年后的今天，他们仍未能还清。

（睡在甘蔗地里的儿童）

（只能在河里取水做饭的女人们）

（子宫被切除的女人们）

被甘蔗地困住的人生

手术以后的Chaure始终未能恢复，6个月后她的腹部仍然疼痛难忍，家里缺少了一个劳动力，Chaure的丈夫只能又去借钱生活。更让她绝望的是大女儿逃学只为了和朋友们出去疯玩，Chaure仍然记得自己当时贪玩辍学，也记得自己的梦想是当一名护士，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有不一样的选择。“我希望她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Chaure对记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