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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半夜鸣蝉

2024-04-21 08:3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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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睡觉忽然醒来,隔壁银行的霓灯暧暧地探入一抹红光,房间似在实虚之间。昨晚的市声消歇殆尽,今晨的喧闹还未兴作——正是城市一天中最为疲软的安宁时段。可就在这时,在我的梦醒之间,从北窗的绿纱罅隙中,突然传进来一声蝉鸣,疏疏的,不比白天那么竭心竭力的,犹如夜的一声呓语。恰在此时,一阵凉风从窗子里流淌进来,让人肌肤清凉得很。但我的思绪进一步留在蝉那儿:蝉是不是感受到这夏夜清风的凉爽?那一定是的,因为就在凉风过后,又一声蝉鸣从不远处的行道树上响起,犹如又一声呓语。我抬手看一下手环,丑时不到。我想起了辛稼轩的名句:“清风半夜鸣蝉。”

“夜行黄沙道中”,很美!雄才大略、感受敏锐的辛大咖为什么在夏夜悠闲地行走在乡野小径?那应是赋闲在鹅湖时会友后的夜归吧,心情不错,宠辱偕忘,心境回归到朴实的本真,平淡了,大自然的声色就会亲切地扑面而来,连不常听到的蝉的夜鸣也不能疏漏掉。于是,“清风半夜鸣蝉”从口中吟出,和其它的感受诸如惬意、祝福已到被吟哦成一首新词之中。《清平乐》,唔,的确流溢着清朗平和气质,一种暂时远离纷乱而危险的时代、忘却浑浑而营营的立命之后的清平。

然而,“半夜鸣蝉”却让后代的许多读者质疑,他们以为蝉是不会在半夜里鸣叫的。记得多年前的新闻称,有一位老先生对此很认真地计较一番:先是写一封“读者来信”给某杂志编辑部,在没有得到期许的支持后,犟性大作,就不吝盘资,千里迢迢赶到鹅湖,住了好几天。在那些日子里,老先生昼伏夜出,在黄沙黑泥道中,竖着耳朵捕捉蝉鸣声。可怜的老先生!可爱的老先生!可敬的老先生!在那些个忘我的夜里,老先生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是希望听到蝉鸣,还是不希望呢?结果是,他没听到。回到家里,他激动地将自己的考察结果写成报告,再次写信给编辑部。编辑先生也很感动,但委婉地告诉他,也许老先生您在鹅湖的那几天没碰上恰当的气候条件,但昆虫学家认为“蝉夜鸣”属于正常的现象;同时,也明确地表达了对老先生的敬佩之情。

对这位老先生,我也很敬佩,因为这个世界就因为较真的人太少了,所以才有那么多苟且的事儿。当时看到这件奇事,我也格外留意起“蝉夜鸣”来。以前住在乡下,家在来龙山下面,那山上都是些参天的栎树、枫树、檀树、黄梨木,夏日的白天,蝉也是声嘶力竭地鸣叫的,是一片兴奋的海洋,但在半夜里我似乎没听到过,因为那时我似乎从不曾睡不着觉,也很少半夜里醒来。那时年轻,生活的重负让我喜欢沉沉的睡眠。后来搬到城里,许是城里太吵闹,夜里也难得安宁,我经常半夜醒来,倒是好几次在夏天的夜半听见蝉鸣,疏疏的,像是要被清风吹断的水帘,又像是从《清平乐》穿越而来的薄薄的画片。每每这时,我就想起可敬又可慕的稼轩先生,也想起那位可爱又可敬的老先生。

“清风半夜鸣蝉”,真的很美!躺在床上,我真想起来,走出屋子,走出城市,走进黄沙道中,由稼轩先生领着,至于那个老先生嘛,他愿意加入,也没什么,大家一道,在月白风清的夏夜,行走,听蝉鸣,闻花香,过社林,说丰年,就这么走着,不知东方之既白!

想到这里,我心里说:“这不是梦游嘛!” 若实若虚的房间里,我头埋在荞麦壳枕头中莞尔一笑——“清风半夜鸣蝉”——我咕哝了一声,复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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