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千鸟居：盛大的神话或戏剧

“伏见稻荷大社”是日本3万多座稻荷神社的本宫总社，也是位于日本京都伏见区一道非常独特的风景。“稻荷”在日语中是“背负稻谷”的意思，“稻荷神”就是谷物之神。传说中，公元8世纪时的豪门、来自中国的秦氏家族，修建了这座供奉稻荷大神的神社。

行走在伏见稻荷大社的参道上，你会看见数以百计的狐狸石像，不少狐狸的嘴里还含着开启谷仓的钥匙。据说，狐狸有灵，能为人消灾解祸;古代日本很少驯养家猫，而是靠狐狸来捕捉在田间偷吃谷穗的老鼠，因此狐狸被奉为护粮神兽，即稻荷神的守护使者，也代替稻荷神传达信息，同时护卫神社的安定。另外还有一种说法，狐狸是稻荷神在人间的化身，狐狸就是稻荷神。随着农业在日本社会生活中的地位式微，稻荷神的内涵逐渐放大而被视为生意兴隆、粮食丰收、阖家平安、学业有成的保护神。

伏见稻荷大社最使人惊叹的所在，是建在稻荷山上的千鸟居。

所谓鸟居，指的是神社的大门。据日本神话传说，当年日照大神对行为放荡、不断破坏土地的弟弟很不满，不想与他见面，躲进了天岩户山洞，并用大石头将山洞口封闭起来。没有了光照，天地顿时漆黑一片。起初，众神想了许多办法也唤不出日照大神，后来终于生出一个妙计：建起一座高高大大的木架，把许许多多公鸡集中起来，让它们站在木架上对着洞口“喔喔喔”地彻日啼叫。日照大神觉得十分奇怪，推开石头想看个究竟。这时躲在一旁的大力士们立刻一拥而上，奋力将石头搬走。于是，天地复又一片光明。鸡群站立啼叫的那座高木架，就是今日神社大门的诗意称呼——“鸟居”(日语中的“鸟”有“鸡”的含义)。

在稻荷山上，由成千上万座重重叠叠紧密连在一起、沿着林木茂盛的稻荷山坡不断蜿蜒拾级而上的朱红色鸟居组成的长廊或隧道，被称为“千鸟居”“千本鸟居”。每一座鸟居的红色木柱上都镌刻着不同捐建者(企业或个人)的名氏与时间，浩浩荡荡，列成一股令人震颤的历史与信仰的力量。

从清晨以至黄昏，伏见稻荷大社都是一个可以先在大殿四处观望，然后穿行在千鸟居长廊逐渐登上稻荷山顶，接着再下山漫步游览，整个过程心灵受到撼动的奇妙之境。从千鸟居长廊下来以后，有人会环顾山野四周，驻足于一座座寂寞、荒凉的墓地和小型神社，感叹时光的流逝与人生的无常。然参道上覆满青苔的一盏盏刻着“常夜灯”三字的石灯笼，又会给你一种似乎并不恐惧的内心能量。

任何神话都是人们用想象力征服自然，将自然形象化的结果。随着自然力实际上被支配，神话也就逐渐消失了。但古代神话在今天依旧有它巨大的魅力，伏见稻荷大社的千鸟居就是至今仍在刺激人们想象力创造力的宗教和艺术。

我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千鸟居今天的阵仗固然威严、热烈得很，但毕竟是静态的。如果古代千鸟居故事的场景可以还原改编成一出动态的神话大剧，成千上万排高大的红色鸟居之上，无数只昂头挺胸、鸡冠耸动的雄鸡并排站在那里，放开嗓门“喔喔喔”齐声啼叫，还怕叫不醒世间任何一物!

(作者：李 平  我会会员，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