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击落美军王牌飞行员的经过

口述 | 高翔(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航空兵战斗英雄，一等功臣)

采访整理 | 韩红月(人民海军报社副刊主编，政治文化编辑处副处长)　

1964年8月，美国派出飞机连续轰炸越南北方，制造了震撼世界的“北部湾事件”。与此同时，美国派遣军舰进入南海游弋，并派飞机对我国沿海和内陆进行侦察挑衅，甚至袭击商船和渔船，严重威胁我国安全。1965年初，毛泽东主席命令我航十团（“海空雄鹰团”前

身）转进海南岛，抗击入侵挑衅的美帝飞机。

巡弋祖国海岸线，寻“机”待发

1965年9月20日，海南岛上空格外晴朗，上午10时47分，团指挥所突然接到海岸雷达站的报告：“发现美机一架，正西90公里，高度4000米，时速1150公里，航向15度！”这说明美机已经接近中国领海线了。

指挥员凭着多年经验，判断这是一架准备入侵海南的美国F－104C战斗机。F－104C是美国当时最先进和世界最一流的战机，号称“20世纪歼击机末代”，最大时速可达2400公里，实用升限超过17680米，可以在空中加油，机上除机关炮外，还可携带4枚“响尾蛇”导弹。“只要美机进入我领空，就坚决予以打击！”指挥员一掌落在桌子上，大声下令道：“高翔双机升空！”

信号弹一响，我作为长机与副大队长黄凤生的僚机迫不及待地起飞了，连请求发车、开车都省去了。这是我当时迫切寻敌迎战心情的真实体现：到海南轮战，汗水流了几斤，可是就轮不到自己的战机上天，今天机会总算来了，坚决不能让美国佬讨到便宜。

飞机从海口机场起飞，很快就到达了预定空域，我低头望去，下面就是自己熟悉的五指山。我明白，指挥员要我们在这儿待战，目的是要用最短时间、最好航线，突然出现在美机面前，既有把握击中美机，并且不让美机坠入公海，而是坠在我领土或领海内，教美国佬无法抵赖。

我和黄凤生分别驾机在万米高空来回巡弋。几分钟过后，我沉不住气了，一个劲地问领航员：“美机在哪里？怎么不叫出击？！”我无比愤怒，心想：“美国佬在世界上称王称霸，要是让我遇上入侵美机，一定要把它打不下来，打不下来，我撞也要把它撞下来！”地面指挥员一边安抚我一边通报敌情。我知道，指挥员所要考虑的问题，是选择什么时机出击最有效，尽量首发命中，让美机没有还手的余地。

11时19分，地面指挥员传来消息，美机已飞进海南上空，直窜我雷州半岛。在地面雷达引导下，我很快就接近美机，但外面都是擦机而过的白云，什么也看不到。

“注意！搜索目标！”我不时地提醒着僚机黄凤生。时间一长，我又有点沉不住气了，美机在哪里啊！但我又马上提醒自己：“要沉着！要冷静！”我两眼紧紧盯住前方，不放过眼前任何一个目标。突然，我眼前一亮，看到右边有个小白点，再慢慢接近一看，我惊喜地报告：“发现敌机！”

这果然是一架F-104C单座高速喷气式战斗机，也是美国速度最快、航程最大、续航时间最长、武器装备最好、最先进的战斗机，既可担任轰炸，又可担任防空拦击，对越南进行轰炸绝大多数都是这种飞机，特别是袭击地面高炮部队的也多是这种飞机。从全面战斗性能上相比，我们驾驶的国产“歼六”战机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攻“机”成功，一举击落！

发现敌机后，我立即呼叫僚机黄凤生：“准备攻击！”他加大油门，大速度地猛扑上去。美机也发现了我们，突然来了个向右转弯，企图甩掉我。我心想：海南岛是中国的大花园，你没买“门票”就进来了，怎么能说走就走。我紧跟着也来了个向右转弯，紧紧咬住美机。

“左面没有情况，放心打！”地面指挥员第一时间向我传递空中情况。“后面有我掩护，你放心打！”僚机黄凤生也在鼓励我。我一蹬舵又加速扑了上去，我耐心地告诉自己“要近些！一定要打它个空中开花！”

我慢慢爬升。当爬到高度10000米时，他也降到了10000米。美机在左前方，突然又冲到我的右前方；等到琼州海峡了，又突然转弯180度回来。看来美机搞的是“擦边”战术，你一过来他就逃开。它这一跑，让我非常失望和恼火，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就这么给“破产”了。我驾驶战机转过来后，航向180度，往南飞，同时命令僚机下去，以免让敌机发现。我在指挥所引导下，距离敌机还有50公里的时候，没等指挥所下令就主动把副油箱脱掉了。终于我看到了敌机！此时距其20多公里。敌机也看到我了，只见它立马转弯逃跑。他转我也转，我正好右转弯切半径，这一切可切得好，从没那么准确过，加力全开，一切过去就一直转。如果切多了，屁股交给敌机就完蛋了；要是切少了，人家一摆头就把你甩出来，甩远了就打不着了，所以我这半径切得很合适。敌机一摆平，我已经先摆平了。但是我没有开炮，因为一心想打近战，感觉这距离还不够近，继续拉近等待时机。

看到美机已经被我套进瞄准光环了，我右手伸向电钮，但马上又缩了回来，对自己说：“沉着，再近些！”距离美机200多米时，敌机还在我前面大摇大摆，好像我打不着似的，我也有点犹豫了，此时一开炮两架飞机很容易会撞上，到底打不打啊？此刻我脑子里闪出毛主

席教导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话。军人的代名词就是牺牲，我们飞行员就是勇敢加忠诚，死了也光荣，打吧！我心一横，就按下机关炮，从200多米一直打到39米，瞬间就要碰到敌机屁股了，如果我不拉起来，百分之百要撞上。

千钧一发之际，我拉起机头，连炮钮都没松开，200发炮弹还没打完，剩下的直接射向空中。此时此刻，只听一声巨响，只见美机瞬间成了一团火，凌空爆炸。此时我的战鹰也剧烈震动起来，美机爆炸的碎片竟打坏了我的右发动机，我干脆就把它关掉了，就这样我带着油

门单发落地了。降落后机械师一检查，美机爆炸的碎片竟有13处打到了我的战机上。他说：“两台发动机全部报废了，要是再多飞一会儿，哪怕是一分钟，弄不好就机毁人亡了！”

生擒美军飞行员

正当我们欢庆胜利的时候，被击落的美机飞行员跳伞了，飘落在琼州海峡海面。渔民们发现后，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当年琼崖纵队红军老战士符气合冲在最前面，大声喊着：“缴枪不杀！”此时，这个军号为4360的美国飞行员菲利普·史密斯，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在一片叫喊声中，史密斯手捧着美国国防部发给他的、上面写着十三国文字的“身份证”连同他随身所带的武器，全部交给了渔民。

史密斯被带到陆地上后发现，中国人很文明，不虐待俘虏，他已经不像刚被抓住时那样惊慌恐惧了。新华社记者来到史密斯的房间，与他进行交谈。史密斯拿出妻子及两个孩子的照片说：“我讨厌这个战争，但他们硬要我来。现在不知道我的妻子多么挂念我呢!”史密斯还告诉记者，他在20日上午10点多钟从南越砚港机场起飞，没有想到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打了下来，更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成了中国的俘虏。当记者问他这次空战情况时，史密斯脸色大变，心有余悸地说：“这样近的距离开炮，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是一次我看也不敢看，想也不敢想的空战！”

对此，美国电台惊呼：这样先进的飞机被中国击落，美国政府感到“震惊”，军方也感到“不可理解”。一些第三世界的通讯社纷纷发表评论，说中国人民是伟大的，并警告美国佬“要清醒一点！”如何对待侵略者，“中国是我们榜样”。也难怪美国人惊呼，因为“不可一世”的F-104C战斗机，自造出来之后，还没有人在空战中把它击落。“海空雄鹰团”再次创造空战史上又一个第一。一次空战，震动全球。在表彰大会上，我受到了毛主席、周总理、罗瑞卿总参谋长的亲切接见。

后记：不打不成交，为和平干杯！

岁月如梭，24年弹指一挥。1989年10月16日，刚刚退休的高翔突然接到国防部外事局的加急电报，让以特殊身份参加来访的一个美国军事代表团的接待工作。高翔接到命令，急匆匆地从宁波出发赶往上海锦江饭店报到。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负责接待的竟是24年前被自己打下来的美国王牌飞行员菲利普·史密斯。当有关人员向57岁的史密斯作了介绍后，史密斯激动万分，用生硬的中国话一边喊着：“高翔，高翔”，一边伸开双臂紧紧拥抱着这位昔日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空中对手。

高翔友好地说：“你好，欢迎您到中国来。”史密斯对高翔一见如故，动情地说：“高先生，多少年了，我一直想到中国来当面向您祝贺20多年前您在海南岛上空取得的那场胜利。以前我们是刀枪相见的敌人，而现在我们是朋友。”高翔笑着说：“是的，我们是朋友了，中国有句古话叫‘不打不成交，不打不相识’嘛。”

史密斯告诉高翔，他坠海被俘虏后，在北京的一所监狱里休了七年“长假”。一直到1972年的春天美国总统尼克松访问中国后，经周恩来总理批准，中国政府宽大释放了他。史密斯如愿回到了家乡——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并很快被任命为美国驻希腊空军指挥官，重返蓝天。但作为一名职业军人、王牌飞行员，无论是在国内服役，还是到国外驻军，只要他一跨进座舱架机上天，就会立刻想起在南中国海上空经历的那场惊心动魄的“空中肉搏战”，他发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再一次来到中国，见一见当年的“战争伙伴”。1989年，史密斯以

美军太平洋舰队航空兵最高司令长官（美国太平洋舰队航空兵飞行长官）的身份退役返乡时，唯一的要求是能来华访问，见见昔日的“对手”。他的请求得到中美双方外交部、国防部的同意，如今终于如愿以偿。

10月18日，高翔在延安饭店宴请史密斯。他先向史密斯敬了一杯“五粮液”，史密斯一干而尽后连声称赞：“中国的酒香，中国的情浓。”高翔告诉史密斯：“我们中国有句歌词叫‘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有猎枪’。”史密斯拥抱着高翔像孩子一样说：“我们是朋友，要美酒，不要猎枪。来，再干一杯！”第二天，高翔又陪史密斯观看了“海空雄鹰团”的纪录片，史密斯由衷地感慨道：“败在你们手下，我不感到耻辱，这样的部队是不可战胜的！”

责编 | 潘飞 鹤焱（实习）

中国文史出版社旗下《纵横》杂志出品

原刊于《纵横》2018年第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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