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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早期史——哈布斯堡在瑞士(1000-1500)

盛世同
2018-12-20 10:49
来源:澎湃新闻
私家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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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瑞士3号高速公路从巴塞尔前往苏黎世,半途跨越莱茵河的最大支流阿勒河,前方百余米高的山崖上现出一座古堡遗迹。行至山下,只见隧道入口之上赫然刻着——“哈布斯堡”。

1918年11月11日,在贡比涅停战协定签署的同一天,一个经久而辉煌的皇朝也宣告终结。直到卡尔一世退位,哈布斯堡和哈布斯堡-洛林家族共有24人出任神圣罗马帝国、奥地利帝国和奥匈帝国君主,还有不少成员统治过西班牙、葡萄牙、尼德兰、南意大利、墨西哥等地。有趣的是,虽然该家族被称为“奥地利王室”,但哈布斯堡城堡并不在奥地利,而是位于拥有悠久共和传统、甚至长期视哈布斯堡为宿敌的瑞士。

飘扬着阿尔高州旗的哈布斯堡

阿尔高的双重城堡

瑞士如今被称为“欧洲屋脊”,其形象多与巍峨的雪山相联。实际上,瑞士的地理核心是占国土面积三成的“中部高地”。这一带状区域位于阿尔卑斯和侏罗山脉之间,两端是莱芒湖和博登湖,海拔仅400-600米,拥有全境居民的2/3和多数主要城市。阿勒河流经高地中部,其下游正是从莱茵河南下山口的战略要道。公元14年,罗马军团在罗伊斯河(流经卢塞恩)与利马特河(流经苏黎世)汇入阿勒河处建立兵营“文多尼萨”。298年,西罗马凯撒君士坦提乌斯(君士坦丁大帝之父)曾在此击败来犯的阿勒曼人。

随着罗马人南撤,此地终被阿勒曼人占据。到了八世纪,法兰克王国借阿勒河之名设立“阿尔高”大区。公元1000年之际,这里地处施瓦本公国与勃艮第王国交界,前者属神圣罗马帝国,后者不久也并入帝国版图。与一般认为瑞士“山高皇帝远”不同,阿尔高在萨利安王朝和霍亨斯陶芬王朝始终接近皇权中心。

在文多尼萨上游4公里的阿勒河右岸,侏罗山余脉延伸出一片丘陵,曾是罗马人的岗哨。约在1020年代,当地伯爵拉德伯特在其上建造了最初的城堡。据考证,他的祖父是“富有者”贡特兰姆。后者可能是七世纪时阿尔萨斯公爵埃提肖的后裔,其领地散布于阿尔高、布赖斯高和上阿尔萨斯。

传说,拉德伯特为追捕一头苍鹰登临山顶,看中此处地势而下令筑堡,故名为“鹰堡(Habichtsburg)”,简化为“哈布斯堡”。但后人分析,该名称更可能源于古高地德语的“财产(habe)”或“渡口(hab/haw)”。又传说,拉德伯特因缺乏筑堡资金向兄长、斯特拉斯堡主教维尔纳求助。后者来访时看见只有一座塔楼而发怒,拉德伯特却保证在一夜之内筑起围墙。当维尔纳次日醒来,发现塔楼被其弟召来的仆从团团围住,意指属下的忠诚胜于高墙的坚固。

此后两个世纪,哈布斯堡多次扩建并成为家族基地。较早建造的前堡在东,后堡在西,中庭设有礼拜堂、仆役住所、汲水和储水设施。十三世纪初,这座“双重城堡”达到长80米、宽30米的最大规模。

1108年,拉德伯特之孙、追随皇帝亨利四世讨伐匈牙利的奥托在文书中署名“哈布斯堡伯爵”,是城堡成为家族姓氏的最早记录。尽管以堡为姓,族长却常年陪伴封君外出,在堡居住时间有限。随着财富不断增加,堡内生活条件愈发显得局促。于是,家族在1220年代移居温迪施(文多尼萨)对岸的布鲁格,哈布斯堡被租给臣属。不久,前堡因无人居住而逐渐垮塌,后堡历经多次修缮,最后被当地的沃伦家族购得。

1200年中部高地主要势力:萨伏依(青)、策林根(绿)、哈布斯堡(粉)、基堡(黄)

鲁道夫的基业

十二世纪中叶,当斯陶芬家族登上王位之际,中部高地的主要势力包括萨伏依、策林根、伦茨堡、基堡等。之后,由于继承人不足和经济状况恶化,当地贵族普遍衰落。哈布斯堡经历几代单传,不仅没有断绝,反而通过向封君效忠、与贵族联姻,成为上述过程的最大赢家。

1173年,近邻伦茨堡家族绝嗣,皇帝腓特烈一世将其西部领地封予奥托之子维尔纳。1218年,建立了伯尔尼、弗赖堡等众多城市的策林根家族绝嗣,皇帝腓特烈二世将其部分采邑授予贴身侍卫、维尔纳之孙鲁道夫。鲁道夫1232年去世后,长子阿尔布雷希特与次子鲁道夫争夺遗产,致使后者另立与本族时敌时友的哈布斯堡-劳芬堡家族,直到1408年绝嗣。

1239年,阿尔布雷希特参加十字军,不久死于圣地,21岁的长子鲁道夫继任家督。鲁道夫的母亲来自基堡,外祖母来自策林根。他不会读写,却精明而有远见。他追随腓特烈二世和康拉德四世对抗教皇,甚至忍受绝罚,直到康拉德1254年败亡后才与教会和解。

随着霍亨斯陶芬王朝寿终正寝,支持与反对斯陶芬家族的诸侯各立新君,但无人取得普遍承认。面对王权式微,地方豪强纷起,莱茵河上游地区的争斗格外激烈。鲁道夫1254年战胜巴塞尔主教,1263年击败斯特拉斯堡主教,乘机向黑森林南部和阿尔萨斯扩张。

此时,基堡末代伯爵哈特曼面临绝嗣,他被妻舅萨伏依伯爵逼迫而向鲁道夫求援。后者扮演其遗产保护人,在1265年哈特曼死后迅速夺取从图尔高到弗里堡的广阔土地,并培植新基堡-劳芬堡家族作为对抗萨伏依的盟友,使自己成为帝国西南部最有权势的领主之一。

1273年9月20日夜,正领军围攻巴塞尔主教的鲁道夫在营中突然接到纽伦堡伯爵来访。后者通知,选帝侯会议拟定鲁道夫为德意志国王,需征求本人意见。鲁道夫当即决定接受王位,罢兵北上,于10月1日在法兰克福当选,10月24日在亚琛加冕,史称鲁道夫一世。

经过20余年的“大空位”时期,地方割据势力已成气候。之所以选中鲁道夫,是因为他有王室血统(母系可溯至奥托大帝,据说还是腓特烈二世的教子)和抵御外敌的实力,但更重要的是已经年迈,看似易于控制,不会威胁藩邦的统治。

他们低估了鲁道夫的手腕和雄心。他抱定重振皇基和显贵家族的目标,立即安排子女与选帝侯联姻,并积极争取教皇承认。1275年,鲁道夫与格里高利十世在洛桑举行峰会,商定次年在罗马称帝,却由于后者病故而未能举行。

加冕搁置后,鲁道夫集中力量对付当时最强大的诸侯——波希米亚国王奥托卡二世。1251年,奥托卡迎娶末代巴本堡公爵遗孀,获得奥地利、施泰尔马克和克恩顿三公国,但1261年离婚后拒绝退还,又非法夺取卡尼鄂拉和文德马克(斯洛文尼亚)。他自诩地广兵强,觊觎帝国王位,拒绝承认鲁道夫,导致四面树敌,根基不稳。

1275年,鲁道夫对奥托卡处以帝国禁令,为军事行动谋得合法性。次年,他联合巴伐利亚和蒂罗尔诸侯发动突袭,10月攻克维也纳。由于波西米亚贵族同时造反,奥托卡被迫称臣并放弃侵占的领地。1278年战端重开,面对诸侯袖手旁观,鲁道夫与匈牙利联手,8月26日在迪恩克鲁特战役中亲临前线,最终击杀奥托卡。1282年,鲁道夫将奥地利和施泰尔马克分别封给长子阿尔布雷希特和次子鲁道夫,使哈布斯堡晋身公侯之列。

奥地利遥居帝国边陲,利于开疆拓土。家族深耕于此,重心开始东移,西部故土被称为“前地”,后称“前奥地利”。尽管如此,鲁道夫并未忘记复兴施瓦本公国的目标。他在1283年击败萨伏依,1289和1290年降伏伯尔尼和贝桑松,1291年购得卢塞恩,成为中部高地的绝对主宰。

施派尔大教堂内的鲁道夫像,由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一世立于1843年

罗伊斯河畔弑君案

1291年初,鲁道夫回到阿尔高处理政务,在巴登的温泉中缓解痛风。不久,他在北上途中病倒,7月15日死于施派尔,下葬于多位国王埋骨的主座教堂内。

鲁道夫给时人留下亲民、有度、智勇双全的形象。他的主要政策,如维护境内和平、设立地方官员、支持城市发展、恢复王家领地等,在帝国南部取得一定成效。但在继承问题上,他看中的次子1290年病殁,称帝的计划也因教皇更迭而落空,故无法以皇帝加冕国王的方式确立继承人。鲁道夫死后,诸侯们担心哈布斯堡继续做大,将王位交给了拿骚伯爵阿道夫。

新任家督阿尔布雷希特迅速出兵平定了施泰尔马克、克恩顿和前地的叛乱。1292年,他向阿道夫称臣,但国王仍被怀疑是1295年导致其单眼失明的食物中毒及1297年萨尔茨堡主教造反的幕后指使。

1298年,阿道夫由于过度扩张成为众矢之的。选帝侯将其罢黜,另立阿尔布雷希特为国王,史称阿尔布雷希特一世。双方军队于7月2日决战,阿道夫兵败身亡。

阿尔布雷希特登基后,延续其父融合帝国利益和家族利益的政策,自己娶法兰西公主,将长女艾格尼丝嫁给匈牙利国王。1306年,阿尔布雷希特安排长子鲁道夫娶波希米亚寡后以继位,不料鲁道夫次年病死,波希米亚得而复失。同年,国王派兵征讨迈森时惨败。未及卷土重来,他也成为一场谋杀案的牺牲品。

早在1283年,鲁道夫一世应当地贵族要求,将奥地利和施泰尔马克统一封给长子,允给予次子补偿,但始终没有兑现。后者的遗腹子约翰由阿尔布雷希特监护,成年后多次讨要继承权未果。

1308年,阿尔布雷希特巡视至阿尔高,4月30日在巴登午餐。席间,他再次对约翰虚与委蛇,据说还为侄儿戴上一顶花冠,令约翰倍感羞辱而心生报复。5月1日,在渡过罗伊斯河后不久,毫无防备的国王突然被约翰和三位共谋斩杀。

这场弑君案的知名度虽不及1898年另一位家族成员伊丽莎白皇后(茜茜)在日内瓦湖畔遇刺案,但历史影响要大得多。哈布斯堡再失王位,阿尔布雷希特的次子弗雷德里希和三子利奥波德1309年向新国王海因里希七世称臣,以获准复仇并保住封地。1311年,家族为缅怀死者,在温迪施捐建柯尼斯费尔登(国王地)修道院。它后来成为家族墓地,德高望重的匈牙利王后艾格尼丝1317年起在此寡居。

罗伊斯河畔弑君案;柯尼斯费尔登教堂

森林州的觉醒和莫加滕战役

阿尔布雷希特之死也是瑞士历史的重大转折:贵族主导的整合兼并中断,新兴的政治秩序——地方自治联盟开始发展。与帝国其他地区不同的是,这里的参与者不只是城镇,还有群山深处的农村。

在圣哥达山口1230年左右开通前,其北侧的山谷可谓穷乡僻壤,封建制度发展不充分,形成了乌里、施维茨、翁特瓦尔登(包括上瓦尔登和下瓦尔登)三个乡村共同体。由于征战有功,乌里在1231年、施维茨在1240年被皇帝赐予直辖地位,后来得到鲁道夫一世的承认。

哈布斯堡曾获得这片山谷的管辖权,但没有加强控制。1291年8月初,乌里、施维茨和下瓦尔登结成防御同盟,目的是在鲁道夫去世后保住和平与自治。由于局势很快恢复稳定,该盟约没有引起关注,直到十八世纪才被重新发现——故今人提出瑞士应始于1386或1453年,而不是官方认定的1291年。1309年,乌里、施维茨和翁特瓦尔登被合并为“森林州”行政区,使翁特瓦尔登也成为直辖。

海因里希1313年去世后,弗雷德里希和巴伐利亚的路德维希分别当选国王,森林州支持距离较远的后者。王位之争加深了哈布斯堡与森林州的矛盾,导火索则是艾因希德伦修道院与施维茨之间的土地纠纷。修道院宣布将施维茨逐出教会,村民们则在1314年初洗劫了修道院。

作为修道院的保护者,弗雷德里希对森林州实行经济封锁。1315年秋,其弟利奥波德率领一支包括苏黎世、卢塞恩、温特图尔、楚格在内约有九千人的军队发动进攻。不料,大军行至半途,15日在埃格里湖与莫加滕山之间的狭路上遭到村民伏击,死伤或达两千人,被迫败退。

由于缺少证据,莫加滕战役的准确性存疑。一般认为它带来两个结果:一是哈布斯堡的霸主地位没有动摇,但暂时放弃军事干预,双方于1318年议和,恢复贸易与纳赋;二是森林州逃过一劫,1315年12月9日在布鲁嫩修盟,涉及防御、外交和仲裁事务,为森林州成为更大同盟的政治核心打下基础。

1322年,弗雷德里希被路德维希击败,被迫放弃王位。利奥波德和弗雷德里希分别死于1326和1330年,其弟阿尔布雷希特接任家督至1358年,之后由其子鲁道夫继任。鲁道夫是皇帝卡尔四世的驸马,不但仿照布拉格扩建都城,而且杜撰出《大特权》和“奥地利大公”称号。上述两任家督统治其间,哈布斯堡走出低潮,1335年获得克恩顿和卡尼鄂拉,1363年获得蒂罗尔。为将东西疆域连成一片,他们试图重建在前地的权势,却将迎来新兴城市的正面挑战。

1315年的哈布斯堡(深)、劳芬堡(浅)和森林州;施维茨州政府内的莫加滕战役画像

城市的兴起和森帕赫-奈弗斯战役

1250年后,中部高地的城镇化加快,不仅新城纷纷涌现,规模较大的卢塞恩、苏黎世和伯尔尼等也通过外授市民权、购买和质押土地、军事征服走向扩张,成为领主阶层的竞争对手。

卢塞恩1291年归属哈布斯堡。它与隔湖相望的森林州贸易往来密切,双方1332年结盟,但未妨碍哈布斯堡对卢塞恩的宗主权。

伯尔尼和苏黎世在策林根家族灭亡后成为帝国自由市。1339年,莫加滕战役保持中立的伯尔尼依靠森林州支援,在劳彭战役中大败封建主联军,跃居地区主导力量。1353年,伯尔尼与森林州结盟,但仍与萨伏依和哈布斯堡保持盟友关系。

在苏黎世,鲁道夫·布伦1336年领导行会革命成功,被推翻的贵族逃至劳芬堡家族的拉珀斯维尔。1350年,劳芬堡在苏黎世政变失败,遭到报复性进攻,致使阿尔布雷希特次年介入并攻打苏黎世。布伦向卢塞恩和森林州求援,各方缔结了不具排他性的盟约。次年,森林州攻占格拉鲁斯和楚格。经过卡尔四世和艾格尼丝调停,哈布斯堡对卢塞恩、格拉鲁斯和楚格的主权在1555年得到确认,苏黎世则与哈布斯堡复盟。

此时,伯尔尼和苏黎世未直接结盟,森林州以外各邦多是哈布斯堡的从属或盟友。当鲁道夫1361年在佐芬根召集封臣大会时,数百名贵族、城市和乡村代表参加。不过,在艾格尼丝1364年、鲁道夫1365年去世后,两种秩序间的矛盾更加激化。

1370年代,鲁道夫之弟阿尔布雷希特和利奥波德再次分家。与谨慎稳重的前者相比,分得施泰尔马克、蒂罗尔、卡尼鄂拉和前地的利奥波德显得热情好斗。他在1368年击退进犯蒂罗尔的巴伐利亚,并在布赖斯高、福拉尔贝格和伊斯特里亚扩张。但从1378年起,他支持阿维尼翁教廷,与皇帝和多数南德诸侯关系恶化。

贵族与城市的竞争逐渐升级至帝国层面。1365年,施维茨再占楚格。1384年,伯尔尼击败新基堡,夺取图恩和布格多夫。1381年,施瓦本城市联盟和莱茵城市联盟合并为南德意志城市联盟,伯尔尼、苏黎世、楚格和索洛图恩1385年加入。

有同盟做靠山,卢塞恩等城市不顾皇帝诏令禁止,加紧收编周围的地主和村落,结果与哈布斯堡发生冲突,盟友趁机造反。1386年,利奥波德迫使南德城市中立,并集结阿尔高、松德高、施瓦本、蒂罗尔、米兰的贵族和洛林、勃艮第的雇佣军近万人,分三路杀进中部高地。7月9日,利奥波德亲率的中路军在森帕赫与卢塞恩领导的盟军相遇。经过一番苦战,贵族军队溃败,利奥波德阵亡,超过四百名骑士陪葬,一时欧陆震动。1388年,阿尔布雷希特组织军队反扑,但4月9日在奈弗斯再遭败绩。

同年,南德意志城市联盟被诸侯和农民联合绞杀,只有中部高地的自治运动前景光明。1370年,森林州、卢塞恩、苏黎世和楚格在《教士文件》中首次自称“誓约同盟”。1393年,上述六邦与伯尔尼、索洛图恩和格拉鲁斯签署关于约束战争行为的《森帕赫文件》。1394年,哈布斯堡在二十年和约中放弃了对卢塞恩、楚格和格拉鲁斯的主权要求。

森帕赫战役与温克里德

谁失去了瑞士?

进入十五世纪,誓约同盟虽屡陷内部危机,但都能幸运地化解,进而在国际舞台上高歌猛进,几乎勾勒出未来版图的雏形。相反,哈布斯堡在前地元气大伤,人心涣散,竟逐步将中部高地丧失殆尽。

1411年,哈布斯堡再次分家,阿尔布雷希特的同名孙夺走奥地利,利奥波德三子恩斯特分得施泰尔马克、克恩顿、卡尼鄂拉和伊斯特利亚,四子弗雷德里希获得蒂罗尔和前地。

弗雷德里希曾在1405年支持圣加伦修道院镇压阿彭策尔起义,但由于财政困难,一度被同盟攻入图尔高和福拉尔贝格。虽然他在1412年与同盟签订五十年和约,但已无法阻止变局的到来。

1415年,弗雷德里希在康斯坦茨宗教会议期间帮助被废黜的教皇约翰二十三世出逃。国王西吉斯蒙德3月30日宣布弗不受法律保护,4月5日要求誓约同盟代表帝国褫夺其地。和约顿时失效,伯尔尼迅速占领阿尔高西部,沃伦家族交出哈布斯堡;苏黎世、卢塞恩和森林州攻入东部,4月25日在巴登会师。同盟拒绝向国王交出阿尔高,故能将领土连成一片,建立共管制度,并在巴登首创邦联议事会。

卢森堡王朝1437年终结后,阿尔布雷希特作为驸马当选德意志国王,史称阿尔布雷希特二世。他与弗雷德里希均死于1439年,前者不久绝嗣,后者之子西格蒙德继承蒂罗尔和前地。恩斯特之子弗雷德里希1440年当选国王,1452年加冕皇帝,史称腓特烈三世。哈布斯堡皇朝自此开启。

1440年,为争夺东部领主托根堡伯爵的遗产,苏黎世与施维茨爆发战争。由于盟友支持施维茨,苏黎世向哈布斯堡求援,1442年以归还基堡并帮助夺回阿尔高为条件结盟。关键时刻,哈布斯堡投入不足,双方行动也缺乏协调。尽管腓特烈三世1444年代表帝国向同盟宣战,其弟阿尔布雷希特仍不免败绩。在1450年和约中,苏黎世与哈布斯堡解盟,但获准收回失地并在1453年参加首个八邦盟约。该盟约取代了彼此交叉的多个盟约,并设有排他条款。走出危机的同盟更加坚固,哈布斯堡却失去了瓦解对手、光复故土的最后机会。

1460年,教皇庇护二世与西格蒙德交恶并将其破门,盟军乘机占领图尔高和瓦伦湖地区。不久,弗里堡、沙夫豪森和拉珀斯维尔转向同盟,苏黎世1467年买下温特图尔,哈布斯堡在中部高地只剩下弗里克谷和莱茵河畔的几座孤城。

1469年,不甘失败的西格蒙德向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求援,并以松德高和布赖斯高的领地作抵。没想到,查理的消极作为和巨大野心终使西格蒙德与誓约同盟走到一起。双方1474年缔结《永久方向》,终止敌对并相互承认所控制的土地。在勃艮第战争中,伯尔尼领衔的同盟与奥地利贵族并肩作战,在格朗松、穆尔滕和南锡三战三捷并杀死查理。

由于盟友反对,伯尔尼未能继续西扩,但同盟的骄人战绩令本地青年身价倍增。1481年的《施坦斯协议》明确了各邦权威,巩固了集体安全,缓解了城乡矛盾。1500年前后,源自施维茨的“瑞士”成为同盟的代称。

1493年,腓特烈三世之子马克西米连继位,并在西格蒙德死后实现家族统一。瑞士拒绝参加旨在强化集权的帝国改革,并支持库尔主教和格劳宾登城镇对抗蒂罗尔,结果在1498年引发与国王麾下的施瓦本同盟的战事。马克西米连将瑞士人贬为“卑鄙、粗俗和无礼的农民”,宣传曾祖父利奥波德“为了自己的权威,在自己的领地上被自己的臣民所杀”以激发仇恨,但最终获胜的仍是瑞士。由于同盟不愿冒犯国王并将在意大利战争中提供支持,双方关系恢复。在1499年的《巴塞尔和约》中,瑞士被免除帝国司法管辖,这被认为是迈向独立的第一步。

哈布斯堡家族世系(从贡特兰姆到马克西米连一世)

邦联向西,皇朝向东

1511年,皇帝马克西米连与同盟签署无限期和约《继承协议》,彻底结束了双方两个世纪以来的纷争。当瑞士邦联在政治地图中变得清晰,未能在中欧建立完整疆域的哈布斯堡只好转向东方,最终建立多瑙河帝国。问题是,这个即将形成的“日不落帝国”是怎么被一个步履蹒跚的城乡联盟赶出老家的?

首先,从大环境看,十三世纪以来气候变冷、人口过剩和1348年首次爆发的黑死病加剧了西欧动荡,中小领主损失尤重,地方自治运动在德意志和北意大利一度风起云涌。誓约同盟的成功虽是个案,却附着于深刻的时代背景。

其次,哈布斯堡与瑞士各邦时有冲突,但大型战事并非孤立事件,常伴随帝国或教会层面的斗争。当阔别王位百余年的哈布斯堡顾此失彼,自卢森堡王朝以来远离王权的同盟却多次渔翁得利;待哈布斯堡重掌大权,同盟已难轻易撼动。

再次,哈布斯堡看似强大,实则多次发生分家和内讧。即使相安无事,各支系政策殊异,也无法形成合力。特别是森帕赫战役后,执掌前地的分支实力较弱,且久驻蒂罗尔,与西部领地日渐疏远。相反,瑞士各邦虽然松散,但共同利益大于分歧,故能历经风雨而维系团结。

最后,哈布斯堡多次输掉关键战役。家族成员非以军事见长,中部高地的丘陵和森林地形更不利于骑士作战。相反,瑞士人凭借方阵战术和勇猛坚韧,横行于冷兵器时代末期,在1515年马林雅诺战役前缔造了战无不胜的神话。

1500年后,作为雇佣兵的主顾之一,哈布斯堡与瑞士的关系趋于稳定。奥地利几次试图插手瑞士天主教与新教阵营的矛盾,但没有引起大规模冲突。柯尼斯费尔登修道院在宗教改革期间被撤销,家族成员的遗骨在1770年迁往奥地利。哈布斯堡在瑞士的最后领地——弗里克谷和塔拉斯普在拿破仑战争期间丢失,雷钦斯在维也纳会议后被放弃。不过,哈布斯堡的故事没有就此结束。在瑞士成为现代国家的进程中,它还须扮演更复杂的角色。

哈布斯堡疆域的扩展(不含西班牙)

成王败寇:哈布斯堡的背影

瑞士不是民族国家,没有统一的政权、语言、宗教,也没有共同的记忆。在塑造瑞士的过程中,历史叙述的重要性不亚于历史事实。无论是为增强凝聚力,构建“想象的共同体”,还是为反驳贵族的指责和鄙夷,谋求神圣性与合法性,迅速崛起的同盟都急需一套故事体系。虽然同盟才是既有秩序的挑战者,对外不乏野蛮背信,对内常有倾轧掣肘,但都不妨碍创作出一套通俗易懂、非黑即白的浪漫史诗。其中,以反抗暴政、追求解放为主线的森林州史观被广泛接受,哈布斯堡则是大反派的不二之选。

史诗需要反派,也需要英雄,例如森帕赫战役中虚构的阿诺德·温克里德,但最知名的当属威廉·退尔。他源自民间传说,初载于上瓦尔登书记官施里伯1474年编写的《萨尔嫩白书》,并在历代作家笔下不断升华,成为法国大革命的精神领袖之一。1804年,从未踏足瑞士的席勒完成戏剧《威廉·退尔》,尽管他并不相信故事的真实性。在这部歌颂自由、抨击专制的经典作品中,穷凶极恶的总督盖斯勒代表远方的哈布斯堡暴君,衬托出瑞士山民淳朴无畏的积极形象。

联邦成立以来,幸免历次危机的瑞士人愈发相信本国的优越性与特殊性。史书中的哈布斯堡被脸谱化,象征一切外来干涉和危险。虽然自1970年代起,瑞士历史被大幅修订,选取了更加客观和多元的视角,但进入本世纪后,随着欧洲局势不稳和民粹主义抬头,抗击哈布斯堡的故事再度升温,甚至被瑞士右翼用作排斥欧洲一体化的证据。

当然,无论历史如何书写与解释,哈布斯堡城堡仍矗立在那里,有时亦见诸联邦和阿尔高州的旅游宣传。哈布斯堡家族也没有凋零,现有族人六百多名。卡尔一世退位后流亡瑞士,末代皇后齐塔晚年也在瑞士东部一所修道院隐居,1989年去世。生前,她在先祖拉德伯特1027年设立的穆里修道院内开辟了家族流亡成员墓室,那里至今存有卡尔和齐塔夫妇的心脏。

盖斯勒逼迫退尔朝其子头上的苹果射击,该情节其实来自丹麦

参考资料:

瑞士历史辞典(在线版)

瑞士史,Clive H. Church and Randolph C. Head

Geschichte der Schweiz, Thomas Maissen

Schweizer Heldengeschichten und was dahintersteckt, Thomas Maissen

Ein Königshaus in der Schweiz, Bruno Meier

Mord im Hause Habsburg, Sigrid-Maria Größing

Die Welt der Habsburger, Dietmar Pieper und Johannes Saltzwedel

Die Habsburger - Dynastie und Kaiserreiche, Heinz-Dieter Heimann

    责任编辑:熊丰
    校对: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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