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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年后重读这本书,哭不出来了
原创 魏小河 魏小河流域
我第一次看《活着》,是在2006年。当时还在上高中,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成日看闲书。有一次,借了余华的《活着》,一边看,一边哭,看到亲人一个个接连死去,痛苦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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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18年重读,是在北戴河到北京的绿皮火车上。我本来有点担心,会不会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在车厢里不太雅观。没想到,这次我一点没哭。对于这本书的感受,也有了一些变化。
我好像没有办法那么投入了,阅读这本书很像是坐在一趟高速列车上,时间迅速流过,人物一个个逝去,但总是隔着一层玻璃。我见到了一些地标(一些历史时期),但还没有仔细打量,就又被推着往前。它叙事上的丝滑和主题上的重量,似乎形成了一种反作用的力。
关于这本书,总是会有很多疑问: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活着》仍然这么受欢迎?
我想,第一个原因可能在于,它真的很好读。只要你认字,就可以读下去,在情节上没有任何难度,结构上也尽量减轻读者的负担。
对此,余华是有自觉的。他曾说,“二十世纪的作家认为十九世纪的文学不真实,因为它太故事化,太情节化。于是,二十世纪的小说家就分崩离析,各走各的路了,有生活化的平铺直叙,有日记体的,有形式主义走极端的……”
余华要往回走,他说,“写出好故事是我的追求。小说本质还是讲故事,比的是谁把故事写得更有力量,更吸引人。”
所以,从90年代开始,他就一直是这么做的。而要做到这一点,语言很重要。
《活着》的语言有一种明快的节奏,词语简单,句子平实。余华早期的小说,句子也很简单,但你读下却去往往会一头雾水。《活着》去掉了句子和句子之间的迷雾,去掉了句子下面的多层信息。
同时,在叙事上,去掉了褶皱,将文本熨平。没有有任何枝蔓的东西,不需要闲笔,瞄准主线,一路往前。
具体来说,《活着》讲述了福贵从国共内战、土改、大跃进、自然灾害、文革、改革开放各个阶段的人生境遇。在小说中,每一个阶段都是点到即止,没有过多的停留,很快就进入下一阶段。犹如一份简报。
正是这种简报式的速览,能够让读者毫不费力的进入福贵的世界,可以一口气读完。
但这样做,当然也有坏处。人物在这种速度之间被简化了。家珍是一个永远的贤妻,凤霞是一个乖巧的女儿,有庆是一个懂事的儿子,就连女婿二喜都这么完美。
他们全都符合中国传统家庭中的道德定位,妻子是奉献的,体贴的;女儿则是翻版的母亲;儿子是孝顺的,懂事的;女婿直接上门干活,是多做少说的好男人样本。至于福贵,作为丈夫和父亲,他是勤恳善良的,同时也是心怀愧疚的(某种浪子回头),并且祖上是富过的(这一点也契合某种群体意识)。
一个如此道德完美的家庭,却没有得到任何好结果。相反,他遇到的是一个接一个的灾祸。
这或许正是这本书能够长盛不衰的第二个原因:它可以唤醒中国人的集体记忆,并在一种受害者情绪中,互慰伤痛。
在这本书中,有太多的死亡。而且很多死亡,都毫无预兆,突如其来。没有所谓的完成,也看不出任何意义。首先是父亲的死,他摔倒在粪缸里。接着是母亲病死。后来,儿子有庆抽血而死。女儿凤霞难产而死。妻子家珍病死。女婿在工地被两块水泥板夹死。外孙苦根吃豆子撑死。
这里藏着中国人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不安。善良的人,并不一定能够善终,坏事情就是会突然落在头上。不用深究原因,也深究不了,活着,就是一切。
用余华自己的话来说,“活着不为什么,活着只为活着本身而活着”。在接连的苦难面前,这当然是一种不得已的人生哲学。但它同时也是一种被动的,明哲保身的哲学。是我们中国人非常熟悉,非常认同的人生基本事实。
所有的灾害都来自外部,都是无头之冤,你能做的只有接受。然后挺下去。
这当然是真的,也符合历史,甚至可以上升到某种更超越的视角:不去计较对错善恶,“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但是我很怀疑,这样真的可以看到人吗?还只是一群奔徙的角马?
余华的这部《活着》太像简笔画,它记录了一些什么,但又画得很轻。相比之下,《许三观卖血记》在相似的主题上,可能做得更好。
但不论是福贵,还是许三观,他们的故事,都不是想象力的凭空虚构,而是长在中国历史生活中的代表。他们代表的是在时代的洪流中,没有面目,随意挤压的普通人。余华的这几部小说写出了一种中国人心中的集体记忆。或者说,是一种集体弥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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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小河
(读书、电影、生活)
原标题:《18年后重读这本书,哭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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