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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岸”漫步,关于王季迁先生的古画收藏

田洪
2019-04-07 10:34
古代艺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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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由知名美术史论家方闻先生主持,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举办了一场围绕董源《溪岸图轴》真伪及断代的“‘中国画的真实性’国际学术研讨会”,从而引发了启功、傅熹年、杨新、高居翰、古原宏伸等对于一件一千多年前的旷世名迹的激烈讨论。而这件董源《溪岸图轴》的主人便是书画收藏家、鉴定家王季迁先生

《王季迁藏画集》前不久由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澎湃新闻特刊发此书编者田洪先生的代前言《“溪岸”漫步——王季迁先生的古画收藏》,同时刊发何慕文先生的追忆文章,在何慕文看来,“王季迁代表了收藏与创作相结合的中国文人艺术传统。收藏是他学习传统的一种方式,他于六十余年间集藏的名迹也成为20世纪最重要的中国古代书画私人收藏之一。”

青年时期的王季迁

上海博物馆曾于2012年11月3日至2013年1月3日举办“翰墨荟萃:美国收藏中国五代宋元书画珍品展”,这次特展是继2002年“千年遗珍:晋唐宋元书画国宝展”、2005年“书画经典: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馆中国古代书画藏品展”和2010年“千年丹青:日本、中国唐宋元绘画珍品展”之后的又一次饕餮盛宴。

五代 董源《溪岸图轴》

此次展览,展出了来自于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波士顿艺术博物馆、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及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收藏的五代董源《溪岸图轴》、北宋李公麟《孝经图卷》、黄庭坚《草书廉颇藺相如传卷》、赵佶(传)《摹张萱捣练图卷》范宽(传)《雪山楼阁图轴》、巨然《溪山兰若图轴》、南宋佚名《明皇幸蜀图轴》、马远(传)《春游赋诗图卷》、陈容《九龙图卷、元代赵孟頫《竹石幽兰图卷》、任仁发《九马图卷》、王冕《墨梅图轴》、吴镇《老松图轴》、倪瓒《筠石乔柯图轴》与陆广《丹台春晓图轴》等六十件展品。

《王季迁藏画集》(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
北宋 武宗元《朝元仙仗图卷》局部

在展出的这六十件上溯五代、下至宋元的跨越近五百年的书画珍品中,除了其中十件为美国二十世纪最为杰出的著名中国书画收藏家顾洛阜“汉光阁”的旧藏之外,另外还有历经我国现代收藏大家谭敬、张珩、程琦、张大千、王季迁等递藏的展品近二十件。而这其中,王季迁先生的旧藏就有十二件之多。它们分别是五代董源《溪岸图轴》、北宋李公麟《孝经图卷》、赵令穰(传)《江村秋晓图卷》、南宋马麟《兰图页》、元代王冕《墨梅图轴》、刘贯道《销夏图卷》、倪瓒《筠石乔柯图轴》、张渥《九歌图、褚奂书辞卷》、罗稚川《古木寒鸦图轴》、陆广《丹台春晓图轴》、赵原《晴川送客图轴》、徐贲《溪山图轴》。这些展品,除倪瓒《筠石乔柯图轴》、张渥、褚奂《九歌图并辞卷》及徐贲《溪山图轴》和刘贯道《销夏图卷》现分别为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及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收藏外,其余八件均为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收藏。

以中华民族之千年墨缘为纽带,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就与来自中国的、最后成为全世界公认的杰出中国古代书画收藏家、鉴定家、画家王季迁结下了长达四十年的不解之缘。

王季迁

王季迁(英文名C.C.Wang),又名季铨,字衡才,号选青,早年别署王迁、纪千,后取《中庸》“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之意而署名“已千”。

1907年2月14日(农历正月初二),王季迁出生於江苏苏州东山(东洞庭山)石桥村的莫厘王氏世家,排行老五。其祖父仁宝(字晋良,号榖卿)、父叔荣(字友三,号益生)均先后任职于晚清河北辖地的霸州、固安、献县等州县的官衙。明代著名学者、宰相王鏊之兄王鎜(字滌之)为王季迁第十四世祖。

元代 黄公望《陡壑密林图轴》

 苏州洞庭东西两山,向为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明四家”等吴门画家的游息之处,元代著名书画家赵孟頫就曾创作有《东西洞庭图》。莫厘王氏家族自宋南渡迁往苏州东山后,逐渐成为江南贵显的东吴世家。而王氏家族所推行的吴门文艺之风,则一直影响着明清苏(州)嘉(兴)杭(州)松(江)太湖流域地区文人士大夫的诗文及书画创作。在这样一个有着良好传统文化熏染的家庭里,王季迁早年即耳濡目染中国传统书画,十四岁时就善画人物,其继母(东洞庭山陆巷叶景南次女)就携王季迁拜表舅、“过云楼”主顾麟士(字鹤逸,号西津渔父)为师,研习书画。

1928年,王季迁赴上海就读于东吴大学法律系,课余在其“双林书屋”习画并师从吴湖帆品鉴名迹。这一时期,王季迁常往返于上海、苏州两地。1930年,王季迁与朱铸禹、潘博山、朱守一、邹澄渊等人一起在苏州创办“鸣社”;1944年,在上海与徐邦达、应野平、江寒汀发起成立“绿漪社”,并由徐邦达主编《绿漪集画》。

1935年,时年28岁的王季迁由吴湖帆推荐与吴湖帆、叶恭绰、张珩、蒋穀孙等人一起受邀作为首次在伦敦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百灵顿厅举办“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上遴选参展的175件历代书画名品的评审委员。

当时,时任德国驻沪领事文德雯夫人孔达女士慕吴湖帆之名,经常出入“梅景书屋”,借读大量中国画史著作及历朝书画名迹,并结识了王季迁,俩人志趣相投,历时三年,合作编撰《明清画家印鉴》于1940年1月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该书六十年代初又作增补,累经香港中文大学、台湾商务印书馆、吉林文史出版社再版印行,历时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是中国古代书画研究与鉴定的重要著作。

王季迁(左一与张大千(中)、汪亚尘(右一)、王少陵(右二)于纽约寓所

 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这一时期,王季迁先生除先后饱览“过云楼”与“梅景书屋”所藏大量的古代碑帖、书画名迹外,还随业师吴湖帆结识了“虚斋”庞元济、“木雁斋”张珩、“大风堂”张大千、“嵩山草堂”冯超然、“安持精舍”陈巨来、“二弩精舍”赵叔孺及叶恭绰、陈定山、周湘云、蒋榖孙、孙伯渊、丁惠康等一批二十世纪最为杰出的书画收藏家、鉴定家,这也为王季迁成为二十世纪最为杰出的中国古代书画鉴藏家奠定了基础。

1947年,受刘海粟盛赞西方艺术思想之影响,王季迁只身先赴日本,继而又与张碧寒、丁惠康二人同赴美国,饱览日本与美国的公私藏中外名画,为时一年。次年,王季迁与妻郑元素及两个女儿先移居香港,翌年(1949年)赴美国纽约定居。1956年,王季迁受邀回香港与丁衍庸、曾克专等人创办香港新亚书院艺术专修科,次年改为香港新亚书院艺术系,并出任系主任。

作为收藏家的王季迁,其在海外收藏中国古代书画的历史可追溯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在王季迁刚到纽约不久,即从美籍犹太裔古董商侯时泰手中购入北宋武宗元《朝元仙仗图卷》,继此卷名迹之后,又于1968年在张大千处购入五代董源《溪岸图轴》。

北宋 武宗元《朝元仙仗图卷》局部

北宋 武宗元《朝元仙仗图卷》题跋

我们知道,欧美现代的艺术博物馆之藏品来源主要是通过自费购藏及接受捐赠这两种途径。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迄今,主要搜罗中国古代书画名迹的顾洛阜、爱德华·埃利奥特、阿瑟·姆·赛可勒、约翰·艾略特及王季迁等藏家的藏品大部分分散入藏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弗利尔美术馆、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波士顿艺术博物馆、旧金山亚州艺术馆及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等公私博物馆。

1973年,时任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亚州部主任的方闻教授,即通过其积极游说,在以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董事局主席、前美国财长道格拉斯·狄隆名字命名的“狄隆基金会”的协作之下,王季迁先生将其收藏的北宋屈鼎(传)《夏山图卷》、赵令穰(传)《江村秋晓图卷》、米友仁《云山图卷》、南宋李唐《晋文公复国图卷》、马和之《毛诗豳风图卷》(又名《诗经图卷》)、李嵩(传)《货郎图》团扇、赵孟坚《水仙图卷》、元代赵孟頫《双松平远图卷》、钱选《王羲之观鹅图卷》、王冕《墨梅图轴》、倪瓒《虞山林壑图轴》、方从义《云山图卷》、王蒙《丹崖翠壑图轴》、赵原《晴川送客图轴》、盛懋《秋林渔隐》团扇等25件宋元绘画精品以“半卖半捐”的形式转让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湖山春晓》

1997年,时隔24年,王季迁先生又将南唐董源名迹《溪岸图轴》、五代佚名《唐宫七夕乞巧图轴》(又名《乞巧图轴》)、元代赵苍云《刘晨阮肇入天台图卷》、柯九思《临文同墨竹图轴》、王蒙《素庵图轴》、吴镇《竹石图轴》(又名《高洁凌云图轴》、张逊《石上松花图轴》、姚廷美《雪山行旅图轴》、明代陈子和《古木酒仙图轴》、刘俊《讷谏图轴》(又名《谒觐图轴》)、吕纪《崖下花鸟图轴》(又名《鸳鸳芙蓉图轴》)、清代朱耷《二鹰图轴》等12件藏品由唐骝千家族同样以极优惠的价格收购入藏(承诺日后捐赠)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方闻与何慕文两位资深的中国绘画史专家在针对此次入藏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十二件王季迁旧藏所特意编印《溪岸漫步—王季迁家藏中国绘画》一书的“答谢稿”中指出:“作为长期居住在纽约的居住者,王季迁先生一直确信他的收藏品能够更好地满足美国公众收藏领域中的兴趣爱好者,并且不吝惜的在博物馆中展出藏品,尽可能让更多书画界人士、艺术爱好者得以亲炙这些艺术作品。包括这组出让的艺术藏品在内,王季迁先生视每一幅作品为掌上明珠,以高度的责任感为其鉴定并寻找合适的收藏者”。

元 钱选 《羲之观鹅图》

经过四十年的不懈努力,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中国古代书画藏品在添入以王季迁与顾洛阜两大藏家旧藏的二百余件中国历朝书画名迹而可谓执欧美博物馆领域收藏中国古代书画之牛耳。尤值称道的是,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鉴于王季迁先生在收藏中国古代书画上的杰出贡献,历时两年、耗资1400万美金在该馆二楼特辟“王季迁家族艺术馆”,将王季迁先生历时七十年的六十余件中国历代绘画旧藏永久陈列于此。

但颇为引人注意的是,王季迁先生除在1949年去美国前收购入藏的元代赵孟頫《幼舆丘壑图卷》、刘贯道《销夏图卷》、倪瓒《虞山林壑图轴》、张渥《九歌图、褚奂书辞卷》、明代陆治《销夏湾图卷》、清代石涛《山水图册》、王鉴《己丑仿古册》等少量古代书画名迹之外,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开始,在王季迁漫长的收藏生涯中,汇聚了十至十一世纪以来最为重要的中国古代著名画家的作品。尤其是五代宋元董(源)巨(然)与元四家山水,以及明清所涵盖的重要流派,这些丰富的收藏,完全得益于他身居海外的优势与际遇。王季迁先生的这种收藏经历,则完全有別于苏州“过云楼”顾文彬家族之顾麟士、吴大澂家族之吴湖帆所拥有前代迭传的递藏经历。

明代 沈周《荷鸭图轴》

盛世出收藏,王季迁先生在1949年定居纽约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世界资本主义的重心开始转移到了美国,它在全世界范围内建立了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金融体系,尤其在军事、工业、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的实力有着明显优势。国民生产总值持续十多年以每年4%增长,尤其从1961年的5233亿美元,上升到1971年的10634亿美元。反映在艺术品投资与收藏领域,成立于1744年的英国索斯比(苏富比)拍卖公司就在六十年代初进军美国纽约。在此之前,由于受当时西方轻视中国传统书画的影响,中国古代书画名迹(尤其是宋元书画)仅入藏于顾洛阜、卢芹斋(华人)、濑尾梅雄(日人)、威廉·H·摩尔夫人、爱德华·埃利奥特等少数画商与收藏家手中。但王季迁并没有完全依赖从画商或者收藏家手中购入藏品来充实自己的收藏,他独具慧眼,敏捷地意识到在当时纽约索斯比(今名苏富比)盛行拍卖西方艺术品(主要以古董、油画为主)或者是中国瓷器的年代,如将中国古代书画也通过这种拍卖途径来流通市场,会吸引更多的美国人来投资与认识传统的中国古代书画。

明代 史忠《雪景山水图轴》

1971年秋,王季迁先生首开先河、慷慨地在纽约索斯比拍卖会上将自已收藏的朱守志《仙源百醉图》册页、张翀《白鹅图轴》、朱鹭《墨竹图卷》、孙枝《十八罗汉图卷》、文嘉《山水图卷》、陈淳《秋月秋花图卷》、鲁得之《墨竹图卷》、朱耷《荷菊牡丹图轴》、王原祁《仿黄公望山水图轴》、髠残《仿黄公望山水图轴》、黄鼎《空山寂历图轴》等三十六件明清书画推向拍卖市场。1997年秋,纽约苏富比拍卖会举办了“王季迁藏品专场”,一次性推出了南宋佚名《夜宴图卷》、元代吴镇《竹石图轴》、明代张龙章《胡人出猎图卷》、沈周《雪山图卷》、文徵明《竹兰图轴》、唐寅《桐庵图卷》、陆治《溪山清远图轴》、戴进《踏雪寻梅图轴》、清代石涛《风溪忆昔图轴》、朱耷《松鹿图轴》、吴历《杜陵诗意图卷》、汪士慎《梅花图轴》等三十七件家藏来进行拍卖。

明代 董其昌《仿古山水册》十开之一

在上世纪末的最后三十年,纽约与香港的佳士得及苏富比接踵推出的中国古代书画拍卖,尤其是香港佳士得自1994年秋季迄今连续举办的三十九场“中国古代书画专场”拍卖,让许多藏家寻觅到了自已的珍爱。同样,王季迁的一些藏品也得自于海外活跃的拍卖市场,譬如1994年6月,纽约佳士得举办的“中国古近现代书画专场”拍卖中,王季迁竞得民国上海著名收藏家周湘云旧藏的明代丁云鹏《白描陶渊明逸事图卷》(又名《靖节高风图卷》)及谢时臣《蜀道图轴》(又名《剑阁图轴》、《关山行旅图轴》);1997年3月,在纽约苏富比的“中国古近现代书画”专场拍卖中,又将明代文嘉《秋水夕照图轴》及清代郑板桥《兰竹图册》收入囊中。尤其是在1999年3月纽约佳士得举办的“中国书画拍卖会”上,王季迁以143万余美元成功智拍竞得曾经清代陆心源《穰梨馆过眼录》与庞莱臣《虚斋名画续录》著录的北宋郭熙名作《溪山行旅图轴》,成为上个世纪位列中国古代书画拍卖成交纪录排名第七的拍品,一时传为美谈。

北宋 郭熙《溪山行旅图轴》

从“过云楼”到“梅景书屋”,再到“溪岸草堂”,对于中国古代书画在近百年的流布、递藏,王季迁先生作出了杰出的贡献。勿庸置疑,正是由于王季迁竭力推行在美国的拍卖场上拍卖中国古代书画名迹,使人们在热衷西方艺术的同时得以认识和投资中国的古代艺术品,也使大量的、流传有绪的中国古代书画名迹显山露水。

明代 姚绶《松荫清话图轴》

王季迁先生的珍藏,几乎半个世纪以来,一直受到西方的中国艺术史学者及鉴赏家和收藏机构所关注,许多为纽约大都会、克利夫兰、波士顿、芝加哥、堪萨斯等美国一些博物馆所收藏,包括普林斯顿大学博物馆。他的收藏,不但转让与博物馆及流通于拍卖市场,还将其书斋“溪岸草堂”作为美国高校师生从事中国艺术研究的观摩场所及学习的课堂,给海外学者研究中国古代绘画提供了帮助。譬如,知名中国艺术史学者方闻先生就王季迁1973年捐赠给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二十五件藏品撰写了《宋元绘画》一书,并对其中传为北宋屈鼎《夏山图卷》作品的年代与作者进行考察,通过系统扼要的分析与阐述,于1975年出版了个案著作《夏山图》;知名中国绘画史专家班宗华与韩文彬教授联手对同样藏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王氏旧藏李公麟作《孝经图卷》进行了专门研究。而海内外跨世纪的对于王季迁藏董源《溪岸图轴》真伪及断代的讨论,就是1999年由方闻先生主持、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围绕董源《溪岸图轴》而举办“‘中国画的真实性’国际学术研讨会” 所引发的海外中国艺术史家高居翰、古原宏伸、何慕文、石守谦、谢柏轲等学者对于一件一千多年前的旷世名迹所进行的学术解读。

清代 罗聘《维摩示疾图轴》

 纵观王季迁先生八十年的收藏人生,自十五岁开始向母亲借五百大洋购入王翚赝品《山水》乃至五、六十年代凭籍其眼力先后购藏北宋武宗元《朝元仙仗图卷》、五代董源《溪岸图轴》,再到二十世纪末累计收藏的一千多件历代法书名画,尤其是这些名迹均与吴湖帆、叶恭绰、张珩、周湘云、狄平子、谭敬、蒋穀孙、萧寿民、张大千、陈定山、朱省斋、陈仁涛、吴普心等一批二十世纪最杰出藏家的递藏引成了一条艺术品收藏链,它肇建了近现代对于中国古代书画鉴识、递藏的历史。也使谓历时久的中国传统书画得以有绪传祚。

元代 佚名 《唐开元八相图卷》局部

元代 佚名 《唐开元八相图卷》局部

王季迁先生酷爱中国古代书画,生活却十分俭朴,一生倾注大量的心血和财力庋藏中国古代书画名迹。而用王季迁先生晚年回顾自己收藏历程的表述则极为真切:“余生无他好,自幼弄笔,骎老弥勤。与大师手泽摩娑朝夕,虽无难未尝辍离。益智颐神,使余欣然而乐,怡焉以安,但得之舒卷展册间尔。季迁搜求名迹,不同於好事聚积敌富也”。

(《“溪岸”漫步——王季迁先生的古画收藏》代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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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王季迁献身艺术的一生

何慕文(Maxwell K. Hearn)

王季迁(1907-2003)代表了收藏与创作相结合的中国文人艺术传统。收藏是他学习传统的一种方式,因此,他的收藏是深化并丰富其绘画表现力的不可分割的部分,他于六十余年间集藏的名迹也成为20世纪最重要的中国古代书画私人收藏之一。王先生1949年定居纽约,他的收藏在此后成为美国公共收藏机构中国画收藏的重要来源,包括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近六十件作品。

王先生的收藏包括了20世纪初流出清宫收藏的大量杰作,在很多方面具有独特的历史价值。他的收藏最丰富的部分是十到十四世纪的中国绘画,包括宋代的雄浑壮美的山水、人物叙事画、花鸟画,以及宋代宫廷画院的画师绘制的优美册页。他的收藏也反映了文人画从十至十一世纪的开端,到元代繁荣的完整发展历程。大都会现在的展览正是得益于他的收藏,能用数件关键性的宋画和大部分元代重要画家的作品,深入地纵览文人山水画的发展状况。王先生的收藏中还有极为丰富的十六世纪苏州画家以及十七世纪个性派和正统派画家的作品,显示了明清文人画传统的延续;而明代画院制作的宫廷画则以花卉和叙事人物画为代表。

作为收藏家,王先生的成功主要源于他作为画家所受的严格训练,以及早年浸淫于丰富的中国早期绘画。他出生在苏州风景秀丽的洞庭西山地区,后来到上海就读,成为律师。在20世纪30和40年代的上海,王先生与当时许多顶级的艺术家和收藏家交往。他受到苏州同乡、著名艺术家和鉴定家吴湖帆(1894-1968)的指教,从临摹古代大师的传统经典开始学习绘画。通过他的老师,王先生得以结识许多重要的私人收藏家,尤其是庞元济(1864-1949)。他曾在1935年参与在伦敦皇家艺术学院举行的 “中国艺术国际展” 的展品评选,这个难得的机会让他看到了国立故宫博物院珍藏的许多名迹。

这一时期王先生学习绘画的另一途径是通过与德国艺术史学者维多利亚·孔达(Victoria Contag,1906-1973)的合作。他们共同编纂了现代第一本中国画家和收藏家印章的目录。这本书1940年在德国初版,1964年修订并以英文再版,名为《明清画家印鉴》(Seals of Chinese Painters and Collectors)。编写工作使王季迁得以过目和拍摄很多公私收藏的作品,进一步提高了他的鉴赏力。

王先生收藏的作品的重要性可以由方从义(约1301-约1392)的手卷《云山图》后面的吴湖帆题跋来证明。跋文力证这一手卷的艺术价值,也祝贺的他得意门生1948年从北京带回了这件作品(跋文的原文和英译详见大都会博物馆网站,藏品号1973.121.4)。

王先生对古代绘画的热爱与他的绘画训练相得益彰,在他1937年夏创作的《仿郭熙山水》中可以得到印证。 这件罕见的王先生的早期作品,表明他的绘画受到老师吴湖帆先生的影响,吴湖帆1933年创作的册页《仿赵孟頫双松幽谷图》可以作为参照。 吴湖帆系吴大澂(1835-1902)之孙,继承了正统派深入学习古代大师的观点。他把这种认识传授给他的学生们,其中包括王季迁和前北京故宫博物院绘画鉴定专家徐邦达(1911-2012)实际上,王的作品并不是对老师绘画的单纯临摹。在协助为1935年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展览挑选画作时,王季迁应该见过郭熙著名的《早春图》,但是他对郭熙画法的诠释却更多地体现出与赵孟頫的书法性线条的密切联系,这在赵氏从郭熙模式发展而来的《双松平远图》中可以得到印证。此画后来被王先生收藏。

1947年,完成《仿郭熙山水》十年后,王先生第一次来到美国,1949年起定居纽约。在这里的前二十年,王先生发现大部分美国人并不能接受文人画风格的绘画,所以他尝试了更具装饰性的风格,包括花鸟题材。他还参加了艺术学生联盟的课程,在那里接触到西方艺术传统,如印象主义、后印象主义、立体主义。传统训练使他强调笔法,西方艺术则教会了他构图和色彩的重要性。同时,王先生开始认识到抽象表现主义和中国传统绘画之间的理论联系:它们都强调抽象,自我表现,认为随兴的意趣高于刻画细节和严谨技法。

在20世纪60年代后期到80年代后期,王先生创立了一种独特的山水画风格,融合西式色彩、构图以及“偶然性”效果(包括用揉纸蘸墨,然后拍在画面的方式,引入纹理效果)和中国传统的意象和笔法。将范宽和董元所代表的高山大川的写实性的宋代范式,与元代文人画的构图素材和抽象笔法--尤其是倪瓒的极简风格--结合于一体。他试验不同的色彩、光影和空气效果,而能集传统绘画之大成。

20世纪60年代,王先生开始成为在美国的中国画收藏家中的一个主要人物。在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1968年举办的划时代展览《蒙元统治下的中国艺术(1279-1368)》及由何惠鉴和李雪曼(Sherman Lee)合编的同名展览图录中,有十三件元代绘画出自王先生的收藏。其中有三件最终入藏克利夫兰博物馆;其余仍归王先生拥有,但在多年后最终入藏大都会博物馆。

 大都会博物馆进入中国艺术品收藏领域始于1879年获得塞缪尔·埃弗里(Samuel Avery)的1300件中国瓷器。在随后的几年中,本地收藏家的重要捐赠,以及由亚洲艺术部头两任主管博施-赖茨 (S. C. Bosch-Reitz,任职于1915-1928年)和普爱伦(Alan Priest,任职于1928-1963年)组织的重要征购藏工作,帮助博物馆获得了佛教雕塑、古代青铜礼器和各类工艺美术的重要藏品,但中国绘画精品的收藏却相对滞后。大部分的绘画藏品来自两次批量收购。第一批是由福开森(John C. Ferguson ,1866-1945)收集的大约198件作品,1913年以联合购赠的方式进入馆藏。第二批是古董商白威廉(A. W. Bahr,1877-1959)收集的142件作品,1947年被博物馆购入。虽然这两批都包含了一些有价值的作品,但现在大部分被当作研究参考品。直到1970年博物馆庆祝建馆百年之后,这一情况才开始转变。当时的馆长托马斯•霍文(Thomas Hoving,1931-2009)和董事会主席道格拉斯·狄龙(Douglas Dillon,1909-2003),重申了博物馆创始人的目标:创建一宗真正的百科全书式的收藏。他们意识到当时的远东艺术部(1986年改名为亚洲艺术部)的人员、收藏以及展厅远远落后于所有其他的艺术部门,并开始着手改变这一状况。狄龙先生(他本人并不是亚洲艺术收藏家)也亲自投入这一部门的振兴。1971年,博物馆聘请普林斯顿大学的爱德华·桑福德专席艺术与考古学教授方闻先生任远东事务的特别顾问。

那年秋天方先生聘请我作他的业务助理。我那时刚刚取得耶鲁大学艺术史的本科学位,我的老师班宗华(Richard Barnhart)教授也是方先生以前的研究生。毕业前夕,我决定去拜访方闻博士,以寻求在博物馆开展职业生涯的可能。出乎我的意料,他提议当他在普林斯顿继续教学和研究工作时,我协助他在大都会的工作。那时,大都会亚洲艺术展品的短缺(只有大厅二楼回廊中展出的中国陶瓷和一个展厅的早期中国佛教雕塑 )使我犹豫不决,但一个朋友睿智的忠告说服了我,我在那年十一月开始工作。

方教授认为,要建立一个相当规模的收藏,博物馆不能仅靠零星购藏名迹,更要获得重要的整体旧藏。他的首要目标是购买王先生的二十五件宋元绘画。我并没有参与谈判的过程,但当我第一次陪同方博士去王先生家的时候,我就预感到方教授的用意。购买时机是1972年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教授铃木敬来纽约访问之际。铃木敬正在为出版《中国绘画总合图录》做准备,想拜访王季迁,特别想看著名的北宋山水《夏山图》。这幅画王先生认为是燕文贵所作,后来成为大都会藏品中的精品。方闻当时显然不想因为铃木敬表现出的兴奋之情和赞扬之词而影响价格,因此,画卷刚一打开就卷合起来,方先生不停地卷画,让铃木敬来不及评论。

这批画被大都会买下后,这件《夏山图》又成为当时因其引发的争议中的焦点。因为霍文馆长知道中国画领域中摹本和伪作众多,所以坚持这批画都要经过三位顶级专家的鉴定:纳尔逊艺术博物馆(Nelson-Atkins Museum of Art)馆长史克门(又译,席克曼,Laurence Sickman),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Cleveland Museum of Art)馆长李雪曼以及耶鲁大学教授班宗华。三人都认为《夏山图》是一幅杰作。但当作品展出时,一篇刊登在著名艺术评论周刊《乡音(Village Voice)》上的文章称《夏山图》为赝品,还引用了著名学者傅申的观点称此画并非燕文贵所作。但《乡音》的文章并未提及:傅申博士虽然质疑将此画归于燕文贵名下的传统观点,但他认为画上宋徽宗(1101-1126年在位)的钤印是真的。实际上,在1973年展出王季迁这批画时,方闻在图录中已经指出此画不是燕文贵所作,很可能是燕文贵流派的画家屈鼎(活动于约1023-约1056年)的作品。他的推断得到了谢稚柳(1910-1997)等专家的认可。

这批画中年代最早的是《夏山图》,其他画作来自于与南宋画院相关的主要画家,如高宗时期的李唐、马和之和米友仁,以及南宋末年的马远和马麟。还有一系列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的元代文人画家,如元前期的钱选、赵孟頫、李衎、罗稚川,以及元末的倪瓒、赵原和方从义。

20世纪80年代,我有幸与王先生更加熟悉。我发现他是一位热情而慷慨的老师。我经常在他的邀请下到他家参加星期日下午的绘画课。王先生通常会挂出一幅画——可能是他的收藏,也可能是一幅二玄社的复制品(他最喜欢收藏在台北的范宽的作品),要六、七位年轻艺术家加以诠释,其中张洪最引人著目。因为我是初学,王先生让我去临摹他画的一块文人画式样的石头。纸、笔、墨俱备后,他通常开始勾勒形象,以展示优质笔法。他特别注意笔划的转向,以及转笔时容易因笔肚的膨胀而引起的失控,导致线条丧失所有力量。保持线条的紧致犹如扭转强韧的铁条,一直是我难以达到的目标。

1997年,在大都会博物馆中国绘画展厅落成开放仅仅十六年后,由于藏品数量急剧增长,重新装修并扩大展厅。这是博物馆历史上的重大事项。在博物馆董事唐骝千(Oscar Tang)的支持下,方闻与王先生谈妥,购买第二批画。展厅扩建的费用由唐骝千和道格拉斯·狄龙共同承担。为了表彰王先生对在此领域的非凡贡献,把其中一间新展厅命名为“王季迁展厅”以示敬意。

第二批入藏中包括了数件1973年未能获得的重要的宋元绘画,如归于董元名下的10世纪名作《溪岸图》。当《纽约时报》公布此事时,引用了王先生的一句话:“这是最好的绘画,堪比《蒙娜丽莎》。”第二件早期作品《乞巧图》以庭院建筑为背景,是现存最早、最宏伟的绢画之一。这批画中有六幅元画的杰作,从早期赵苍云的白描人物画《刘晨阮肇入天台山图》,到元中期吴镇和柯九思的墨竹、张逊和姚彦卿的山水,直至王蒙晚年的杰作《素庵图》。鉴于大都会的明代职业画家作品的收藏偏弱,这批画也包括了吕纪、刘俊与陈子和的画。年代最晚的杰作是八大山人气势磅礴的《二鹰图》。

第二批购藏也引起争议。卡尔·奈金(Carl Nagin)在《纽约客》杂志上发表文章,宣称张大千(1899-1983)曾经收藏过的《溪岸图》实为张的伪作。 本领域的两位重要人物高居翰教授(James Cahill)和已退休的克利夫兰博物馆馆长李雪曼都赞同这一论断。为正面回应这场争议,大都会博物馆于1999年举办了一次研讨会,博物馆里有 750个座位的格雷丝·雷尼·罗杰斯(Grace Rainey Rogers)大礼堂座无虚席!高居翰、李雪曼和日本学者古原宏伸(Hironobu Kohara)应邀发言,启功、石守谦等学者坚持认为这幅画系早期作品。直到今天,大都会展出《溪岸图》仍然标示为“传董元”的10世纪绘画。

为配合1999年的研讨会,我举办了《艺术家兼收藏家:王季迁家族收藏的中国绘画精品展》,向兼为艺术家与收藏家的王先生致敬。展览通过大都会博物馆、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收藏的王氏旧藏,和其家族仍拥有的作品,全面展示他的收藏兴趣。展览中的元画尤其丰富,有三件赵孟頫和四件倪瓒的作品,另外还包括从清代早期正统派画家王翚、吴历、王原祁到石涛、八大山人和罗聘的绘画。展览以王先生本人的一系列作品收尾。

最重要的是,展览显示了王先生的收藏兴趣跨越四个朝代和近千年中国绘画传统,其中经典文人画家占有优势地位——从最早的宋代文人艺术家李公麟、米友仁和赵孟坚,到元代大师赵孟頫、吴镇、倪瓒和王蒙,直至清初正统派画家四王和吴历。但也可以很明显的看到,王先生也尊重院画传统名家,上迄马和之、马远和马麟,下至明代职业画家如吕纪、刘俊和陈子和。

作为鉴定家,王先生最显著的特质是他评价艺术品的方式。他认为同行中谢稚柳的评估可能太“松”,而徐邦达常常过“紧”,他则别具一格地运用百分比值,例如他可能会说某一幅画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为郭熙所作。同样值得注意的是他的洞察力。有一次,王先生和班宗华在大都会库房审定一件1929年入藏博物馆时旧题为李公麟的作品(参见大都会网站,藏品号29.100.476),我正好在场。班宗华的博士论文是关于李公麟《孝经图》的研究(此件作品曾为王季迁旧藏),他否定这件画为李公麟,随即转身离开,而王先生则继续观察这幅画,最后说“这当然不是李公麟所作,但是谁的作品呢?”他不仅要辨明一幅画的真伪,还有意深入了解,这种精神留给我深刻的印象。正如方闻过去常说的:“一幅绘画没有对与错,它就是它。我们只是需要了解它告诉了我们什么。”

王先生对笔法的细致深刻的观察反映他从事鉴定的原则。他经常在画中寻找一些笔墨最为自由和个性化的细节,作为鉴定的根据。他常把笔墨比喻成歌剧演员的声腔,坚称每个男高音都有其独特的音色――比如卡鲁索或帕瓦罗蒂――不同的手泽应该也可以区分每一个艺术家。

王先生通常不会在他收藏的作品上书跋,但总会在得意的藏品上钤盖一枚或多枚印章,到晚年还常在寓目但未收藏的作品上钤印。这成为他的一个认证标识。他常以这种方式鼓励年轻的收藏家向他展示藏品,并提供意见。

总之,王先生希望他的藏画得到珍视和分享。正如他曾随他的老师通过直接接触作品来学习一样,他意识到培养后辈的创作和鉴赏能力的唯一途径也是直接面对名作。正因此,他非常欣慰地看到他的很多收藏进入了大都会。大都会除了拥有在亚洲之外最大的中国绘画展示空间外,以方闻先生命名的库房和研究室还为学者和学生们提供观摩未展出艺术品的机会。因此,当大都会1997年获得他的第二批藏画时,王先生说:“我将这些画视同自己的子女。让《溪岸图》进入大都会就像看到我女儿嫁了一个好丈夫。”

今天,由于道格拉斯·狄龙、唐骝千、方闻、约翰·艾略特(John B. Elliott, 1928-1997)、厄尔·穆思(Earl Morse, 1908-1988),以及韦尔夫妇(Guy [1914–2006] and Marie-Hélène Weill [1920–2015])夫妇的帮助,大都会的中国绘画收藏中包括了近六十件来自王季迁旧藏的作品。还要感谢顾洛阜(John M. Crawford, Jr.,1913-1988),使大都会也拥有了张大千旧藏的一批作品。因此,可以公平地说中国以外,没有哪一个博物馆比大都会更能体现传统中国文人的审美趣味。这套由田洪主编的 《王季迁藏画集》,完美展现了王季迁先生毕生收藏的精品近一百五十件,其中包括有大都会博物馆的数十件藏品。

王季迁旧藏的作品今天分布在美国许多顶级的收藏机构,这是王先生对这个领域最为恒久的贡献。他带到美国的藏品提升了美国收藏的整体水平,他敏锐的鉴赏力激励了几代学生。他不仅培育了一代学者和收藏家,而且他带来的这些作品现在已经成为很多重要收藏机构的基石,创建了中国绘画研究的基础,对于他毕生的心血和鉴定生涯而言,这是一份恒久的遗产和见证。

(张卉、邵彦译,经作者本人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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