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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罗马的千年古道

2019-01-09 08:3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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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eena Kerr;编译/姜夏

我正走在托斯卡纳北部一个有一百多年历史的村落中,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个旁人。在我右边,几匹马正悠哉悠哉地在一间很大的围场中吃草。我的左边则有一栋看上去已经伫立了几百年的石屋,一片矮树丛向远方伸展,逐渐变成长满橡树、核桃树、冬青和梣树的树林。四下一片寂静,除了虫子的嗡嗡声,和我自己咚咚的脚步声。我意识到,脚下的这条小径正在变得十分坚硬,于是我停下脚步,弯腰细看,在尘土和青苔之下,我可以看见许多碎石块,像是被打乱的拼图一样,为我指引着远方。我误打误撞地,走上了一条古罗马的路。

从坎特伯雷出发的法兰契杰纳大道绵延两千公里 本文图均为Breena Kerr 摄

这是我此次旅行的第二天,我打算沿着一条名叫“法兰契杰纳大道”的朝圣之路,从英国的坎特伯雷一直走到罗马。这条路有一千多年历史,共长2000公里。它的名字(Via Francigena)意味着这条路要穿过法国,不过,在历史上,这条路也因为其终点,被称为罗马大道。

对我来说,长距离行走还是件新鲜事,尤其是有时一天要走24公里。像我在法兰契杰纳大道上遇到的许多人一样,我既没有背包旅行过,也没有徒步超过一天。看来,这条大道所蕴含的精神和文化力量吸引了那些与运动相比,更热爱历史,或期待着灵性转变的人。当然,由于几百年来这条路一直有人踏足,人们总觉得它很容易走,你只需要一双足够厚的袜子,和爆棚的自信心就行。

人们总是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在古罗马时代,这不是谚语,而是事实。从英国、西班牙、北非,到现在的以色列和土耳其,这句话都成立。在罗马的扩张时期,罗马人修建道路,使殖民地和帝国的中心可以连接起来。一本法兰契杰纳大道旅行指南书上还提到,到了4世纪,当罗马成为一个基督教国家之后,罗马又有了宗教上的原因来兴建道路,好让罗马人可以去看看使徒保罗和彼得的长眠之地。

几千年来,人类的朝圣之旅不曾停止,从西藏的佛教徒,到赴麦加之旅的穆斯林。法兰契杰纳大道则是在公元12世纪时,当时的教皇博义八世定为朝圣之路的。他宣布说,1300年是一个大赦之年,任何通过这条道路前往罗马朝圣的人的罪都会被洗清。如果信徒格外虔诚的话,他们在抵达罗马后,还会继续向南,一直向耶路撒冷前进。

当年的罗马人建造了许多道路通向帝国中心
公元990年,坎特伯雷大主教“若有所思的西吉里克(Sigeric the Serious)”有一个更实际的原因需要步行去罗马。在升至最高位后,他要去梵蒂冈接受正式任命,并且取来教袍。在当时,有许多道路都通向罗马。不过西吉里克自己制定了从坎特伯雷出发,途径法国、瑞士和意大利到达罗马的路线,也就是今天的法兰契杰纳大道。只有英吉利海峡无法步行通过,中世纪的朝圣者们必须乘船,就像今天的朝圣者要乘坐多佛与加莱之间的摆渡船一样。

文艺复兴席卷欧洲之后,法兰契杰纳大道开始没落。当时,有了更多的贸易通道,而已经是意大利最重要的文化、艺术和商业中心的佛罗伦萨则成了一个更重要的中转站。法兰契杰纳大道被遗忘了,虽然,它的某些部分成了当地的道路和步道。

法兰契杰纳大道曾被遗忘
直到1985年,一位名叫乔万尼·卡萨里(Giovanni Caselli)的托斯卡纳人类学家要为他的新旅行书需找一个主题。他曾徒步行走过丝绸之路,穿越了中国、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在了解到西吉里克的路线后,他决定重新发掘法兰契杰纳大道。

“我喜欢走进小镇,问问当地人,从这里去那里的最古老的路线是那条。”他说,“这很有用,因为当地人依然记着那些道路。”

卡萨里一路从坎特伯雷走到了罗马,走过了英国的乡村,坐摆渡船穿越英吉利海峡,穿过法国香槟区、瑞士阿尔卑斯地区,以及托斯卡纳起伏的山谷。

1990年,卡萨里关于法兰契杰纳大道的书出版了,这条古道重新获得人们的关注。1994年,它成了欧洲文员会认证的“文化路线”。到了2006年,法兰契杰纳大道的管理方最终确认了如今朝圣者们的徒步路线。许多朝圣者认为,它是已经繁忙无比的圣地亚哥朝圣之路之外的另一个好选择。

路上可以见到许多乡野风光
在法兰契杰纳大道的意大利部分行走时,你常常能看见其他的徒步者,或是自行车手在沿途出现。不过在它的北部,也就是英国、法国和瑞士部分,它经常空无一人。我遇到一对在2017年走完了全程英国夫妇,他们说在头一个月之间到了6个朝圣者。

就像我一样,这对夫妇在刚开始时经受了不少紧张时刻。首先,要连续徒步三个月听上去就很疯狂。然而,这条路像是有磁性一般,他们还没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行走了。

“这很有意思,我们感到受到了它的召唤。”他们告诉我。

他们在清晨于坎特伯雷出发,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完。“走整整一天,然后搭一个帐篷,然后再拆掉它,打包,第二天再重新来一遍,对我们来说,有点过头了。”

我也一样,尽管我只走了这段路的一小部分,从意大利的卢卡到圣吉米利亚诺,全程75公里,而且我有朝圣者青旅和旅馆可以投宿。我从一万三千公里以外的夏威夷家中飞过来,开始独自走一条古道,而且毫无经验。我在期待些什么呢?

第一天,当我跋涉在卢卡的街道上时,太阳把我皮肤烤得发烫,风则划过我的脸。我闻到垃圾桶的味道,自行车手在我身边呼啸而过。我能够听到走路时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还注意到路面的质地,也就是泥土、草地、弹格石或水泥,是如何改变我的步幅的。

我在卢卡大教堂停留了一会,好为我的朝圣者护照盖一个戳,然后继续朝城外进发。一路上,我看到停在栅栏上的猫,盖满荒草的土地,还有流过人们后院的溪水,逐渐的,这些郊区景致过渡为纯粹的乡下。在每一个十字路口,我都能找到在电线杆上或喷涂在人行道上的朝圣之路小小标志,继续前进。

终于,我迟滞的步伐让我的思绪也变慢了。我的心跳第一次和步伐合上了拍子。我的脚开始隐隐作痛,我告诉自己,“再走一小段。”

走在弹石路上并不轻松

大约下午五点,我离开了主路,将自己的背包扔在一座巨大橡树的树荫里。我坐在地上,向后一躺,地上的荆棘戳着我的背,汗水、尘土和防晒霜在我脸上糊成一团。我闭上眼睛前看到的最后东西,是蓝天中的树枝,在下午的微风中轻摆。

就像五天来,在法兰契杰纳大道上的许多时刻一样,我在尘土飞扬中享受片刻安静。卢卡的这个地方在旅行上没有任何值得注意之处,或有什么特别上照的。此时此刻,我很难向另一个人解释,为什么在我可以有的这么多选择中,我选择了这里。

但是,事实上,当我躺在这棵树下时,我觉得自己不仅仅在意大利,或是托斯卡纳观光,我感到自己成了它的一部分,就像此前经过这条路的数不清的朝圣者那样。

我也心无牵挂,这很棒,不是么?

在第三天的晚上,我在甘巴西泰尔梅城外的一座青旅中和许多朝圣者一起用晚餐。这座城以它起伏不平的山丘知名,因此我选择这座城外的小旅馆,以免我已经疼痛不已的双脚还要再攀爬那些陡峭的斜坡。当我开始埋头大吃一大盘西红柿酱意大利面时,我身边的一个意大利人——他60多岁,刚在法兰契杰纳大道上走了一个星期——挑了挑眉毛,向我抛出一个他似乎已经思考了很久的问题。

“你在走路的时候都想些什么?”他问。

“说实话么?”我说,“我走路的时候什么都不想。”

他轻轻笑了。

“我也什么都不想。这真棒,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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