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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玄《人生幸好有别离》:冬来寒气至,天涯飘零时

澎湃新闻记者 高丹 整理
2019-01-23 14:13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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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人生幸好有别离》是目前市面上林清玄最后授权出版的图书,记录了他对生命、死亡的感触,书中篇章,大多与“别离”有关。“生死离别”为人生大事,是每个人难以逃避,又常常充满困惑的论题。林清玄的最后一条微博,更新于2019年1月22日9时23分:“在穿过林间的时候,我觉得麻雀的死亡给我一些启示,我们虽然在尘网中生活,但永远不要失去想飞的心,不要忘记飞翔的姿势。”我们对《人生幸好有别离》中的选段做了摘抄,以此缅怀已乘风而去却永没失却飞翔的心的林清玄。

谈死亡:人生只是到了偶然的地方,力尽而已

凡是生命,就会活动,一活动就有流转、有生灭、有荣枯、有盛衰,仿佛走动的马灯,在灯影迷离之中,我们体验着得与失的无常,变动与打击的苦痛。

当佛陀用“大海”来形容人的眼泪时,我们一点都不觉得夸大,只要一个人真实哭过、体会过“爱别离”之苦,有时觉得连四大海都还不能形容,觉得四大海的海水加起来也不过我们泪海中的一粒浮沤。

——《惜别的海岸》

人人不免一死,如同每一片云都不可能停在相同的地方,父亲不能例外,我们也不能例外。父亲就在我们的泪眼里,在秋天的云中,默默地吐尽最后的一口气,他的气息随着凉风,飘到了不可知的所在。

父亲的逝世,使我有一种难抑的哀伤,常常每夜守在父亲灵前时,忍不住又落下泪来。看着父亲的遗容时,我但愿自己所信仰的西方极乐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而父亲死时嘴角所带的笑意,使我深信他是到了极乐世界。

——《纪念父亲》

古来中国的伟大小说,只要我们留心,它讲的几乎全有一个深刻的时空问题,《红楼梦》的花柳繁华温柔富贵,最后也走到时空的死角;《水浒传》的英雄豪杰重义轻生,最后下场凄凉;《三国演义》的大主题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金瓶梅》是色与相的梦幻湮灭;《镜花缘》是水中之月,镜中之花;《聊斋志异》是神鬼怪力,全是虚空;《西厢记》是情感的失散流离;《老残游记》更明显地道出了:“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我们的文学作品里几乎无一例外地,说出了人处在时空里的渺小,可惜没有人从这个角度深入探讨,否则一定会发现中国民间思想对时空的递变有很敏感的触觉。西方有一句谚语:

“你要永远快乐,只有向痛苦里去找。”

——《晴窗一扇》

不管有没有准备好,不论是不是愿意,我们总是起步在旅途中,消失在旅途中,人生是一个漫漫的旅行,没有终站,只是走到了偶然的地方,力尽而止。

一切的死亡,都不是在目的地发生,而是在旅程中发生的。“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经过一个优美的地方,不经意就在美中死去了。”

在每个人生命的旅途中,这种无可奈何的事件是经常发生的,在康德经常散步的树林,在鉴真不断上船、下船的海边,在我们或哭或笑的时刻,在有所准备或措手不及,永远都是在旅途中。

——《在生命的旅途中》

谈无常与逝去:缘起缘灭在沉默中,有如响雷

看着两岸的人、风景,如同无声的黑白默片,一格一格地显影、定影,终至灰白、消失。无常之感在这时就格外惊心,缘起缘灭在沉默中,有如响雷。

——《我似昔人,不是昔人》

人对一切的执着就有如海边玩沙堡的孩子,到最后终归要放舍,可惜的是,大部分人不能在白天时就看清沙堡是不真实的“幻有”,要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才不得不离去。

禅,在某一个层面来说,就是在破这种执着,是要在朗朗乾坤,明明天空的时候,就看清了回家的路。于是,禅者可以像一般人一样建造沙堡,但早已知道沙堡终必毁坏归于空无。

——《一场游戏一场梦》

生活里的很多记忆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旅店,而人像乘着一匹不停向前奔跑的驿马,每次回头,过去的事物就永远成为离自己而去的小小的旅店,所有的欢乐与悲痛,所有的沉淀与激情,甚至所有的成功与失败都在那些旅店里,到当天傍晩我们就要投宿另一个旅店了。

——《记忆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旅店》

忆亲:寂寞秋霜树,绿红各几枝。冬来寒气至,天涯飘零时

由于是农夫,父亲从小教我们农夫的本事,并且认为什么事都应从农夫的观点出发。像我后来从事写作,刚开始的时候,父亲就常说:“写作也像耕田一样,只要你天天下田,就没有不收成的。”他也常叫我不要写政治文章,他说:“不是政治性格的人去写政治文章,就像种稻子的人去种槟榔一样,不但种不好,而且常会从槟榔树上摔下来。”他常教我多写些于人有益的文章,少批评骂人,他说:“对人有益的文章是灌溉施肥,批评的文章是放火烧山;灌溉施肥是人可以控制的,放火烧山则常常失去控制,伤害生灵而不自知。”他叫我做创作者,不要做理论家,他说:“创作者是农夫,理论家是农会的人。农夫只管耕耘,农会的人则为了理论常会牺牲农夫的利益。”

——《期待父亲的笑》

大弟因小儿麻痹死去的时候,我们都忍不住大声哭泣,唯有母亲以双手掩面悲号,我完全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见到她的两道眉毛一直在那里抽动。依照习俗,死了孩子的父母在孩子出殡那天,要用拐杖击打棺木,以责备孩子的不孝,但是母亲坚持不用拐杖,她只是扶着弟弟的棺木,默默流泪,母亲那时的样子,到现在在我心中还鲜明如昔。

——《飞入芒花》

与内心深刻的情意相比,文字显得无关紧要,作为一个作家想要描摹情意,画家想要涂绘心境,音乐家想要弹奏思想,都只是勉力为之。我们使用了许多复杂的技巧、细致的符号、美丽的象征、丰富的譬喻,到最后才发现,往往最简单的最能凸显精神,最朴素的最有隽永的可能。

我们花许多时间建一座殿堂,最终被看见的只是小小的塔尖,在更远的地方,或者连塔尖也不见,只能听到塔里的钟声。

“天寒露重,望君保重。”这是母亲给我生命的钟声,在母亲离世多年以后,还温暖着我,使我眼湿。

——《天寒露重,望君保重》

    责任编辑:陈诗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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