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鄂尔多斯的冬天，从杀猪菜开始

冬天的风一刮过鄂尔多斯大地，就带了点“硬邦邦”的冷意。圪梁梁上的玉米秆垛成了金黄色的塔，在冬日的暖阳下熠熠生辉，院子里的海红果红透了脸，在枝头沉甸甸地坠着，像是挂满了小灯笼，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村里的老人们说，这海红果红透了的时候，就是杀猪季到来的信号。

这杀猪的日子，是庄户人冬日里最为热闹的盼头。天刚破晓，东家就把大铁锅支在院当中，柴火烧得旺旺的，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着花，白雾裹着热气，在冷空气中凝出一层层薄霜，沾在墙根的红辣椒串上，辣香混着水汽，弥漫在空气里，让人没来由地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孩子们最是雀跃，满心欢喜地趴在窗台上看，连棉袄扣子都扣错了，嘴里念叨着“杀猪菜、杀猪菜”，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圈里那头养得圆滚滚的大白猪——那是一家人攒了大半年的欢喜，是饭桌上最丰盛的佳肴，也是辛劳一年来最实在的慰藉。

杀猪是个力气活，也得讲究章法。左邻右舍的后生们早早赶来搭手，有的按住猪腿，有的扯着猪耳，一声吆喝里，猪的哼叫声混着柴火充分燃烧的噼啪声，成了村里最鲜活的调子。等热气腾腾的水浇下去，刮净了猪毛，那油光锃亮的身子往案板上一放，满院子的人都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开始藏不住了。男人们忙着分割肉，手起刀落，肥瘦分明的五花肉、带着筋膜的里脊肉、油汪汪的头蹄下水，一一被收拾得干净利落；槽头肉，肥瘦相间，剁成小块后与酸菜、土豆一同炖煮，锅盖掀开的刹那，酸香与肉香交织着窜出来，直往人鼻子里钻，惹得围在锅边的人直咽口水。女人们也不闲着，围在灶台边，有的蒸米饭，有的揉糕面，还有的炸油糕，让这顿杀猪菜更加丰盛。

中午开饭，一院子的人围着矮桌坐，大碗的杀猪菜端上来，油花浮在汤上，酸菜吸饱了肉香，猪肉嫩得入口即化，就着刚炸好的油糕，一口下去，暖到心窝子里。男人们喝着自己酿的烧酒，说着今年的收成，讲着明年的打算；女人们聊着家常，时不时地将盘里的大块肉往孩子碗里拨；孩子们则顾不上那么多，埋头猛吃，小脸吃得红扑扑的，嘴角还沾着油，时不时还互相打趣几句。那热闹的场景，仿佛能把冬日的寒冷都驱散几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话也多了起来，笑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小小的院子里。饭后，大家也不急着走，有的坐在墙根晒太阳，有的凑在一起打牌娱乐，整个村子都沉浸在这热闹祥和的氛围里，这顿杀猪菜，吃的不仅是美食，更是一份浓浓的乡情，一份邻里间的情谊，让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感受到了冬日里的温暖与幸福。

这杀猪季，杀的是一头猪，聚的是一院子情。对于庄户人来说，在杀猪季不仅仅是为了吃一顿丰盛的杀猪菜，更是一种传统习俗的传承，是邻里之间情感交流的纽带，是对一年辛勤劳作的总结与庆祝。鄂尔多斯的冬天冷，可这一锅杀猪菜、一院子热闹，就把日子焐得暖暖的。如今日子好了，现杀猪肉随时能买到，可村里人还是盼着这一天——盼的不是那口猪肉香，而是邻里乡亲间搭把手的热乎，是一家人围坐的温馨，更是刻在骨子里的、对好日子的向往与期盼。

风又刮过家乡的玉米地，卷起几片落在地上的玉米叶，带着杀猪菜的香味，飘向远方。那圪梁梁上的玉米秆垛，依旧静静地伫立着。院子里的海红果，虽已被摘去了不少，但仍有几颗倔强地挂在枝头，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又是一年杀猪季，又是一年好光景，这暖融融的日子，就像锅里的杀猪菜，慢慢炖着，越炖越香，越品越“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