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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摆脱困窘的他们,决定去荒野碰运气
100名选手每人带着一把柴刀、一截楠竹,走进湖南张家界七星山景区内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展开一场看谁能熬到最后的生存挑战。
12月11日,张家界七星山“荒野求生”挑战赛组委会在网上发文称,因为天气原因,决定提前结束第二季赛事,后续安排将在充分评估后第一时间向社会公布。赛事结束前,山上还有8名决赛选手,他们下山后,每人获得6万元奖金等奖励。
今年7月以来,七星山“荒野求生”先后两季赛事的直播,引发了国内外的广泛关注。人们涌进直播间围观蓬头垢面的选手们,看他们如何寻找庇护所、捕食昆虫、钻木取火……连荒野求生“鼻祖”贝爷(Bear Grylls)也忍不住在赛事短视频下留言道,“唤起了我野外探险的回忆!继续加油吧!!!(Brings back memories of my wild journeys ! Keep fighting!!!)”
张家界七星山景区总经理田健兵介绍,七星山“荒野求生”第一季比赛的网络总点击量破了10亿次,加上第二季的热潮,全网播放量超过了100亿次。
赛事的奖金也随着关注度增高不断加码。冠军奖金第一季10万元,第二季20万元,而尚未开赛的第三季,奖金已升至50万元。张家界七星山景区一工作人员告诉澎湃新闻记者,第三季赛事网上已有超过10万人报名,仅11月20日至23日期间,每天有上千人来现场报名,追逐20个入选名额。
我们采访了数位参赛选手和其中一些选手的家属,发现流量狂欢的背后,是一群普通人的“以身相搏”——有人想还债,有人想盖新房,有人想改善生活……他们在极端环境下逼近身体极限,同时被观看、受评判。
在生活中摸爬滚打的受访者们,把参加“荒野求生”当作一次改变的机会。对他们来说,这样在野外吃苦,只是暂时的身体之苦,远不及生活的重量。而在赛后,生活仍要继续。
【以下是三位受访者的讲述】
“你没有吃读书的苦,就得吃生活的苦”
口述人:符民乐,网名“蜜蜂哥”,40岁,湖南省泸溪县人,职业是养蜂人,在第二季七星山“荒野求生”挑战赛中坚持到停赛,共59天。
我是湖南省泸溪县人,苗族,从小生活在山里。
今年七八月,我偶然在社交平台刷到这个“荒野求生”赛事,后来每天做完事就看直播。我感觉它非常贴近我的生活,里面那些“打野”、“钻木取火”的事我都会,当时就想,“我为什么不去参赛?我去的话,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后来,看到第二届赛事的预告,我就报了名。那是7月,报名的人不算多,我当时交了680元报名费,这包括三天的食宿费用,还有一套户外服装。
我跟家里人说后,我妈和姐姐都骂我,说我是家里的顶梁柱,发什么神经去山里受苦,把身体搞坏了怎么办。但我想着自己从小住山里,认识很多野菜,也知道“打野”技术,肯定能赢过其他人,这样就能拿到奖金,改善家里的生活。
结婚前,我在广东、浙江打工,进过五金厂做烧焊。但结婚后,我一直待在家里,因为父母身体不好,两个小孩接连出生,都需要人来照顾。
我在家里做小工,有人起房子,我就去帮忙挑砖、抬板子,有时一个月挣几千块,有时一个月挣几百块,日子还算过得去。但这两年,起房子的人少,没什么事做,也挣不到钱。为了养家糊口,我开始上山养蜜蜂,卖蜂蜜,一年能挣一万元左右,勉强维持生计。
五年多前,妻子外出打工,很少再回来,也不寄钱回家,完全不管两个小孩。2023年,妻子回来提出离婚,我不想离,但是她很坚持,最终我们还是离了婚。妻子离开家时,两个孩子都还在上小学,这事可能对他们影响很大,包括我自己也变得不怎么爱讲话了。
大儿子今年16,初中毕业后,因成绩不好,没考上高中,就没有再读书了。小儿子今年14岁,上初二,我希望他能多读一点书。
我们家住的是五十年前的木房子,那是父母年轻时修建的,每年维修,一年换两次瓦片,但有时还是会漏水。邻居很多都新建了楼房,我希望自己能拿到奖金,给家里修一间新房子,让老妈和儿子都有自己的房间,所以在家人反对的情况下我坚持来了。

“蜜蜂哥”老家的木房子,有近五十年的房龄。 受访者供图
去年,76岁的父亲过世,我妈现在也有70多岁了,她一只眼睛年轻时就瞎了,另一只眼睛因为患白内障,只能勉强看到人影。来之前,我叮嘱大儿子照顾奶奶和弟弟。
10月9日,开赛第一天,100名选手每人手拿一把柴刀就上山了。我走了四五十分钟,就开始找庇护所,然后放下东西,去找猕猴桃、梨,一边摘,一边吃得很开心。
最开始,我找的庇护所是一个山洞,里面潮湿,后来发现有很多蚂蝗,一不小心就有蚂蝗爬到我身上吸血。于是我又重新找了一个新的庇护所,在一个山口,太阳一出来就能晒到,风景很好,但风有点大,时间久了有点冷,我就找来树枝、茅草,不仅能遮风,还能挡雨。
当时海拔有一千多米,气温比较低,我们都穿冲锋衣、两条裤子。
四天后,突然下起雨来,加固的庇护所还是稀里哗啦地漏雨,我淋了四五天雨,身上的衣服几乎没干过,后又加固了一遍庇护所。
为了钻木取火,我找来一根棍子,绑上一条绳子,带动另一根棍子快速旋转摩擦,下面的木板和草屑就会冒烟、起火,但想要取火成功,这些草屑必须保持干燥。来参赛之前,我在家里练习过几次钻木取火,很容易成功。但比赛时山上下雨,木材湿漉漉的,我于是把杂草、木材放在身上,用体温把它烘干,到了第15天,天气变晴,我才终于取火成功。
我虽然一直生活在山里,但张家界的山海拔高,跟老家的山上花草树木不一样。秋天的山上到处都是猕猴桃、梨,我吃了很多,还摘了一大包回来。后来,我开始挖山药,吃折耳根、葛根,烧着吃,煮着吃。再后来没有东西吃了,我在山上吃蚂蚁、蚯蚓、蚂蚱。
蚂蚱烤着吃很香,天变冷后,蚂蚱变少,我找蚂蚁吃,蚂蚁不能烤,它有一种甜甜咸咸的味道,但吃多了容易拉肚子。有一次,我吃了很多蚂蚁,结果拉了5天5夜,那已经是“荒野求生”的第33天,当时我瘦了12斤,但身体还能支撑。
在山上时,晚上经常睡不着,太冷了,我有时睡一两个小时就醒,因为吃的东西没有油盐,很容易饿,生火后这种状况好了很多。
这样在山上待了41天,景区宣布包括我在内的14名选手全部进入决赛,下山休整5天。
下山的第一天,我睡得还算好,但第二天晚上又拉肚子,可能是待在山上没有吃过油盐,下山吃不惯油腻的东西,但我又想吃,吃了又拉肚子……
我身高1.8米,原来体重有170斤,半决赛期间,在山上瘦了40斤,只剩130斤。进入决赛的14名选手,每个人都瘦了,有的瘦了一二十斤,有的瘦了三四十斤,但休整的这几天,我们都胖了,我也胖回来了好几斤。
休整期间,我打开了直播,一些人给我刷礼物,鼓励、安慰我,我对此非常感激。不过,看到一些人刷的礼物比较多,我感觉受之有愧。比如一位自媒体博主刚送我一部手机,至少要几千块。以前,我都是买二手手机,七八百元。他之前只是到我家吃过一顿饭。

进入决赛前,“蜜蜂哥”在直播间陪网友聊天。
那是在参加“荒野求生”前,这位博主去我们镇上赶集,看见我妈在街上卖蒜、鸡蛋,觉得她可怜,就买米、油到我家,让我妈给他做了一餐饭,并记录了整个过程。我当时在山上养蜜蜂,我妈打电话叫我回来,当时跟他见过面。
除此之外,14名选手都领到了三万元奖金,还有很多人给我留言、发信息、打电话,包括县里的领导也到我家里看我的母亲和小孩,还到山上来看过我几次,我觉得自己收获了很多。
我想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很感激大家的关注,决赛如果取得一个好名次,我可能回去开直播,如果没有,就继续回去养我的蜜蜂。
这几天,前妻也经常联系我,不时给我打视频,偶尔还给小孩发一点红包。此前,我对她是有恨的,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也不希望她遭受网暴,她毕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我读书少,因为调皮,成绩差,初一就不读书了,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很遗憾。人生就是这样,你没有吃读书的苦,就得吃生活的苦。
一些人说,参加“荒野求生”就是来吃苦的,我觉得在山上吃的是肉体上的苦,受冷、挨饿……而我们生活的苦是一种精神上的苦,一种灵魂上的苦,我有时觉得这种苦更苦。
“我想让他退赛,他不愿意,还是想去争冠军”
口述人:李冬美,参赛选手“道友”的妻子。“道友”本名孙高,34岁,安徽省亳州市谯城区十河镇人,炒粉摊主,在第二季七星山“荒野求生”挑战赛中坚持到停赛,共59天。
9月初,他(“道友”)给我看第一季“荒野求生”的视频,说他也想去参加。可能我们平原的小孩都比较向往大山。我当时跟他说,我们这边是平原地区,没有那个经验,去跟山区选手比拼会很吃亏。
他没有听。过了11天,我接小孩放学回家,看到沙发上有一张体检报告,当时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一问才知道他已经报名了,参赛需要三甲医院的体检报告。我没有阻拦他,总感觉他玩不了几天,另一个原因是,他比较胖,参赛也许可以减肥。他也想试一试能不能拿到冠军,如果能拿到冠军,多少搞点奖金回来,我们能好过一点。
2014年,我和“道友”结婚,那时他26岁,身高1.72米,体重150斤。之后,儿子和女儿接连出生,“道友”胖了二三十斤。他学历不高,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在饭店干活,几乎没改过行,但他脾气犟,在饭店干活的时候,如果进的货达不到他的要求,他就不会做,经常为这些和老板吵架,频繁换工作。
后来,我们决定自己做生意,开始摆摊,卖过鸡蛋汉堡、卤肉,开过饭店,可是倒闭了。最终我们决定在街上卖炒面炒粉,生意不算好,但也能维持生活。
平时,他去摆摊,我负责家务和接送小孩。早上七点,他起床去拿菜,进货,回家洗切配菜,打扫卫生,下午四点,他就开着三轮车,上面放着架子,去附近的十河镇小吃街卖炒粉炒面。夏天的时候,要卖到晚上十二点,冬天到晚上十点多。所以,他晚上基本都在摊上吃饭,时间也不固定,但至少也得九点之后了。不忙的时候,他就自己弄点炒面炒粉,但也得赶紧扒拉着往嘴里塞,可能这也导致他后来越来越胖。
没有想到他后来还进入了决赛。因为山上不能带手机,我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怎么联系节目组,就在直播间等,等他出现在直播间。只要有空,我就一直看直播,有时一天要看十多个小时。
第15天,他在直播间说脚痛、发麻,出现缺盐症状。而且山上有蚂蟥,他的额头,脚腕都被咬了,最主要是到了半决赛后期,只有他一个选手没有生火,当时山上气温已是零下,为此我整天提心吊胆。
11月中旬,他搬到一个山洞里,底下垫了很厚的草,把外面都围了起来。那时降温,山上可能都结冰了,但他一直没有生起火,每天就吃梨子、猕猴桃、黑山药。他的安全员睡不着,担心温度太低他会出事,每隔一个小时就过来问:“‘道友’你怎么样?”他都说没事,而且他在山里也能睡着。
但我一直没怎么睡好,一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睡觉前,我把手机放床头柜,早上6点20分一睁开眼,灯都没打开,就先摸手机打开抖音看一眼。送完孩子上学回来,我一直看到中午吃饭,有时候如果碰到直播在播他,我中午饭都不吃了。一天下来,除去接孩子和吃饭的时间,我一直在看直播,直到他们的直播结束。看直播的时候我也会录制视频素材,剪辑之后发到他的抖音,如果录到素材,我就得赶紧剪辑,常常弄到凌晨十二点多才睡。我比较容易惊醒,醒了又睡不着,有时梦到他退赛回来了。
我此前就腰椎间盘突出,最近每天刷手机,老毛病又犯了。
11月18日,主办方宣布14名选手全部进入决赛。看到消息时,我很高兴,也放松了很多,因为他终于可以下山休息几天了。我们的很多粉丝朋友、兄弟姐妹都说要去看一下他,当时我就决定,我也必须要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我把小孩送到我妈那里,之后和朋友四人开车往张家界赶。此前,我没有出过远门,没有行李箱,拿两个塑料袋装了几件我的衣服,还给他带了一件棉服,其实他不一定能穿。
我们从老家安徽亳州出发,开了近1000公里路程,到湖南张家界已是晚上8点,当天只得在山下睡了一晚。第二天清早起来,我们就坐第一批索道缆车上山,见到了他。当时山上特别冷,和我想的一样,我穿了一件棉袄,都觉得手冻得冰凉,他就穿了一件加厚的外套,里面一件保暖内衣。
当时第一印象是,他瘦了,以前总嫌弃他肚子大,看他瘦了那么多,只剩下了心疼……很难想象他无火生存41天,每天靠“荒野保命三件套”(梨、猕猴桃、山药)填肚子,是怎么度过的。
最开始,我想让他退赛,直接回家,但他不愿意,还是想去争冠军。
休整的那几天,他因为缺盐,脚和腿麻木,晚上睡不着觉,我就会给他按摩,能稍微缓解一点。但他还是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怕吵醒我,后来就一个人去茶室边的榻榻米睡。
休整的头两天,活动比较多,家乡文旅局的领导也来了,但我还是一有空就让他学习荒野技能,比如说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还有练习钻木取火。后来,他手脚消肿了些,又请教了四位老师,第二天就取火成功了。第三天又继续练习,后面他几乎一把就能钻出火来。钻木取火看起来挺容易的,其实真正上手之后才知道它不仅需要技巧,还特别耗体力,你不把力气用光,它是生不起的。

进入决赛前,“道友”在休息的房门口练习钻木取火。
刚开始,他吃清淡的粥和青菜,后来就能随便吃,但后来就开始拉肚子,直到进决赛第三天才好。休整期间,他说想小孩,每天跟闺女打电话聊天。他跟我说,荒野生存了41天,他没有哭,但想到闺女就想哭。
进决赛前一晚,他吃撑了,第二天起来还得一直吃,吃完了2斤牛肉、2斤鸡胸肉,还有几个鸡蛋,吃了一个多钟头,还喝了牛奶和红牛。半决赛下山时,他的体重从190斤降到了150多斤,但决赛开始前,五天的时间,他又恢复到了170多斤。
11月24日,我送他进决赛场地,然后就回来了,当时心里面肯定还是不舒服的,我还是比较希望他能留在我和孩子身边,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几天天气好,决赛第三天下午,他就取火成功了。我在直播间看到他高兴坏了,每天都在那里唱歌,嘚瑟得很。跟半决赛不一样,决赛中每位选手能带200克盐。他因为脚没有完全好,每天用竹片蘸一点盐吃。我想,等他的脚彻底好了,他也会节约着吃,因为不知道赛事什么时候结束,对选手们来说,盐比黄金还要贵重。
我们家里因为之前开饭店有欠债,但他从来没有给过我压力。小女儿明年要上小学,我还是想让她能接受更好的教育,可能他会觉得压力比较大。
我现在也踏实了一点,每天能睡六七个小时。他目前也有了一些流量,但我们还是以平常心去看待这一切,能走到哪一步是哪一步。
熬到70天,身体检测没过关获得亚军
口述人:王大励,32岁,四川省凉山州越西县人,参赛前做家电安装维修,在第一季七星山“荒野求生”挑战赛中获亚军,坚持70天。
因为“荒野求生”,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甚至在赛后加入了赛事主办方公司。
我出生在四川省凉山州越西县的一个小山村,到镇上要走十几公里,周边多是彝族人,我们家是汉族。我出生前,爷爷就过世了。听我爸说,爷爷和我大伯去山上伐木,当时持证可以伐木,那一次因为下大雪,两人最终被冻死在了山里。
我三岁时,外婆看我父亲太穷了,强行把我的母亲带走,母亲不识字,自己也找不回来。后来,父亲带着我们搬到了县城,当时花三千块钱买了一间别人用来养牛的草棚屋,几十平方米,慢慢改建成了我们现在住的房子。
那时父亲没有手艺,下山后,只能做零工,帮人背瓦,一天挣几块钱。我七岁时,父亲再婚,不久妹妹出生了。我从小懂事,学习成绩还可以,但因为家里穷,我总穿别人送的旧衣服,有时穿我后妈的裤子,经常被同学欺负。当时县城的孩子条件都不错,住楼房,穿得干干净净。我因此变得自卑,小学三年级就不读书了。
十岁时,父亲带我去县里的煤厂,他当时在煤厂工作,把煤粉碎,打成煤球,经常全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那时我还在读书,一放假,父亲把我丢在煤堆里,自己就去干活了。我不读书后,开始带妹妹,不久就跟着父亲运煤,全身上下也是黑乎乎的。
2006年,我跟着父亲运煤挣了一点钱,自己买了一匹马,弄了一辆马车,开始一个人拉煤球到外面卖。我那时13岁,一车能拉200个煤球,挣十块左右。
很快,我长高了,变得跟我父亲一样,一把就能抱起32个煤球,一个煤球有一两斤重,我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就长大了。当时挣到了一些钱,但我喜欢玩电子游戏,把钱都花光了。

11月24日,王大励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谈及老家大凉山和儿时的记忆。 澎湃新闻记者 明鹊 摄
16岁时,我觉得干活很辛苦,后悔当年辍学,在社会上处处受挫折,于是我回原来的学校找老师,说想再回来继续读书,但老师说我岁数大了。
干了几年运煤,我觉得自己整天灰头灰脸,太脏了,想要穿干净的衣服,于是后来就去了一家农家乐当学徒,一个月工资200元,我在那里做了两年。
这些年,我去过西昌、成都、北京等地,进过餐馆、工地打工。2016年,我回家结婚,之后两个小孩陆续出生,经济压力很大。
疫情期间,我回家帮人卸水泥,这是体力活,一包水泥100斤,一次要卸30-60吨,一天能挣三四百元,最高能挣到六百元,这是我干过最挣钱的活,但后来事情少了,就不干了。我之后又养过猪,开过餐馆,卖过水果,但都没有成功,欠了10来万块钱的债。
今年夏天,我在手机上看到贵州某地的“荒野求生”赛事,当时就想着报名,一边在网上看怎么制作陷阱,捕小虫子,怎么钻木取火。后来,我看到张家界七星山第一季“荒野求生”赛的信息,立即就报了名。
7月14日,我们100名选手去当地签到,我记得当时大概只有5个女生,之后大家一起进山。那时候是第一届,进山时,我穿着节目组发的衣服,带了两件短袖、一件卫衣、一条裤子、一双鞋子、一把刀,还有一米多的楠竹。
当时分两个场地,一号场地和二号场地,中间隔了一座山。我跟着人往山上走,因为觉得山下没有食物,看到一棵比较大的树,有4米多高,靠着山坡,不用担心掉下去,因为我害怕蛇,于是决定把庇护所搭建在树上。
我用木柴在树上搭建了一个树窝,坐在上面,看到底下的风景,真是好啊!白天山下一览无余,晚上抬头能看到满天繁星,非常解压。
开头两天,大家晚上睡不着,既害怕又兴奋,很多人学猴子叫,学鸟叫,还有人唱歌,或者一直大笑、大叫,我偶尔也回应一下。我记得,有一个女生很害怕,晚上睡不着,叫的声音很大。这样持续了两个晚上,第三天可能大家累了,没有人再叫了。
当时,挨着我最近的人离我有十多米,晚上能听到声音,但是白天看不到人。
参加“荒野求生”之前,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必须拿冠军,拿到10万元的奖金,把之前养猪欠的10万元还掉,这些欠债是我在手机上贷了一点钱,找朋友借了一点钱。
我当时觉得,对我来说这种比赛是小菜一碟,轻轻松松,啥也不用干,只要找吃的就行。我身体素质好,身高1.77米,体重一百四十八斤,平时又经常干体力活,就算找不到吃的东西,也可以剥树皮、挖树根吃。
来了之后,才发现冠军并不好拿,里面很多“高手”,不少人此前曾参过赛,像现在的“苗王”(参赛选手,本名吴高书),第一届比赛他也来了,“野王”(参赛选手,本名韦山山)那时也参过赛,第一届冠军杨东东此前曾当过兵。我虽然从小搬煤球、扛水泥,但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开始的几天,我吃猕猴桃,一天吃十几二十个,那时猕猴桃没熟,梨子也很小,又酸又涩,还非常硬,像石头一样,咬都咬不动。第四天,我实在吃不下猕猴桃,一吃下去就反胃、想吐,这样就逼着我必须把火生起来,当天我果然钻木取火成功了。

王大励参加赛事期间,在山上生起了火。资料图
起火后,我用竹筒煮猕猴桃,这样可以把猕猴桃里面的酸水煮掉,不过竹筒煮了几次就烧坏了。我后来才知道,把石头烧烫,丢进盛水的竹筒里,就可以直接把水烧开,也不会烧坏竹筒,这是其他选手后来告知我的方法。
我也抓虫子吃,烤熟的蚂蚱特别香,当时一天能抓一二十只;知了的味道和蚂蚱差不多,就是壳有点硬;生吃蚯蚓和吃肉差不多,就是没有那么香。
我在第一个庇护所住了六七天后,换到了一个离水源较近的地方,边上有山泉水,下雨的时候,一股小溪流下来,水很清甜。
17天后,山上只剩10人,宣布进入决赛。
决赛场地换到了山下,那里有一条溪水,里面有很多螃蟹。我吃了很多螃蟹,生吃咸咸的,一股河鲜的味道,烤着吃更香,掰开能看到里面的蟹黄。但螃蟹吃多了容易便秘,我后来就用水煮着吃,放入一点盐,决赛时可以带铁盆和200克盐。
在山下,我每天能吃到很多东西,两三盆野菜。野菜有糯米藤、鸭脚板、构树果、折耳根,还有自己种的韭菜,以及葛根虫,我把这些一锅煮了,再放一两克盐。结果没想到,我的盐还剩三分之一时,医生检测结果说我的身体不过关。
(编者注:医疗队和一对一的安全员24小时驻守在山上,每天检测选手们的身体情况,选手如出现身体不适,会被强制对方退赛。)
第70天,我因为身体原因,被迫退赛,当时只剩下我和后来的冠军杨东东。
比赛时,主办方的负责人看我家里条件不好,说要给我安排一个工作,我听到后感到非常高兴。结束比赛后,我休息了一个星期,又回老家待了四五天,就马上回来上班了。
我现在一个月工资五千多元,交五险,包食宿,相比我之前做家电安装维修好很多,当时我自己在网上接单,工资时高时低,也没有五险保障。
我非常珍惜这份工作,也希望尽力把它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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