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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题材文学作品大家谈(上、下)

青海公安
2019-03-31 17:5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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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警察题材作品堪称优秀

警察题材文学作品大家谈(上)

陈晨(主持人):非常高兴,在这样一个春天的夜晚,与大家共同探讨关于文学的话题。今天的话题是:你印象最深的警察题材文学作品有哪些?这些作品对公安作家有什么启发?

文学揭示的是人性,写人性,常常避不开人性中丑恶的一面,与丑恶、犯罪作斗争,又常常会出现警察。因此,文学作品中的警察形象随处可见。也许,我们从警的机缘,是受到某一部文学作品中警察形象的感召;也许,某一部文学作品中的警察形象,正是我们身边熟悉的某一位同事,他平凡、卑微,却正直勇敢;他有退缩顾虑的瞬间,却始终保有内心的坚守。我们今天的主题是“警察题材”,而不仅仅是公安题材,可以是外国警察,也可以是我们的公安民警;可以是整部作品以警察为主人公,也可以把警察作为配角或出现在事件的背景中;可以是我们公安作家自己创作的警察题材作品,也可以是社会作家创作的作品。从这里出发,让我们畅所欲言,开始今天的分享与讨论。

好作品源于对警察生活的用心体验

沈秋伟(就职于浙江省公安厅):这几年所读公安题材小说,印象最深的是张国庆的《子丑寅卯》。这个中篇里充分展现了基层警察的命运沉浮与喜怒哀乐,符合我心目中对公安文学题目的要求。尽管他的地方性写作瞄准的是天津,但里头的人物故事都仿佛就是我身边战友的故事。

陈晨(主持人):张国庆老师的这部小说写得非常接地气,真实可信。

李佳(就职于上海市公安局):对我自己影响最大的公安文学作品,是张蓉的《流泪的纸鹤》。遇见这本书大约是2009年,那时的我还是个懵懂的、只会写简报的宣传工作者。那本书让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书写公安故事。她用平等的视角看待被访者,既不做评论,也不做总结。在她的采访中,她可以与“杀妻犯”谈诗、谈《安娜·列尼娜》,可以细致地感受抢劫犯罪嫌疑人的泪水顺着纸鹤流淌,可以为犯罪嫌疑人的家属写《柔肩亦堪担道义》……真实的文字,便能带来真实的感动,而真实的感动可以牵动每一个人。正是读了这本书,我才明白原来公安宣传可以有另一种可能,它需要最真实的报道与再现,需要用心、用情凝结令人难忘的文字。

李倩(就职于湖南省株洲市公安局):这两年,对李迪的警察题材文学作品印象较深。一是题材接地气。警官王快乐,讲的全是基层片警的琐事;七进看守所体验生活,写成《丹东看守所的故事》。二是篇幅短而精。李迪自序说,受古龙、汪曾祺的文风影响,由原来的欧化式长句,转变为短句子、快节奏,“词贵浅显,浅中见才”。文风真诚而具节奏感。三是叙述显匠心。故事无猎奇、不晦暗,人物不拔高、有特点,用风趣的语言说身边的事儿,引人入胜之余,结尾往往点睛。

沈雪(就职于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公安局):我印象较深的是《啄木鸟》2018年第12期刊发的一篇江苏作家王东海的中篇小说《西天取经》。小说从小人物入手,写的是派出所出警处警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语言诙谐有趣,生动活泼,把人物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把民警工作的苦和累刻画得淋漓尽致。

王东海写此篇作品,更多的是在写自己的人生和工作经历,他既是体验者也是记录者,自己置身其中,把周围看了个清楚明白,再加上感悟,把一天值班处警遇上的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写得生动形象,既道出了民警工作的苦,而又不失严肃性,而且还能引起人们对一些社会现象的思考。建议我们公安作家也深入警营,用心去体验,写出更多的好作品。

好作品优秀在对于人性的挖掘和探寻

陈晨(主持人):刚刚大家谈到的警察题材作品中,一类是我们公安作家的作品,一类是社会作家写警察题材作品,确实都非常优秀。

吴明泉(就职于重庆市公安局):我的阅读范围有限。记得上次聊天时,我说到余华的《河边的错误》,那篇小说的外壳就是一个推理小说,看似在写一个杀人案,但读来让人忘记了是在读推理小说。余华这部小说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小说没有停留在一个案件的侦破上,而是写出了人性的复杂,人与人彼此的不信任、自私,以及命运的不可掌控。没有吹捧警察,但含蓄表达了警察工作的艰辛、危险以及人物的悲剧性命运。

潘吉(就职于江苏省常熟市公安局):就身边熟悉的公安作家来看,较早读到的作品中印象较深的有张策主席的中篇小说《无悔追踪》,应该说在当时公安文学创作上是一个突破,作家把目光从人性角度聚焦到警察个体命运和社会生活的碰撞上,记得有人称赞这部小说是“警察生命美学的诗性叙事”。给我的启发是,好的文学作品,一定要在挖掘和探寻人性的深度上下功夫,公安文学也不例外。社会作家中,印象较深的有田耳的中篇小说《一个人张灯结彩》。

陈晨(主持人):我推荐田耳的《一个人张灯结彩》。这部中篇的表层构架是典型的犯罪小说,里面有凶杀、有侦探、有暴力、有情欲,有重重叠叠的悬念、有错综复杂的人物、有锱铢必较的机巧、有千钧一发的凶险、有斗智斗勇的搏杀,写得非常好看,但小说的更深处却涌动着一股潜流:那就是人性对孤独的永恒抗拒,对温暖的永恒渴求。作家田耳通过《一个人张灯结彩》更是讲了一个有关孤独与荒凉的故事。捕者,被捕者,抢掠者,挣扎者,死了的,还在喘息的,都是悲凉的,都陷在深深的孤独里。所以,这故事就有了多重的意蕴,有了多重的声音,有了多重的色彩。

张蓉(就职于上海市公安局):还想再推荐一部《狐步杀》,作者叫张欣,写了一老一少两个警察。

陈晨(主持人):我也非常喜欢张欣的《狐步杀》。《小说选刊》在授予《狐步杀》年度优秀作品的颁奖词里就特别提到张欣对塑造警察文学形象的贡献:“《狐步杀》有层次感,第一个层次是爱情的故事,第二个层次是凶杀的故事,第三个层次是刑警的故事。由爱生恨,造成凶杀,凶手逃逸,引出刑警。虽然是写世俗生活,但张欣的小说中有一种贵族气质在荡漾,流露出她对贵族精神的追慕。《狐步杀》中的两个警察因相同的高贵气息而惺惺相惜,如同小提琴与黑管的二重奏。在当代小说的园地里,还从来没有过这种精神气质的警察形象,这是张欣以自己的文学理想创造出来的独特文学形象。”

吴明泉(就职于重庆市公安局):早年陈建功写过一篇《前科》,简直把警察写活了,那个北京味,那个亦正亦邪的警察。

李倩(就职于湖南省株洲市公安局):还想说说日本侦探推理小说,对横山秀夫的《半落》印象比较深,讲一个高级警官掐死患老年痴呆症的妻子后自首,对杀妻后两天的空白行程却只字不提的故事。“半落”是日语,意思就是招供得不干净。特别在于,书里没有一环接一环的推理,而是用情节的推进为人物心理和情感的刻画服务。故事里最大的悬念是“那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外最大的悬念却是“继续活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主角牺牲半辈子从警的名誉,去追求自己内心认定的更重要的东西,“人活五十年”。不剧透,但结局挺暖。

谢沁立(就职于天津市公安局):我印象最深的有两部作品。首先还是那部《便衣警察》,在时代的背景下,这部以警察为主的作品将人性的丑恶描写得淋漓尽致,非常难忘。另一部作品是弋舟的《出警》。这部作品我看了许多遍,每次都有新的体会。我在想,我们写了很多出警故事,但似乎仅限于出警本身,而弋舟却看到出警背后的故事,他是社会作家,他将出警故事作为背景,写了社会的养老问题,这是当下社会最为关注也最深刻的问题。张策老师一直说,站在公安一定要跳出公安,想必就是这个道理。

紫丁:很同意刚才谢沁立提到的张策老师那句话:要写好公安要先能跳出公安。光有对公安的热爱是不够的,还得要有一定的审视距离,把警察个体放在普遍人性这个大背景上去考量,才能写好警察。优秀的警察题材作品基本都有这个特点。

优秀的警察题材作品带给我们哪些启发

警察题材文学作品大家谈(下)

要展现警察丰富的内心世界

戴存伟(就职于山东省济南市公安局):我对宗利华的《越跑越追》印象深刻,这部作品关注基层民警工作、情感上的压力以及困惑,呈现出熟悉又陌生的外在与内在生活。

初曰春(就职于全国公安文联):我忽然想起一个地方作者写的《地盘》,很有味道,把警察离开辖区的万般无奈写得很精彩,让人看到警察工作之余不一样的另一面,看起来主人公很怂,实际上却有尊严,尤其是结尾高潮处的处理,让人意想不到。

王娟(就职于河南省三门峡市公安局):个人比较喜爱张策副主席、张弛、少一等公安作家笔下的普通警察。如何塑造有血有肉,有脾气有个性,有常人的烦恼和凡人的无力的警察形象,应该是警察作家时刻需要警醒和着力的方面。在这一点上,以往有太多的警察形象太高大上,说话像喊口号,举止如圣人。我们应该更接地气,塑造一些草根、底层的小警察。因为他们才是芸芸众生,才是生活的常态。

陈晨(主持人):最近几天,朋友圈里不少人转发张策老师的《鱼化石》,我拜读了,很震撼。小警察在特定社会背景之下情、爱、责任的挣扎,坚守,非常动人。

刘丽(就职于四川省简阳市公安局):《鱼化石》我是一口气读完的,在时间和历史的长河里,一切生命都如此脆弱、卑微,女性的命运轨迹似乎更多的受制于宿命的牵引。《鱼化石》中兼任女警和警嫂的单纯女子,好像最终都没有摆脱命运的羁绊。但是人活着,注定要经历要承受命运之重,要破解、求索生活给自己设置的课题。

紫丁:张策的小说,总有着一以贯之的气质,他的主人公身上能看到张策本人对警察这个职业的深情和寄望。

李佳(就职于上海市公安局):张策老师说过,我们每一位警察身份的创作者,既要深入生活,在公安工作实践中汲取营养,也要善于跳出公安看公安,用更广阔的视角在社会生活中汲取养分,让社会百态与公安工作完美地融合起来,力争通过公安文学的创作探讨更多社会性问题。

初曰春:今年《啄木鸟》第三期的《隐秘的欢乐》,是安徽民警米可写的,这个作品通过一个网络直播公司和老式disco竞争中,突如其来的针对年轻人的套路贷,引发一系列娱乐无下限的故事,反映当代过度消费的弊端。

吴明泉(就职于重庆市公安局):曾经当过警察的阿乙,写了不少类似警察题材的作品,又像警察生活,又有超越,写得很高级,对人性的洞察达到了不一般的深度。比如《阁楼》《亡命鸳鸯》等等。

陈晨:刚刚吴明泉老师谈到了阿乙,我也非常喜欢阿乙的小说。他做过五年警察。可以说,阿乙的生活储备丰富,写作态度坦诚,感受力丰富。他的作品具有异质气质,多围绕过去的从警经历和小镇生活展开,关照小人物命运。即使是处理刑事犯罪题材,他也穿越案件的表层,不刻意制造侦探、推理等类型小说的情节喧哗,迅捷有力地切入人性幽暗的皱褶深处。笔力克制、凝练、冷峻,刀一样地具有灵巧而致命的力度。

以案件为切入口描写人性幽微

胡杰(就职于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因为工作的原因,20多年来,我采访过形形色色的案件,案子采访多了,就有个感觉:犯罪常常像一把刀子,会把社会切出一个横断面来,让隐藏在社会表象之下的芸芸众生,真实显现出人性的善与恶。大案要案,往往自带这样的属性。而小案子呢?还能不能切出一个纹理清晰的横断面呢?这方面我以纪实文学的形式力所不及,而张暄的小说《解个手到底用多久》却做了精彩的演绎。

《解个手到底用多久》说的这起案子,是一起发生在乡村道路上的交通事故。在一个村子的坡道上,两辆摩托车相撞,三个农村青年受伤。其中一个伤势严重,瘫痪了。事故现场没有监控设施,又缺乏有效的见证人,于是,这起案子最终成了一个罗生门式的案件。与这起案件有关的人,各说各话,各想各事,临到终了,真相难求。于是,一个农妇的生活变得荒谬起来,她被交警千万次地追问:解个手到底用多久?

张暄仅仅在写这样一个像黑色幽默的故事吗?不是。张暄揭示的,是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就是大家相互的不信任。我们公安作家的一个资源优势,就是可以接触到很多案件,可是,这种优势却常常演变成我们文学上的劣势。包括我在内,很多公安作家一不小心,就把案件仅仅写成了吸引眼球的故事,没能在人性的挖掘上更进一步。张暄这篇小说,算是给我上了一课。

初曰春:刚才很多朋友说了自己喜欢的作品,好多我也喜欢,但我真正喜欢上一个作品的时候,会逐字逐句去读,速度很慢。去年年底以来,我把石一枫先生的《借命而生》前后读了三遍,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感受,这可能就是好小说的魅力吧。我记得第一次看时,曾经跟一位师长说,这家伙真厉害,没听说他去体验生活呀,难不成是家里有人也在公安机关工作。那位师长告诉我,好的小说家自然会把故事写得跟真事儿一般。这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具备写小说的素质。很显然,好的文学作品会给人带来启发,虽然那时候我看山是山,只关注了情节架构、人物塑造是否接地气。

第二次、第三次重读这个作品,我还是在对照作品去反思自己的写作。我发现《借命而生》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关注了小人物的命运,很多系统内的作者写公安,会想当然地把警察形象脸谱化。而石一枫则不然,他用文字把看守所的警察写活了,主人公奋斗过,颓废过,骨子里却是在跟命运抗争,那种挣扎给读者带来的共鸣,可以说是直抵内心深处的一种感动。我想,这正是我们系统内公安作者写小说应该学习借鉴的地方。

李佳:我也认认真真地读了《借命而生》,非常喜欢,他怎样找的角度来写警察?怎样写警察和嫌疑人之间、和嫌疑人家属之间的关系?而且从每个人物的角度看,都有不同的厚度。而他的《世间已无陈金芳》,其灵感竟来自一个集资诈骗案件。同样是公安题材,他写得非常巧妙,没有很多公安题材作品共有的“强烈的角色代入感”,作品中无论是被害人还是加害人,都有充盈饱满的人生,而非从一开始就带着标签的“特殊群体”,这样的作品会走得更远,影响力也更深,共鸣度也更大。

谢沁立(就职于天津市公安局):身为公安队伍里的写作者,把握案件背后人性的描写非常重要,单纯写案件本身,作品的生命力不会长久。

初曰春:如石一枫的《借命而生》没有具体的案子,照样把警察这个职业写得很精彩。所以,我个人觉得,公安题材小说不代表就必须去写多么夺人眼球的案子,有人也跟我说过,公安题材写小说就胜在案件的故事性强,我倒是认为,写案件是载体,是个大背景,更重要的是写心理,通过心理刻画去反映人性。

紫丁:同意,案件同样可以是展现人性的载体,关键还在对人性的挖掘上下工夫。

陈晨:确实如此,要让小说走得远,一定要挖掘故事背后的人性。

程华(就职于重庆市公安局):以案为切入口写人性幽微才是高级写法,比如前不久看的《东方剑》上的一篇小说,记不起作者了。一起杀人案,缘于阶层壁垒、贫富差距以及女人之间的妒忌,揭示出的却是人性的纷繁复杂。

朱红梅(就职于长沙铁路公安处):我最近在比较集中地读日本的小说,就说说东野圭吾的《白夜行》吧。小说以一场凶杀案开篇,围绕这起案件的情节徐徐展开,直到最后才把真相展现在读者面前,而这个真相实在让人震惊,实在让人想不到一个11岁的小学生竟然有如此的心机,不仅读者想不到,警察丝毫也没把嫌疑落在他身上。于是,这起案件不了了之,竟整整拖了20年。为了掩盖真相,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不断地铲除他们身边任何对他们不利的障碍,包括自己的亲人。

李佳:《白夜行》是我最喜欢的东野圭吾的小说。这部书把人性的阴暗一面、寒冷一面,写到极致,写进骨头里,不留任何回转余地,作者必定是非常了解人、懂得人“是什么东西”的了。

陈晨:感觉大家都意犹未尽。在大家的热烈讨论中,我们重温、学习了很多经典的警察题材作品,分享了各自的学习心得,这对于我们自身的写作都会有所裨益。

诚如大家刚才谈到,这些优秀的警察题材作品给予我们很多启发:首先,应该在情节的设置、线索的开展上多下工夫,让小说更加引人入胜。每个小说阅读过程都应该是一次乘兴而去尽兴而返的精神冒险。其次,在表现警察形象方面,除了反映警察的职业特性,还可以展现复杂多变的人物内心世界。第三,更加深入地洞悉时代本质,提炼出能真正反映社会发展内在规律的故事。要有内在的美学品格和思想指向,不能过于强调故事的戏剧化特征,人物成了展示情节的道具,导致作品成为文学语言包装下的通俗传奇故事。第四,应该在作品中体现批判精神和情感温度,使读者得到更为丰富深邃的阅读体验。总之,对于我们公安作家来讲,应该从对情节、细节的追逐中抬起头来,以悲悯的情怀和超越性的目光观察现实,从而萃取出真正凝聚时代本质的故事。

愿我们大家都能与自己渴望表达的题材、情感相遇,愿我们渴望相遇的文字都能在这个春天苏醒,愿我们一起携手进入公安文学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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