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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首家融合教育幼儿园:让自闭症孩子和普通孩子一起学习

2019-04-07 09:1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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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有超过200万自闭症儿童,其中50%只能在家中养育。作为东莞唯一一所提供融合教育的学前机构,玉兰实验幼儿园正试图改变这一现状。视频/柳婧文(02:38)
文 | 倪丹丹

东莞,广东 — 下午两点,玉兰实验幼儿园里一片安静。中二班的教室里,28个小朋友在各自的单人床午睡。下午两点半,当起床的歌声响起,一个个小朋友开始起床。段亦阳慢慢坐起身来,摘下面包超人眼罩,看了看四周,又呆坐了一会,然后才开始穿外套。

和这里的大多数同龄人一样,5岁的亦阳是一个温柔、有礼貌的孩子:他耐心地排队领取下午糖水,看到同学的画画创作他从不吝惜赞美之词,他也努力跟随老师的指令做相应的动作。只有一些细节透露着亦阳的自闭症:午睡的时候,他需要眼罩。因为眼罩可以阻挡严重干扰他睡眠的光线——这也是自闭症儿童常见的困扰。说话的时候,亦阳的语言选择会明显简单于同龄的孩子,有时候他无法用完整的句子表达自己。每个学期开始的那几周,亦阳的情绪波动会比较大。

2岁半的时候,亦阳被诊断出患有轻微的自闭症谱系障碍。今年5岁的他已经是东莞玉兰实验幼儿园中班的学生。这所公办幼儿园是东莞唯一一所提供融合教育的学前机构。在玉兰实验现有的160名幼儿中,有18名是特殊儿童,他们因为患有自闭症、脑瘫和听力障碍等问题而需要额外的融合支持。也就是说,这里平均每个班有2-3名特殊儿童。

玉兰实验的融合教育模式在东莞是一种探索,在全国范围内也为数不多。2017发布的《中国自闭症教育康复行业发展状况报告II》显示,我国有超过200万的自闭症儿童,并且这个数字在以每年近20万的速度增长。

中国各级的教育部门长期以来鼓励学校开展融合教育。2014年,国务院发布的《特殊教育提升计划》提及,要尽可能在普通学校安排特殊学生随便就读,加强特殊教育资源教室的建设等。尽管如此,北京师范大学长期研究自闭症和融合教育的邓猛教授在一篇文章中指出,我国孤独症患儿有50%在家中圈养,只有30%家庭条件稍好一点的能进机构接受训练,还有20%在幼儿园、普校及特殊教育学校随班就读或随班混读(但也时常爆发融学矛盾)。

2019年3月25日,广东东莞,一名儿童看着教室里用于放置书包的架子。图/柳婧文。
东莞玉兰实验幼儿园正式成立于2016年9月,它的融合教育模式旨在为特殊儿童及其家庭提供比其他学前教育机构更多的特殊支持。亦阳和他所有的同学一起参加各种幼儿园的课程,包括阅读、音乐、桌面游戏和体育运动。与此同时,这个5岁男孩和他的家庭都得到玉兰实验资源老师的直接支持。他们的资源老师包括了一位社工、一位心理老师、两位特教老师和一位康复治疗师。这个团队为特殊儿童、他们的带班老师和他们的家人提供重要的指导和支持。

“在这里,他(亦阳)的老师,同学和其他家长就像对待任何其他孩子一样对待他,”亦阳的母亲杨久香告诉记者。“我所认识的90%有自闭症儿童的家庭是不会将他们送到幼儿园的。我很幸运,我的儿子找到了这样一个包容的环境。”

融合教育幼儿园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就在国内出现了,但是在具体运营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问题。例如,他们很少有足够的特教老师支持特殊儿童的需求;有些融合园特殊儿童的比例远超于正常孩子,这给融合的效果带来了影响。此外,很多公立幼儿园因为担心来自正常儿童家长的抗拒或因为特殊儿童带来的不确定因素,而索性直接拒绝接纳特殊儿童。

去年12月发生在广州的一场悲剧恰恰说明了这个现象。在距离东莞玉兰幼儿园60公里外的广州一家民办幼儿园,7岁的自闭症儿童阳阳因为和他的同学产生了肢体上的接触而被劝退在家。在班级的微信群中,一些家长用“危险”来形容他们的孩子和阳阳共处的境地。平安夜的当晚,怀有身孕的阳阳妈妈带着阳阳在家中烧炭自杀。

亦阳的妈妈说,对于自闭症的误解或恐惧是广泛存在的。“在我儿子开始出现症状之前,我对自闭症的了解也几乎是没有的,”她承认。“但我们不能简单地将自闭症儿童定性为暴力的,每个自闭症的孩子其实都不一样。“ 

阳阳曾经就读的康乐幼儿园位于广州市南沙区,一直以来区教育部门对于融合教育持鼓励的态度。“我们并没有开始试点融合教育,但是我们鼓励普通学校接受自闭症儿童,”一位不愿意具名采访的区宣传办工作人员告诉我们。

因为他的孤独症,阳阳被好几所公立和民办的幼儿园拒绝。最后,民办康乐幼儿园向这个绝望的家庭敞开了大门。然而在肢体碰擦发生后,班级内的家长对于自闭症的阳阳在一个普通幼儿园的存在提出了质疑,要求园方保证孩子们在校园生活的安全。

对亦阳来说幸运的是,玉兰实验从开办以来就公开融合幼儿园的身份,所有家长都清楚地认识到学校的办学性质。这家由东莞市残联主办的幼儿园紧挨着东莞康复医院,这样的地理位置也意味着幼儿园在提供康复工作方面有着坚强的后盾。

2019年3月25日,广东东莞,玉兰实验幼儿园的孩子们为即将到来的“世界自闭症日”的活动进行排练。图/倪丹丹。
陈惠英是玉兰实验幼儿园的负责人,她告诉记者,办融合幼儿园的想法萌生于2013年。“我们了解到特殊孩子在开始义务教育后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一些学校暗示父母应该让孩子退学或选择特殊学校。“现在,我们越来越多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得到确诊,早期干预让他们中很多人都得到有效的调整。越来越多的人可以在正常的学校环境中成长,我们就想探索一下如何更好地支持他们适应小学生活。“

2016年,幼儿园正式开园。作为一家公办园,玉兰实验每月收取600元的学费。除了每个班级配备两位老师和一名保育员,五位资源教师组成的团队也为融合教育提供着强有力的支撑。叶宇星是资源团队的负责人。每个学期刚开始的时候,是他的团队最忙的阶段:他们要对每个特殊孩子进行为期两周的课堂观察。之后,为每个孩子编写评估报告,制定学习计划和干预策略,确定他们在该学期的目标。

“我们需要调整每个有特殊需求的孩子的课程,这意味着我们要更合理地安排他们的日常活动以及我们的资源老师进课堂的时间,”叶宇星说。在极少数情况下,特殊儿童会被带入资源教室中进行一对一或一对多的小课。

陈惠英说,正常儿童在融合教育的环境中一样可以受益。“他们可以逐渐了解这个世界的多样性:每个人都是不一样,大家能够以自己的方式成长和发展。他们也可以学习到责任和如何去关爱他人。”

到目前为止,玉兰的融合模式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不少从这里毕业的特殊儿童顺利进入了普通小学,家长们对于学校的反馈也非常认可。然而叶宇星说,目前来看,玉兰实验可以接收的只能是已经接受过康复治疗、能力与同龄人接近的特殊儿童。“康复中心提供的是结构化的训练,但当这些孩子们逐渐长大,他们还是需要回到正常的社交环境,与同龄人建立友谊,探索互动和沟通技巧,“他说。“对于很多特殊孩子,在最开始融入我们的课堂环境是一件非常有挑战的事情。

2019年3月25日,广东东莞,玉兰实验幼儿园的一位老师向我们展示一本为自闭症儿童准备的故事书。图/柳婧文。
或许对于玉兰实验来说,更大的成就是它推动了一种社会认知,即普通家庭对于自闭症儿童更客观、全面的了解。这种认知在对于自闭症有着广泛模式化概念的中国尤其重要。

周海英的女儿在2016年成为玉兰实验第一批普通孩子之一。她回忆道:“当我的邻居听说我女儿要去这个融合幼儿园,他们都来问我是不是担心这会很危险。大家对自闭症的认识都比较有限,所以有些人害怕把自己的孩子和有这些特殊儿童放在一起上课。”

她的女儿在去年7月从玉兰实验毕业。相比较她的同龄人,周海英说她的女儿了解了更多一般日常生活中接触不到的事情。“比如她知道,人工耳蜗非常贵,而且对于佩戴它的孩子来说特别重要。她就会很小心得照顾那个同学。”

2019年3月25日,广东东莞,由玉兰实验幼儿园的儿童创作的艺术作品。图/柳婧文。
除了上幼儿园,亦阳每周会继续坚持做一对一的康复师治疗。 “他的语言和社交能力比他的同龄人要落后一年。我们希望通过努力能让他能进入一所普通小学,”他的妈妈告诉记者。“希望以后国内有更多的学校提供融合教育。”

陈惠英说,这个目标可能还需要多年才能实现。“如果我们想继续提供高质量的融合教育服务,我们就不能接受比现在更多的特殊孩子。不过我们可以做的,是把我们的经验分享给东莞其他的幼儿园,让更多的普通幼儿园可以提供融合服务给更多的特殊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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