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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巴黎圣母院复原,心中钟楼也难修复

周浩
2019-04-16 20:2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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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15日,是一个异常沉重的日子。在熊熊烈火之中,人类建筑的瑰宝——巴黎圣母院遭到了严重破坏,标志性的哥特式塔楼在火焰中坍塌。昨日在巴黎所发生的一切,亦不啻于对文明本身的犯罪。

无数人在为这场灾劫扼腕叹息。作为曾经在巴黎游学过的人,笔者内心之中,更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的悲愤。

在大学时,我就颇喜爱一代文学巨匠雨果的名作《巴黎圣母院》,观赏过由其改编的著名音乐剧,并对其序曲《大教堂时代》了若指掌。如今口中念叨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句子,似乎恍如隔世。

C’est une histoire qui a pour lieu(这个遥远的故事)

Paris la belle en l’an de Dieu(发生于美丽的巴黎)

Mil-quatre-cent-qautre-vingt-deux(在公元1482那个年份)

Histoire d’amour et de désir.(是一个爱与欲的传说)

Nous les artistes anonymes(我们这些籍籍无名的艺术家)

De la sculpture ou de la rime(通过有形的雕塑,还有无形的韵律)

Tenterons de vous la transcrire(试着向诸位诠释出这一切)

Pour les siècles à venir.(并且在未来的世纪里经久不衰)

Il est venu le temps des cathédrales,(大教堂时代已经来临)

Le monde est entré(而世界的脚步也已经迈入)

Dans un nouveau millénaire.(一个新的纪元)

L’homme a voulu monter vers les étoiles(人们憧憬着摘取漫天的星辰)

Ecrire son histoire(将这些故事深深地)

Dans le verre ou dans la pierre.(镌刻在彩窗与磐石之上)

Pierre après pierre, jour après jour(日复一日,石复一石)

De siècle en siècle avec amour(人们历经数个世纪,满怀热爱)

Il a vu s'élever les tours(目睹这高耸的塔楼)

Qu'il avait baties de ses mains.(由他们亲手所缔造)

Les poètes et les troubadours(文人墨客们,还有吟游诗人们)

Ont chanté des chansons d'amour(吟诵着这爱情的歌谣)

Qui promettaient au genre humain(美好的歌儿向人们许诺着)

De meilleurs lendemains.(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

Il est venu le temps des cathédrales,(大教堂时代已经来临)

Le monde est entré(而世界的脚步也已经迈入)

Dans un nouveau millénaire.(一个新的纪元)

L’homme a voulu monter vers les étoiles(人们憧憬着摘取漫天的星辰)

Ecrire son histoire(将这些故事深深地)

Dans le verre ou dans la pierre.(镌刻在彩窗与磐石之上)

如今,这座因艾斯米拉达和卡西莫多的故事,而为众多中国人所熟知的建筑,在烈焰中几乎化为灰烬。那些镌刻着爱与欲的传说,试图让这个凄婉故事流芳百世的彩窗和磐石,在这场由人祸而起的文明劫难中,几乎荡然无存。

无论雨果还是罗丹,或是其他文人雅士,都曾对这座堪称法国哥特式建筑艺术巅峰的伟大作品大加赞赏。罗丹更曾呼吁,前人如此伟大的建筑工艺,作为后辈的我们绝不应该任其埋没。然而如今,这栋象征法兰西精神,代表中世纪高超建筑艺术的不朽杰作,却遭遇了如此噩运。

精美绝伦的塔楼,无法经受住烈火的吞噬,勉强支撑了一两下,便轰然倒地。在目睹这一瞬间之时,也许那个赋予过不止一代中国人美好憧憬的法兰西,那个只要让人聆听到她的名儿便思之神往的“香都”巴黎,已经成为了我们这些曾经慕名而去过的人们,心中再也不忍回忆的旧日迷梦。

也许,那个宛若阿卡迪亚的田园牧歌一般,每一种意象都能令中国一代知识分子无限遐想的欧洲,真的只存在于梦中,而不是现实中。过去三十多年里,不少文人墨客,曾为中国人编织着各种理想图景的欧洲梦——雅典的卫城、罗马的斗兽场、维也纳的音符、日内瓦的湖畔、哥本哈根的美人鱼——每一幅图景,都寄予一种美好的情感。此时的欧洲,仿佛已经带有一丝人类精神理想家园的模样。

因此,当一个真实的欧洲,完整呈现于越来越多的见过世面的中国人眼前,整整一代的中国知识分子们,也不免患上了某种程度的“巴黎综合症”。如我这般,曾醉心于西学研究者,难免反受其害。

比如,越来越多的人,目睹了巴黎地铁令人咋舌的脏乱差,并亲身经历了法兰西行政机构低下的办事效率。

巴黎游学期间,我在大学图书馆借书时,遇到过两个图书管理员。她们无视准备办理借书手续的学生们,自顾自地在办公台上聊天长达10分钟之久——她们同排队的学生们说起Pardon(法语:对不起)的时候,态度异常恭谨和蔼,让人都狠不下心去责备她们。然而,我不相信,她们会看不到等待办理借书手续的我们。

同样,在上海只要几分钟就能完成的手续,在巴黎要拖上几个星期;在上海只要几天就能办完的事,在巴黎甚至可以拖拉两三个月。行政机构常常拍个脑袋,要求额外补齐各种之前不曾提到的资料。相信许多在法国有留学经历或生活经历的国人,都曾经有过这种遭遇。

当各种移动支付、电子认证,以及现代快递业,在中国的家家户户普遍应用时,法国却还没有真正普及这些信息时代的生活方式。巴黎甚至还在使用填表、寄信并附带银行回执的方式,作为常规的支付手段。人们还在使用在国内早被淘汰的支票方式,抗拒着现代文明的变革脚步。

时至今日,我依旧热爱巴黎这座城市,仍旧记得索邦那富有新古典主义色彩的精美校舍,仍旧记得拉丁区充满风情和青春活力的寻常巷陌,还有那些横跨塞纳河、皆为建筑艺术精粹的桥梁,以及那些不同风格,却时而宏伟壮观,时而精雕细琢的大小天主教堂。然而,我更痛惜,巴黎和法兰西,乃至整个欧洲,以自己的保守和傲慢,对新生事物采取拒斥的态度。这并不是什么寒梅傲骨,更像是一百多年前国人曾经历过的,在“天朝上国”的美梦里自欺欺人罢了——就像莫迪亚诺2014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法兰西的媒体们还曾经故作镇定地表示,这个奖项证明,法兰西并没有衰落。

不再有条不紊的社会秩序,得过且过、毫无锐意进取之心的人们,在身份认同和社会认同中早已割裂、却还要维系表面上友善的不同人群,化作一句曾经让巴黎人引以为傲,如今却颇为苦涩的话——Ici, c’est Paris(这里是巴黎)。

巴黎圣母院塔楼的倒下,令世人扼腕难过。然而矗立在一代中国知识分子心中的那座顶礼膜拜之塔由此不复存在,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我丝毫不怀疑马克龙、伊达尔戈们会尽心竭力地复原巴黎圣母院的原貌,然而,身上的伤痕也许很快就能痊愈,心中的伤痕,却是一辈子都弥合不了的。

就像《大教堂时代》尾声所吟诵的那般——

Il est foutu le temps des cathédrales(大教堂的时代已然远去)

La foule des barbares(那些成群结队的蛮族们)

Est aux portes de la ville.(正集结在各个城门的入口)

Laissez entrer ces paiens, ces vandales(请让他们进来吧,那些异教徒和汪达尔人)

La fin de ce monde(这个美好世界的终结)

Est prévue pour l'an deux-mille.(也许就会在公元两千年)

    责任编辑:王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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