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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印度女孩于强奸的一场私奔

2019-05-13 19:4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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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刘文

编辑 | 王迪

四月的一天,我们给即将“逃跑”的室友安迪和他的女友娜塔莎开了一个欢送会。“逃跑计划”是我们彻夜谋划的,两天后,这个曾在大型IT企业工作的优秀男孩,将要带着他心爱的、饱受磨难的印度女孩去往陌生的欧洲大陆,迎来新生。 

而我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逃跑”是无计可施时的下策,但是即使这样,也比被传统文化中的糟粕所束缚更好,比一次又一次被不爱的人粗鲁地强暴更好。在看似无解的残酷命运面前,安迪和娜塔莎唯有倾尽所有地赌上一把。他们的心砰砰直跳,但是手却在桌子下面紧紧相握。

“我从来没想过要走到这个地步,要彻底摆脱父母、家族、祖国,”娜塔莎流着泪对我们说,“但是我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的世界可以如此宽广,而且,我可以找到这么爱我的人。”

剧照 | 《一个母亲的复仇》

1

大约两年前,我在做项目的期间住在靠近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公寓里,也因此认识了安迪。

我对安迪的印象很不好。他终日颓废地窝在沙发上,霸占着沙发正对电视剧的位置,也顺便霸占了沙发前面的茶几,在上面放满了垃圾食品和饮料。电视剧里有喜有悲,但是他的表情却从来没有变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表情。我则连续几天不情愿地替他擦桌子,洗碗,倒垃圾。

而在他义气又果决地帮我处理好一场纷争后,我开始认真地去了解他。我在奥斯汀预订了一家咖啡店做活动,去布置场地的时候才发现说好的音响、投影仪等设备完全没有到位,我与场地管理者理论了很久,却被砸来一句“设备故障,将就着办吧”。我委屈地回到家,忍不住向室友抱怨,安迪听到后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问我那家店在哪里。

“我陪你去和他们理论。”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他迅速换上了正式的服装,剃去胡须,出现在我预订的咖啡店,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服务员叫来店长,又用清晰的逻辑将对方辩论到哑口无言。

“你太厉害了!”我用钦佩的眼光看着他。

“我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欺软怕硬!他们看你是个女生,又是外国人,才这么欺负你。”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大了起来,“你说这个世界怎么这么糟糕呢。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会被人欺负?”

他情绪低落了一阵子,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请安迪吃饭表示感谢,并特意让服务生选了一瓶上好的红酒,没想到他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很大地让服务生拿走。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我从出生到现在,一次酒都没喝过,想知道为什么吗?”他问我,又转而忧郁地,自顾自的诉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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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他出生在靠近波士顿的一个小镇。

亲戚总是告诉他,他的父亲在印度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天才少年,得到了波士顿大学的全额奖学金,来到美国攻读博士学位。但是,从他记事开始,他的父亲就是一个经常喝得烂醉,连门都开不了,要在深夜吵醒他开门的酒鬼。

三十多年前,安迪的父亲远渡重洋来到美国求学。因为文化差异、语言障碍、学业压力和寻找实习时遇到的挫折,他的父亲开始把酒精作为生活中的安慰,沉浸在那种忘记一切的迟钝感觉中。

安迪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退了学,在当地一家生物科技公司从事最普通的职位,时薪是二十二美金。因为他常常还没酒醒就去工作,几十年来都没怎么得到加薪和晋升的机会。

“他说,我的出生是一个错误。他忘记用安全套了,有的时候,我反而希望他没有把我生出来。”安迪说。

他的父母是在酒吧认识,两个人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不同的是,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后,依然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下班后就去喝酒,和酒友们一起玩飞镖、看影碟、听摇滚乐,母亲却突然对生活认真起来。她在银行里找到了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又不断寻找兼职。在电脑还未普及的时候,她花钱学习电脑,通过替人打字赚钱。当小镇上餐馆和商店逐渐增多时,她花钱学习室内设计,替人们装修。她也会像男人一样做那些报酬高却辛苦的体力活,比如开长途车,比如替人搬家。

安迪从小就跟在母亲后面做她的帮手,直到他在学习上展露出不寻常的天赋,她禁止他再浪费时间替她打杂,而是花钱替他报名了各种可以开发他智力潜能的课程。

“我初中的时候被选中参加专门为智力超常的学生准备的课程,高中的时候拿到了著名私立高中的奖学金”安迪说起来的时候,脸上不但没有炫耀之色,反而有些痛苦,“我的亲戚们都说我像我的父亲一样聪明,但是每当他们这么夸我,我都要和他们吵架。我不希望身上有任何我父亲的痕迹。我不希望成为他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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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他生活中的缺失并没有让他变得愤世嫉俗,相反,他严格、谨慎、自律。他成绩非常优异,从不会踏进酒吧,夜店这些场合。他永远都记得母亲为了不错的报酬而站在高高的梯子上,侧着身子帮一家花店挂花盆的场景。她做着男人都不敢做的活,这成了安迪学习和工作的全部动力。

他硕士毕业后很顺利地进入了行业内的大公司工作,薪水比大部分应届毕业生都高不少。他省吃俭用,衣服都是公司发的T恤。他无数次对母亲许诺,一旦他攒够了首付的钱,就买一套房子,然后接她过来一起住。

“你也不要太拼命,时间还长着呢。首付我也可以替你付一点儿”他的母亲说。她仍然做着好几份不同的工作,付出比男性更多的心血来竞争岗位,证明自己的能力。她才五十岁出头,但是看起来异常苍老。长期的熬夜,和靠抽烟提神的习惯让她的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头发稀疏。

“再过两年吧,最多三年,”他看上了一间带后院的小屋,询问了房价后对母亲说道。

但是命运无常,如今的他永远都无法实现这个愿望了。生活的压力和过度的操劳让他的母亲的身体严重折损。她在他工作的第四年患上了卵巢癌,安迪辞了职,将她从波士顿接到奥斯汀看专科医生。

长达几十年的操劳让她身体的底子早就坏掉了。她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每一次化疗和放疗都让她更虚弱一点,她从被确诊到急剧消瘦,到需要靠轮椅出行,到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到去世,这一切过了短短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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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去世让安迪失去了努力的动力。

“你知道我为什么睡那么少吗?”他问。很困倦的时候他也硬撑着不回房间睡觉。

“因为我每晚都梦到我妈妈,我梦到和她一起买了新的房子,用她喜欢的绿色粉刷了墙壁。从梦中惊醒后,我怎么也找不到任何起床的动力。我不知道我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不知道我捱过一天又一天的目的是什么”

“我常常责备自己为什么本科毕业了不工作,而是要读硕士。如果我早一点替妈妈分担生活的重担,她说不定现在还活着,还能每天和我通电话。”

我想要说些励志的话,但又觉得说不出口。安慰的语言看起来实在太轻飘飘了,听起来既高高在上又无关痛痒。

他执意付了晚餐的账单。他说:“谢谢你听我说。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这么多话了。”

3

我在那顿饭之后不久就离开了奥斯汀,回到洛杉矶,但一直都和安迪在网上保持着联系。一开始是害怕安迪哪天突然自杀了。后来,也会聊一些工作上的问题。

去年五月份,他突然偷偷问我,如果他减肥的话,女生会不会觉得他有吸引力。

“当然了!”我非常激动地说,直觉他可能陷入了爱河。

果然,和克莱亚与米娜聊天时,我才知道安迪的一位小师妹正好来奥斯汀实习,安迪开着车替她找房子、买家具、搬家,一来二去,两个人似乎渐生情愫。

“她是印度人,名字好像叫娜塔莎,”克莱亚说,“那几天,安迪早晨就出去,深夜才回来,凌晨还在客厅里对比不同网站上二手家具的价钱。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对一件事情这么上心。”

“太好了!”我真心为安迪高兴,同时也发现安迪开始变得精神抖擞。他开始健身,开始找工作。他重新变成了那个替我理论时镇定又从容的那个人。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当然了,爱情还让他变成了害羞又患得患失的小男生。他不知道应不应该邀请这位名叫娜塔莎的女孩出去喝咖啡,想送给她漂亮的衣服作为礼物又生怕对方会拒绝。克莱亚告诫他不能过于频繁地发短信,他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反复踱步,每三秒就忍不住看一次手机。还有一次,他凌晨打电话问我,女生间最流行的口红颜色是什么。

安迪很快在一家初创公司找到了产品开发部经理的工作,但是他并没有满足,一边工作,一边继续投递简历。“我想要成为被她尊重,甚至仰慕的人。”安迪在电话里这么对我说。

因为母亲去世而失去的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因为娜塔莎的出现而一点点被修复。那一段时间我自己也因为工作不顺而情绪低落,但是看到安迪振作起来,还是觉得世界上有诸多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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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几个月过去了,安迪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但是就当安迪重新找到了生活中的目标和梦想时,娜塔莎却和他若即若离起来。安迪经常问我和克莱亚,娜塔莎对他到底有没有意思。她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看着他微笑,也会在他感冒的时候亲手为他做印度的传统食物。如果他一整天都忙着开会,当他拿起手机的时候,总是可以收到娜塔莎发来的短信,他无意中提到因为程序出现了Bug而没时间吃午饭,她替他点了外卖,送到他办公室楼下。他出差回来的时候,她总是在机场接他,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真的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安迪在短信里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女朋友,她装作没看到那则短信,第二天找了个新的话题岔了过去。他们像很要好的朋友那样互吻脸颊,拥抱,而安迪也不敢再有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

“我觉得她明明是喜欢安迪的。”我和克莱亚,米娜研究了很久,我们看到了安迪和娜塔莎一起参加一个创业大会时的抓拍照片,安迪在台上演讲,娜塔莎坐在第一排看着他。镜头抓住了娜塔莎的侧脸,她的眼神中包含深情。

“眼神是没办法骗人的。”我肯定地对安迪说。

米娜见过娜塔莎,她回家的时候撞见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在楼下拥抱道别。米娜用女人的直觉说:“她一看就不像是在玩弄安迪的感情。她看起来特别小心翼翼,反而像是生怕安迪一下子就离她而去。”

大家都没有料到,安迪会有勇气到直接向娜塔莎求婚。也没有料到娜塔莎竟然拒绝了安迪。

“我以为是我妈妈在天上看到了我的现状之后,派她来拯救我的。但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把她留在我的生命里。你说,我是做错了吗?”他沮丧地问我们。

他像以前那样,目光无神地坐在沙发上,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值得他去珍惜和为之努力的东西。直到收到了娜塔莎的一封邮件。

“我很抱歉我隐瞒了你这么久。说实话,我也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被剥夺了自由恋爱的权利。”

5

娜塔莎在研究生第一年的暑假,回印度探望父母时,被邻居家的男子强奸。邻居家和她家关系很好,男子也从小就和她认识。那一天,她在电脑上选下一个学期要上的课,男子像之前许多次那样,自顾自地走进她家,他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突然就开始揉捏她的乳房。

他事后说:“她穿得太性感了,我觉得是她邀请我这么做的。我被她的美丽深深吸引住了。”

家族里的长辈们反而指责她不应该穿“不检点”的西方服饰,虽然事发当天,她只穿着一件印有学校校徽的T恤,和一条并不紧身的牛仔短裤。但是长辈们仍然认为这是她的错——按照印度的文化,她应该穿长衣,应该在家里不出门,应该早点嫁人。

在印度社会,大多数人持有和娜塔莎长辈一致的想法。

剧照 | 《一个母亲的复仇》

CNN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90%的印度女性有被性骚扰的经历,86%的印度女性认为她们在夜间工作不安全。但同时有62.9%的印度男性和35.8%的印度女性认为是女性穿着暴露挑逗男人。

据印度《班加罗尔镜报》报道,2016年12月31日晚,数万名居民聚集在班加罗尔两条主要街道庆祝新年。但是到接近午夜时,有人开始口吐秽语、对现场的女性进行性骚扰,很多女性手提高跟鞋、哭喊着向维持秩序的女警官求助。而在后续报道中,该省内政厅官员帕拉梅许瓦拉却表示这次大规模性骚扰是年轻人服装太西方化的结果。

娜塔莎虽然不是出生于富裕人家,但是也算中产阶级。她家在当地经营着好几家服装店铺,而拥有制鞋厂的邻居家是她的家族几十年来的生意伙伴。他们在事业上互相帮衬,早就密不可分。家族中的老人尤其反对娜塔莎将这件事声张开来,家族和团体之间的和平比娜塔莎个人的意愿更加重要。更何况,即使声张开来,亦有很大的可能性邻居男子不会被判刑,反而是娜塔莎要一辈子生活在“被玷污”的阴影下。

她的母亲很“爱”她,替她反复争取来的结果,就是两个人先订婚,娜塔莎完成在美国的学业之后,再正式嫁给邻居。邻居甚至“开明”地允许她回到印度之后也可以继续工作。

她的母亲告诉她这个决定的时候,是笑着的。女生可以读书读到硕士毕业,在当地,已经是莫大的恩泽。

“我们本来就想过把你嫁给她。”父亲如此宽慰她。

她来自传统的印度教家庭,比爱情更重要的是结婚双方要同宗教同种姓,经济条件与社会地位的相匹配。长辈们觉得这是一场顺理成章的婚事——如今男方被女方深深吸引,那就再好不过了。

娜塔莎在暑假剩下的两个星期里,就搬进了“未婚夫”的家里住。她打心眼里恨这个人,但是这个人违背她的意愿一次又一次强奸了她。 她想吵架、反抗、挣扎、毁灭,但是他力气比她大很多,他一个耳光就能打得她不得不乖乖就范。当她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她又恐惧,又绝望,她拼命挣扎,但是手腕被他狠狠捉住又钉在床上,他玩似地扇着她耳光,以展示自己在这段婚姻中的绝对主导权。他又一次又一次撕裂她的下身以满足自己,直到她鲜血淋漓也不停止。

令人难过的是,在印度,丈夫殴打妻子并不构成“家暴”,丈夫违背妻子的意愿发生性关系,也不构成“强奸。”

她的母亲看到她脸上又青又紫的淤青时红了眼眶,却什么都没有说。“她替我送来换洗衣服时,我恳请她带我回去,她嘴唇翕动着,我以为她要答应我,但是她下一秒就转身离开了。”娜塔莎说。

从那一个转身开始,她心目中那个开明又温柔,倾尽家产也要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的母亲就死去了。

6

娜塔莎回到美国,完成了一年的学业,又按照学校要求,申请了半年的实习。如今,她的实习期即将结束,她不得不按照父母的要求回到那个强奸了她的人身边,和他度过余生。

她知道自己无法在安迪面前承诺什么,但是又觉得这样一个温柔又正直的男人,或许是自己逃离地狱般的噩梦的唯一希望。所以她冒着被“未婚夫”和家人知道的危险,选择把过去对安迪和盘托出,希望得到帮助。

“其实我很愧疚。明明是我自己的生活,是我自己的麻烦,但是我却将他卷进来,逼迫他为我做出牺牲。”娜塔莎对我说。

“但是他爱你,所以,当你告诉他这些事的时候,你其实是给了他一个展示爱的机会。”我如此宽慰她。我作为这件事的旁观者,时常能感觉到他们两个是完美又相配的一对。

“我恨不得宰了他。”我年初因工作回奥斯汀小住,又和安迪见面。他一提到这件事,就恨得牙痒痒。“所有人都熟视无睹。哦,对啦,这是因为在他们的法律里,丈夫强奸妻子根本就算不上'强奸'!”他嘶吼着说出这段话,脖子上青筋根根突起。

“我也想宰了他。”因为听娜塔莎讲述了强奸的细节,我对那个男人恨得牙痒痒。

“别,你别掺和进来”他急忙阻止,“其他的事情我来搞定,你多陪陪娜塔莎,她在这里都没什么女生朋友。你们女生之间应该更容易说体己话。”

不出我的所料,安迪并没有放弃娜塔莎,即使她名义上都不算是他的女朋友。安迪已经失去过一个他深爱的女人,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失去第二个。

他出钱让娜塔莎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又每周坚持替她预约心理治疗师。他甚至请了据说是最好的移民律师。不幸中的万幸是,虽然娜塔莎在印度订了婚,但是并没有签署任何法律文件。娜塔莎可以通过和安迪结婚获得美国绿卡,也可以申请为难民准备的绿卡。

“你愿意和她结婚吗?”律师问。

“当然了。不然呢,我让她回去印度被强奸吗?”他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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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娜塔莎说什么都不敢留在美国。她的父母知道她在奥斯汀工作,也知道她住的地方。她怕他们和她的“未婚夫”一起找上门来。

她一度以为事情弄到如此地步是她的错误。

她在美国求学之后,才知道即使结婚之后,丈夫没有经过妻子的同意发生性行为,依然被认为强奸;她知道很多即使离过婚的女子,依然拥有自己的朋友、事业、爱情,人们不觉得她们低人一等;她知道女性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穿的衣服,而不会被认为“伤风败俗”;她知道自己可以凭智慧得到尊重,别人将她当成独立的人来看待,而不是生育工具或者男性的附属品。

但是当她明白这些之后,她无法再从父母安排的婚姻里得到幸福,也不甘自己的命运被他人摆布。她有时候想,如果她没有来美国,那么,她就不会觉得被许配给邻居有什么不好,亦不会如此苦恼。

“无论她想去哪里,我都会跟着去的。我怎么舍得离开她。我离开了她,又有谁能保护她呢?”公寓里的大家聚在一起,熬夜讨论这个问题该如何才能找到一条出路。而安迪痛苦地把头埋在手心里,放声大哭。无论是他的母亲去世,还是向娜塔莎求婚被拒绝,他都没有掉过眼泪。

7

大家彻夜讨论出来一个解决方案——安迪和娜塔莎一起离开美国,到一个娜塔莎的父母找不到的国家,隐姓埋名地住下来。等他们觉得时机成熟了,就可以结婚。到时候,娜塔莎会拿到美国绿卡,之后还可以申请美国国籍。

这件事听起来太荒谬了,就像电影里面的情节。而且,如果稍有不慎,便要付出绝大的代价。

但是,安迪没有一丝犹豫,便开始申请国外的工作。他主要考虑欧洲发达国家的工作机会,因为那里女性权利普遍很高,社会风气也非常的开放和包容。为了确保计划不会被泄露,他和娜塔莎删掉了各自所有的社交媒体账号。娜塔莎停掉了自己的手机。

在熬过了很多个不眠夜之后,好消息传来:安迪得到了位于罗马的联合国粮食与农业组织的工作机会。安迪向他未来的同事们讲述了自己的难题,他们纷纷替娜塔莎介绍工作,又过了一个月,会计专业毕业的娜塔莎也找到了工作,在罗马的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做国际税务分析师。

四月的一天,他们一起开车去了位于休斯顿的意大利驻美大使馆。面试进行地很顺利。过了几天,贴着意大利签证的护照就到了娜塔莎手中。事不宜迟,安迪匆匆忙忙辞了职,放弃了公司的股份,和娜塔莎一起买了两天之后的飞机票。

我们小规模地给安迪和娜塔莎开了一个欢送会,克莱亚和米娜做了自己的拿手菜。

娜塔莎泪流满面,安迪则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是我妈妈教会了我怎样爱一个人。从今以后,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说实话,经历了这么多不幸之后,我反而觉得即使再绝望的现实中也包含着希望也。我觉得我成了更强大的人。也成了可以保护别人的人。”安迪用他新工作的邮箱给大家发来了报平安的一封邮件。他没有透露他住在哪里,我们也都默契地没有问。

我永远都会记得安迪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从挫败到不折不挠的转变。他让我想起了打败了巨人歌利亚的大卫。

爱情让他无所畏惧,他一把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作者简介】

刘文,美国南加大理学硕士,前普华永道高级审计师。从事写作十多年,擅长中英文翻译,散文和非虚构,热衷于发掘时代的洪流中常被忽视的个体的经历和命运。作品见于《上海文学》《香港作家》《ONE一个》等。出版有《这世上的种种告别》等书。微博 @刘文tra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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