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殖还是野生？原定本周六在上海举行放飞萤火虫活动，不办了

原定6月29日在上海周浦花海放飞数万萤火虫的活动，为何紧急刹车？

6月26日下午，结束与政府、策展方等各方最后一轮沟通，周浦花海负责人黄凯明确答复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原定6月29日开幕的首届萤火虫艺术节，不办了。期间数万萤火虫放飞活动，也确定取消。

澎湃新闻记者多方求证获悉，6月24日，浦东新区生态环境局和市绿化市容局对周浦花海的约谈，促使黄凯作出这个决定。而这次约谈，则或多或少，源自民间机构的举报或者自媒体发声。

澎湃新闻记者调查发现，政府的约谈，只是“建议”，并没有强制要求周浦花海必须取消活动。在部分自媒体笔下，商业放飞萤火虫，有着“道德瑕疵”，而在学界，萤火虫商业放飞的焦点，则在于：商业用途的萤火虫是野生的，还是人工技术繁育的。

活动在社交圈走红，相关部门约谈负责人

6月初，部分自媒体平台流传着一份“福利”，只要连续三天转发朋友圈，就能免票参观2019上海周浦花海首届萤火虫星空展。其中最大亮点，是将在棚里放飞数万只活体萤火虫。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古诗词的浪漫意境，80、90后逐渐消失的儿时记忆，加上“华东地区最大规模萤火虫放飞”的造势，这一消息迅速在社交圈走红。

不过，就在朋友圈为这一消息欢欣鼓舞时，6月24日，上海市浦东新区生态环境局约谈周浦花海相关负责人。

6月26日，浦东新区生态环境局向澎湃新闻记者出示了《关于建议规范周浦花海“2019萤火虫星空灯海艺术节”活动的函》。

这份公文函，于6月24日发给周浦镇政府，全文如下：

近期，我局了解到，你镇景区周浦花海将于6月29日起举办为期一个月左右的“2019萤火虫星空灯海艺术节”。据悉，该活动拟从市外引进近百万雷氏萤，用于展览、放生，此萤火虫品种非上海“土著”萤火虫，属于外来物种。

根据《国家林业局关于加强野生动物外来物种管理的通知》(护林发(2001)345号)的有关要求，禁止开展外来物种的野外放生活动。因科学研究、生物防治等特殊情况需要放生的，由放生外来物种的单位或个人在经过指定的科研机构科学论证后，向省人民政府林业行政主管部门申请，批准后方可实施。

6月24日上午，我局会同市绿化市容局约谈周浦花海相关负责人，会上明确：周浦花海组织的此项活动需严格按照《国家林业局关于加强野生动物外来物种管理的通知》文件精神进行相关程序予以审批，审批后方可组织。若不经审批即组织该活动，由此引发的各种后果，周浦花海自行承担。

请你镇对此项活动高度重视，督促承办单位按照规定程序进行论证和申报，并在林业行政主管部门批准前，进一步强化属地监管责任。

放飞活动取消，负责人：内心挣扎了很久

仔细通读这份函，澎湃新闻记者发现，虽然函件只是“建议”，但也“用心良苦”。换句话说，浦东新区生态环境局当天约谈了周浦花海负责人后，告诉周浦花海所在的周浦镇政府，因为活动引进的雷氏萤是外来物种，要引进就要先审批，如果不审批就引进，后果周浦花海自行承担。林业部门批准前，周浦镇有属地监管责任。也就是说，万一出了事，周浦镇政府负属地监管责任。

6月26日，周浦花海负责人黄凯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当天下午，经过最后沟通，原定6月29日举办的2019上海周浦花海首届萤火虫星空展，确定取消。

虽然在沟通会之前，黄凯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但“说实话，内心挣扎了很久，到最后决定取消的时候，还是觉得很迷茫。”黄凯说道。

百度百科显示，周浦花海位于上海浦东新区周浦镇，总投资5000多万元，花海占地总面积为500亩，这里一年四季鲜花不断，形成震撼的花海主题。不同颜色，不同品种的花卉种植在一起，形成色彩斑斓的彩虹花田。

对于游客来说，这段文字对应的是美景。对于经营者而言，黄凯想的更多的，是怎么盈利，让项目良性循环下去。

黄凯介绍，周浦花海是农业综合体，种植面积大，为了响应国家政策，花海基本没有营利性搭建物。“我们毕竟是个企业，要赚钱才能生存下去。”黄凯说。

准备萤火虫项目之前，周浦花海试过灯光秀，不过市场反应一般。此次“2019萤火虫星空灯海艺术节”前期宣传时，原本只是想略带实验性质引进小部分萤火虫，但是后台留言，清一色想看萤火虫。于是，他们加大了萤火虫的投入。

黄凯说，让他感到迷茫的，一方面，是反对的声音说，他们引进的萤火虫，不可能是人工繁殖的，一定是野外捕捉的。但是他们合作的养殖基地，申请了5项专利。“数万只萤火虫，我们上哪去找那么多萤火虫捕捉。”

其次，反对的声音认为，从外省市运萤火虫到上海，影响当地的生态，还大批量杀害萤火虫。但黄凯认为，发光的萤火虫，原本生命就接近尾声了，不管是不是放飞，都会死，“而且展出的萤火虫都用笼子罩着，不管是其出生地还是上海，要说影响生态，不至于。”

更有甚者，激进的说法认为，这类项目唯利是图。“萤火虫艺术节我们不收取额外费用。”黄凯说，事实上，起初，他们打算通过活动引流，在周浦花海开办萤火虫馆，后续用于科普。

公开资料显示，周浦花海是上海市乡村振兴农业项目，其大部分员工，是当地农民。“我们想的无非是怎么做好农业综合体，怎么良性运转下去。”黄凯说道。

专家：大规模人工繁殖几无可能

事实上，这早已不是萤火虫商业化第一次引发争议。

2015年，有环保组织全国联名公开信《我不去萤火虫坟墓》，直指萤火虫展览三宗罪：引起种群灭绝、影响生态平衡、可能传播疫病。同年，武汉、上海等地多个萤火虫展因故叫停。

2017年，淘宝发布禁售公告，禁售野生活体萤火虫。

2018年，河北石家庄栾城萤火虫主题公园在七夕节举办“首届萤火虫节”，并宣布活动结束后萤火虫会被全部放生。有网友发文质疑萤火虫来源，养殖者称萤火虫是从云南带回来的虫卵养殖而成。对此，石家庄市林业局方面表示，萤火虫不属于保护动物，因此，该活动无需报备审批，也不存在监管问题。

这样的答复，成为此后商家放飞萤火虫活动的“挡箭牌”。

而在学界，萤火虫的“商业化之争”，则集中在萤火虫是否野外捕捉。

武汉华中农业大学副教授付新华被媒体称为呼吁“萤火虫保护第一人”，也是国内为数不多掌握萤火虫人工繁殖技术的专家。对于周浦花海所称数万萤火虫都是人工繁殖，其表示难以置信。其称，萤火虫是可以人工繁殖，但短期内达到百万只的规模几无可能，即便可以达到，投入成本也非常大。

上海昆虫专家，原上海科技馆副馆长金杏宝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时，对这么大数量的人工繁殖同样觉得不太可能。金杏宝认为，更大可能，是去山区低价收购，大量收购无疑严重影响当地生态。而大面积将萤火虫关起来展出，对没见过萤火虫的一代人说，更是一个误导。既不能让孩子正确认识萤火虫，也不能教育孩子尊重生命。

金杏宝曾多次公开表示，建议到萤火虫原本的野外栖息地去“赏萤”。其称，之所以反对野外捕捉，一来，因为萤火虫以蜗牛、螺类为主要食物，栖息地萤火虫的大量减少，就会造成食物链上其他物种数量的变化，进而影响整个生态平衡，破坏栖息地的环境。其次，萤火虫发光，是因为求偶，所有放飞的萤火虫，在新的环境找不到适合的栖息地产卵，他们就没法繁殖后代。事实上，野外萤火虫监测量也正逐年减少。

山东农业大学植物保护学院昆虫学教授刘玉升则认为，大众有观赏需求，完全叫停是非常盲目的。但前提必须是人工养殖，他同样反对大量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