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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颜时代来临,你加入“外貌协会”了吗?

2019-08-08 17:0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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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黄西蒙

编辑 | 俞诗逸

美颜时代来临,整容手术成为很多人追求美貌的手段。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近年来,整容低龄化的现象在国内越来越普遍,面对庞大的市场需求,一些不具备医疗美容资质的个体与机构也加入了这个“赚快钱”的领域。据《新京报》报道,医美行业存在不少乱象,一些人不具备专业能力也能从学员混成“医生”:“学员报名7天速成班,仅两小时讲述完面部多个部位注射方法,实操间惊叫连连,有学员紧张、害怕,坦言没有学会。”[1]

如此“操作”固然跟相关部门监管不力、入行门槛过低有关,但也侧面反映了一个事实:渴望变美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能接受适度整容的人也越来越多,之前甚至出现过一个高中班级里多数人都趁着假期“微整容”(尤其是割双眼皮)的事情,让人惊呼整容低龄化的时代终于来了。

过去一些舆论不接纳整容,既与医疗美容技术不够发达有关,更与多数人观念保守有关。从某种意义上讲,整容是追求美颜的极端化表现,即便不接纳整容,几乎所有人都主动或被动地进入了美颜时代的价值观念里,手机上各种美颜APP与手机相机自带的美颜功能,让更多人的朋友圈“画风”变得更加绚丽多姿。但也因为一些人美颜过度,产生了“照骗”现象:照片与真人差异过大。尽管如此,很多人还是极度追求美颜效果,甚至自诩为“外貌协会”,认同“颜值即正义”的道理,既用“颜值决定一切”的观念看待别人,也用它来看待自己。

美国女性主义作家南希·弗莱迪认为人们对美貌的追求与妒忌心有关。她在《美貌的诱惑》一书中犀利地指出:“可悲的是,妒忌始于对美的羡慕和赞赏......美使我们着迷,使我们兴奋,使我们眼花缭乱,直到残酷的现实将我们唤醒:为什么是他(她)而不是我?”[2] 但是,在舆论场上,批评“外貌协会”似乎是一种“政治正确”,“心灵美超越外表美”和“不能以貌取人”的说法也有很多拥趸。当谈论公共话题时,人们习惯诉诸于各种高大上的理论,但涉及到私人生活与个人利益时,往往又在这点上要求苛刻,别说招聘、择偶等问题上常见的“双重标准”现象,即便看待宠物,外形可爱温顺的狗狗和喵星人也比那些丑陋的同类们更讨人喜欢,在宠物市场上能卖到高价。

因此,看重外貌,本身就具备动物性的因素,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首先要承认它是客观存在的,而不是简单地否定它,其次才考虑“外貌协会”在伦理层面的问题。

古代的“外貌协会”:从生殖崇拜到伦理认同

相比当代,“外貌协会”在古代其实更普遍,在文明程度较低的环境里,“外貌协会”在生物学层面的价值更大,社会伦理层面的价值更小,反之亦然。在古代生产力条件落后的时候,出众的外貌意味着可以获得更多生产资料,只是古代的美貌标准也在不断变化。在史前部落时期,高大强壮的男性意味着有强的生存能力,有可能成为部落的首领,也可能拥有更多繁衍后代的希望。美貌的女性也需要健康结实的身体,尤其是生育能力要强。不论是中国红山文化女神像的夸张姿态,还是尼泊尔巴克塔普尔寺庙里的雕塑与壁画,这些文物与古迹都呈现出远古时代的“审美标准”,它们围绕生殖崇拜而展开,所有的伦理与美学都是建立在生殖繁衍层面上的。

告别生殖繁衍层面上的“外貌协会”,人们对美的追求增加了更多伦理色彩,外貌与阶级、秩序的关系明显增强。不必说汉高祖这样的大人物“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即使本人不长这样,史书也需要刻画、记录这样的形象,这符合古人对帝王形象的认知),在古代也属于美男子,就是普通读书人想通过科举进身,在殿试环节也时常被挑剔外貌,甚至有皇帝苛刻地挑选满意的脸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体现自己的威仪。

史书记载的人物,大多外貌应该不差,能成为一时俊杰的人物,除了需要过人的才能,外貌上一般也不会减分。如果真的其貌不扬,世人反而要多说几句,史书上反而要多写几笔了。比如潘安与左思的故事,就说明颜值高低对人的不同影响。《世说新语》上有记载:“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笑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至于另一个美男子卫玠,因颜值太高直接被人“看死”了,史称“看杀卫玠”。而到了几百年后,那个写下《花间集》曼妙辞章的唐代才子温庭筠,就因为相貌丑陋,被称为“温钟馗”,与其“温飞卿”的名号形象相差甚远。

在中国古代史上,有两个常见的例子,往往成为反对古人是“外貌协会”说法的论据,但仔细推敲后,会发现隐藏的更大问题。一个是诸葛亮娶妻的故事,虽说黄月英相貌不佳,但十分贤惠。但此事只是民间传言,何况这背后也有政治层面的考虑,即便真是如此,也只能算“幸存者偏差”:正是因为这类事太罕见了,反而让人记忆深刻,如果它稀松平常,孔明娶妻属于才子佳人式的匹配,人们又怎会记得它?

另一个例子,是朱元璋相貌丑陋却能靠娶到马皇后成为郭子兴义子的故事,似乎说明古人不仅不会以貌取人,反而让朱元璋借势上位。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吗?除了后人刻意污蔑朱元璋形象的那副著名画像之外,找不到其他能证明朱元璋貌丑的证据,反而朱元璋生的朱标、朱棣等人都是无可争议美男子。或许,历史的事实与这些传言正好相反,如果不是外形出众,仅靠打仗的热情,出身卑微的朱元璋要在郭子兴账下脱颖而出,并得到其义女的青睐,恐怕并不容易。在获得这个“第一桶金”后,朱元璋才有了后来亲掌大军、四方征战的可能性,进而从一方诸侯成为开国皇帝。

进入大众文化的“外貌协会”

随着文明的进步,伦理观念在社会关系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它体现在不同人之间,也能区分出不同人的文化修养水平。但是,“外貌协会”却始终存在,并与大众文化结合,呈现出越来越多的面向。

虽然古代的信史时期有“环肥燕瘦”式的不同审美观,但这主要是对身材的不同看法,就像今天汤加、图瓦卢等太平洋岛国还流行着“以胖为美”的观念,但多数国家还是崇尚瘦削精致的身材。正如不同民族的风俗千差万别,美的判断标准也不同,但还是有一定客观标准。上世纪八十年代在知识界流行的“美是客观的/主观的”标准讨论,到最后也没争论出共识来,这正说明美在具体语境里有具体的内涵,人们追求美的冲动是一样强烈的,但美的标准却要在具体语境里加以讨论。更何况,颜值美与身材美,在审美观念细化的当下,也不能混为一谈。

在消费社会与网络文化的双重影响下,“外貌协会”逐渐变成一种流行趋势,即便一个人不认同它,但因为外界环境的影响太强大,当日常生活、大众传媒中都充斥着各种“颜值即正义”的论调的时候,个体很难不受影响。更重要的是,当这种流行文化及其观念长期存在后,就会成为一个时代的“标签”,如果试图反对这个“标签”,就会成为舆论反击的“另类”。

英国学者雷蒙德·威廉斯曾用“情感结构”(Structures of Feeling)来概括一个时代的文化状况:“在某种意义上,这种感觉结构就是一个时代的文化:它是一般组织中所有因素带来的特殊的、活的结果。”[3] 也就是说,一种观念根深蒂固之后,就会被更多人认同,集体的认同对个别不认同者构成了“霸权”,尽管这是一种观念上的压抑,但在现实生活中会变成具体而微的利益争斗。即便“外貌协会”和“整容低龄化”可能是荒谬的,但它已经构成了“霸权”,那些反对者处境会十分无奈,个体的力量难以抵挡多数人的“主潮”。

因此,既然在这个美颜时代,“外貌协会”是大量存在的,个人能做的,就是选择学会独立的判断,用自己的标准去理解世界,去寻找美的存在,而不必处处附庸这个“情感结构”。虽然不必过度反对“外貌协会”的声音,但任何盲目跟风和过激参与的行为都是没必要的。

注释:

[1] 新京报:《“绿色鸦片”医美乱象调查:学员7天速成、医生私售禁药》,http://www.bjnews.com.cn/video/2019/07/15/603357.html,2019-7-15.

[2] 南希·弗莱迪《美貌的诱惑》,文汇出版社2004年版,第64页。

[3]雷蒙德·威廉斯《漫长的革命》,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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