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丨宋祖儿：我是不给自己时间矫情的人

《九州缥缈录》导演张晓波第一次见到宋祖儿时，几分钟内就确定了要这个21岁的女孩饰演江南笔下出身高贵，美貌机智，神似黄蓉的女主角羽然，那个时候，剧本都还没出来，本来完全只是一次意向性见面。打动张晓波的，是穿着宽大T恤，晃着走过来自顾自坐下，完全不怯生，用张晓波的话来说，有一些美式女孩范儿的宋祖儿。

1

宋祖儿确实拥有比同龄人更早的行业经验。从上了小学，她就成为班里常常被选去参加一些文艺活动的好看小姑娘，2007年她才9岁，就上了春晚舞台表演节目，紧接着，她被挑去出演了《宝莲灯前传》里的哪吒一角。见老师，见导演，见各种不认识的大人，和不认识的演员对台词、交流，是宋祖儿在10岁前就已经在完成的功课。

通常拥有这种人生履历的孩子被称为童星，意味着比别人更早能接触到“演员”这份门槛不低的工作，意味着更多优势。

但宋祖儿有些抗拒这种叫法。她认为自己只是比别人多了小时候的一段经验而已，更重要的是，她不认为自己当时付出了多少印象深刻的努力，尤其在和北电许多真童星同学交流过以后。

“我同学小时候拍过很多，很辛苦，你想一个连大人都觉得非常辛苦的职业，小朋友怎么可能觉得不累？我只是小的时候演过一个小哪吒，你说算个星吗？ ”她回忆小时候妈妈跟她说一遍台词，她基本就能跟着说下来，在镜头前的情绪表情也多半出于本能，而片场“权威人士们”对她这些本能从一开始就给予了正向反馈，从那时候，宋祖儿就意识到，她在演戏这件事上，是有天赋的。宋祖儿完全否定了“童星长大后依然追梦”这种设定，她坦承不是对演戏有多大欲望的人，“我只是从小就有那个意识，干这事，我能干好。”

不过演小哪吒成名后，宋祖儿并不着急当演员，高中时还突然去美国读书。她说那个时期流行出国，周围的同学如果家里有条件，出国挺正常的，她研究了一下，觉得自己十几岁也不小了，能自理生活，就想出去看看。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也想家，一到节日周末，美国路上全是全家出游，同学也多和家人共度，宋祖儿难免触景生情。“你说完全不想家，也不可能，但是你哭有什么用呢？能解决问题吗？除了浪费你身体里的液体，反正委屈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去打个游戏，洗个澡，然后看个电影睡个觉。”她遇到难事就自己开解自己，比如英语不行，跟不上，她也没跟家人哭诉，就看美剧，看电影，把字幕遮住了看，只要能听懂能交流就行，再比如还有一个月回国时，房东只有地下室让她暂时住一下，地下室并不好受，还要收拾宠物卫生，她觉得挺难受，但又想别人也不是故意的，一个月很快，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有时候你只是磕了一下，可能当时的确有个疤，但谁没有过呢？在我这是个特别小的事儿，在别人眼里，可能会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可怜。我其实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可怜。”

宋祖儿觉得这可能是家族女性的传统，记忆中妈妈姥姥都不喜欢叽叽歪歪的女孩。她小时候也爱哭过，妈妈直接扔过来一句，喜欢哭就别停，一会儿不哭了打也把你打哭。

“我是不太会给自己时间矫情，没有用的事我就选择不做。”

回国后考北京电影学院，主要是因为家人希望她能继续读书，但宋祖儿很清醒，她回来继续参加高考不是个简单的事，她对很多职业有兴趣，比如喜欢法律，但自己一琢磨，考北电对她来说最现实，优势最大，尤其是文化课方面。尽管艺术生文化课要求不高，但完全没上过国内课程要高考，本身就难以想象，“那时候其实家人都劝我不要有太大压力，他们也心疼我。”

决定高考后，她白天演戏，晚上复习，抽空就做题，一部戏拍完，她做完了五年甚至更多的模式卷，这完全出于她自己的要求。“我对自己挺严格的一个人，我的标准跟别人也不太一样。”宋祖儿把这个定义为对自己人生的态度问题。“大家成绩最后都会知道，你要一个什么样的生活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付出多少努力并不是全都要拿到桌面上去说，去告诉别人，但你自己知道，你没有什么可心虚，或者是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去了北电以后，有不少采访会问到是不是适应，有没有压力，有没有比较，尤其是作为明星同学。宋祖儿不认为这里面存在压力，“我每次上课，排练，都认真去做，好不好的我已经尽力了，那你还能咋办呢？”

宋祖儿从来不回头看自己演过的戏。她对自己的高标准和要求体现在片场，但完成这件事后，她知道自己尽力了，心里就画上句号，别人怎么说，自己怎么想，都已经是过去式，“我现在回头看，那我肯定会觉得现在演得更好啊，人肯定是成长的，那就是当时你尽全力能达到的水平。”

羽然在作者江南的微博中，被称为“小黄蓉”，在观众眼里，反馈也不全是正面，对于演技部分，宋祖儿保持着和小时候一样的热情和信心，她进了北电，学了系统知识，但她依然觉得演技是个非常综合的事，不仅仅是背台词有技巧那么纯粹，同样有天赋，有情感投入程度等因素，“演戏不像是数学或者是化学，它有一个固定的公式，说我遇到这样的时候我该怎么办，而是所有的感觉加在一块，它就对了。”

【对话】

澎湃新闻：《九州缥缈录》播出经历了一点坎坷，后来播了，你有跟着看吗？

宋祖儿：我从来都不看自己拍过的戏，没有因为演得好与不好，我觉得演戏这个东西跟年龄段和时间阅历都有关系，每个人对九州的定义肯定都不一样，我们不能要求别人看跟我们的看法是一样的。

澎湃新闻：你在自己准备的时候，有为这个角色去琢磨一些心态或者是其他的一些什么吗？

宋祖儿：羽然是一个特别简单，单纯又善良的女孩，所以说实话，我没有那种习惯说会为她去特别准备。可能我们现在拍现代戏，如果说角色有一些职业上的需要，我可能会去学一些东西。羽然这个女孩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都是直给的，所以对她不会有什么设计。所有的角色其实都是有一点点心机，有一点点他们自己的故事，只有她没有，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吕归尘和姬野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他们会爱上的原因，她不会说为了假装坚强，选择忍气吞声，或者是选择强颜欢笑，没有什么特别转变，只是需要演出最直接的感觉：单纯。

澎湃新闻：不设计是对这个角色的做法，还是你的习惯？

宋祖儿：演戏我是觉得不是特别能设计。为什么有人觉得演戏特假或者跳戏，因为设计过多反而就“演”了。就跟我们老师教的“真听真看真感受”一样，角色成长之所以会成长，也不是说强行的，在那样的一个时期里，一个女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一定会成长，被迫成长，但这个不是需要去演出来的成长，假成熟，不是那么回事。

老师其实也不会教你说什么是演戏，大家总是问我们怎么揣测一个角色，或者怎么演绎角色，其实没有这个东西，就是一个感受而已。

澎湃新闻：你觉得这个跟天赋关系大吗？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这方面的感受是有天赋的？

宋祖儿：我觉得我之所以能到今天我是有靠天赋的，但并不是说每一个人非要有天赋才可以演戏，或者说没有天赋就不会演戏了。非要说什么时候感觉到这个事，那我也许到现在也没觉醒吧，我只是知道别的小朋友不能做的事情我能做，老师能信任的把这个事情交给我，那我一定是有别人没有的能力。

澎湃新闻：在有比别人更多机会成为演员时，为什么没有规划这个路进这个圈，反而出国去了？

宋祖儿：我从来没有规划，我是一个从来不规划任何事的人，包括到现在也是。我属于车到山前必有路行，其实好多时候做好多事，你都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家长让你去做，或者是正好碰到亲戚朋友说有这么个事，学朗诵班的老师说人家来挑小朋友了，你就去一下，仅此而已，我其实没有说不离开这个圈子，我自己的意识里我是没进过这个圈子。

澎湃新闻：那个时候，压根没有想过以后要当演员是吗？

宋祖儿：没有，我从来没想过，我工作到现在我都没有定义说我以后一定要做一个演员，我从来没有对这个职业的欲望，我只是想做好我现在能做好的事情，但我没有说以后一定要做一个特成功的演员，拿多少个奖。

澎湃新闻：出于兴趣的成分比较大？

宋祖儿：有兴趣的事情多了，慢慢的，你会知道哪些事情是你觉得做着有趣，然后也能做的，像我对画画，对烹饪我也有兴趣，但是我知道我不一定能做，我没有这个能力。

澎湃新闻：可是你回国后考北电，还是证明你对演戏的热情是超过其他事的，这毕竟是职业选择。

宋祖儿：一开始肯定是有兴趣的，但是当时选这个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觉得，我在国内上大学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我要高考，肯定会选择自己可能性更大的一个方面去考。我也想去学法律，或者想学一些别的专业，但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无法去完成这个事。

澎湃新闻：那如果重新给你自由的选择，不考虑成本，你想做什么？

宋祖儿：我现在就是自由选择……说实话我现在如果不想做这行，可能过两年去做别的行业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我现在觉得没有能力，想干的事还挺多，不过反正现在也没耽误我拍戏，该织毛衣织毛衣，该读书读书。但我知道我现在最想干的就是演员，所以先干着，哪天不想做了那就再想其他行业。

澎湃新闻：你说话直接，很实际成熟，也有烟火气，但是演员常常被认为需要保持天真，保持单纯，才能放自己全情投入。

宋祖儿：我觉得演员需要的天真是即使看过这个世界的好与不好，他都愿意相信和一直要保持新鲜感和探索欲，但这并不是无知或者幼稚，有些事情好坏自己都知道，但是依然保持着一份愿意接受的心。

澎湃新闻：听起来你是对生活带来的坎坷或者一些难过挺迟钝的人，不太较真。

宋祖儿：我是不较真的人，但是也得取决于什么事儿，你说我不较真的话，可能我高考也没办法说最后考到这么一个成绩（注：表演专业第三名）。我可能不太像普通的女孩，大家都是比较精致，我不太是，然后想法上也没有包袱，说我万一演不好会被别人说被老师指责之类的。因为我每一次都尽全力，所以没有这种机会去想这些事，也不会紧张，怕被别人去说你演得好或者坏。人都是活在压力下的，要不然谁想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对吧？一定是有压力，但是只不过你怎么看待这个事，而且说实话，如果真的是每一次都尽力做到最好，你没有什么可心虚的。

澎湃新闻：所以别人的看法对你没什么影响？

宋祖儿：因为我是对自己挺严格的一个人，我的标准跟别人也不太一样，我没觉得我对自己特别放松，我总是知道我已经做到了极限，不过这也是这几年越来越感受到的，你生气，跟自己较真，别人没有被伤害到，也没人在乎这个事儿，后来发现自己气得半死，然后人家也没有特在意。

澎湃新闻：但是这种不敏感是不是有的时候也有一些局限，有一些角色它可能需要这种敏感。

宋祖儿：肯定会的，比如说现在让我演一些特别小女生的那些东西，我就不太行。肯定要突破，但是这个东西其实就是要被爱，要慢慢变得柔软，但我现在就是一个比较爷们的人。可能谈谈恋爱什么的会好吧？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