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尸检的常识与误区

编者按：提起法医你会想起谁？闻名已久的大宋提刑官宋慈？必嗑港剧经典《法证先锋》《鉴证实录》里的法医精英？还是近年的爆红网剧——专业重口快节奏的《法医秦明》主角秦明？

古装剧的仵作，现代剧的法医。在影视作品里，为了查清楚一个案子，尸体是最诚实最直接的人证。

只有罪案发生时，才需要尸检吗？停尸间只有一排排冷冰冰的冰柜吗？尸体的每个部位，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

关于尸检的十大谣言，让我们来一一粉碎。

× 错误一 仵作就是现代的法医

一直以来仵作给我们的印象就是——验毒。古装剧里的仵作，一根银针，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从作用上来看，仵作和法医似乎都是检查尸体，然后判断死因、死亡时间、身体特征等情况，以便查案。但其实，古代的仵作和现代的法医并不相同。

图：御前法医大仵作 剧照

在古代，仵作最早是战国后期的“令史”，他们是专门带人检查尸体或者活体的一群人，后来汉朝时期，法医学检验已经盛行，而且对于人员也有安排，每个县大概有一到三个仵作，他们还有工钱，隋唐时期出现“仵作”一词，负责殡葬业，宋朝宋慈的洗冤录更是成为这一行业的必备参考书。

虽然在查案的时候，仵作至关重要，但是毕竟和死人打交道，而且古代人封建思想很重，所以一直到清朝前，仵作一直都是社会地位很低的贱民担任，他们的后代还不被允许去参加科举，古代正史中也很难看到仵作的记载。

图：大宋提刑官剧中仵作验尸

 仵作和法医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法医可以解剖尸体，但仵作不可以。

古代的仵作属于下属，而现代的法医是一个独立的部门，检验手段也完全不同，所以说，法医算是仵作发展而来，是两种相似却绝不相同的职业。

法医就是例行公事，每天接触尸体的冷血的人。

图: 法医秦明剧照

× 错误二 尸检不是解剖工

有很多人觉得，尸检，不就是开膛破肚么？误以为尸检就是解剖工，只要在实验室里解剖尸体就够了。但实际要做的，比这些宽泛很多。

在英国，由于看过大量美国电视节目和犯罪小说，验尸官的角色总会被人误解。在美国，虽然各州间也存在差异，但“验尸官”代表的是另一类被我们称为“病理学家”的人：主持尸检的医生。

他们通常经由选举产生，而在一些比较小的州里，甚至可能由当地的殡葬从业者或者普通医生来担任。但是在英国，验尸官是一个由当地政府委任的、类似该地区所有死亡的监督员的独立司法人员，并且必须同时具备出庭律师或事务律师的资格，有些验尸官甚至还取得了医学学位。

× 错误三 验尸官＝验尸技术员＝法医

英国的验尸官并不参与尸检，但他作为尸检的总监督人，仍在整个程序中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非正常死亡的调查需要进行公示，以便验尸官能够判定死因。他只需要确认四个问题：死者是谁，死因是什么，发生在何时以及何地。

“验尸官”（Coroner）这个词来源于“加冕者”（Crowner），是一个从1194 年起就正式存在的职位。验尸官还需要履行特殊的职责，调查那些从花园等地挖掘出来的、早已无人认领的物件或者财产的所有权，并判定它们属于“无主宝藏”上交国家。

图：验尸官剧照

我常常会将验尸官们想象成穿着制服的死神，他们手里拿着备忘录和手机，对管辖地区内的所有死亡事件了然于胸，气定神闲地像移动棋盘上的棋子一样，调遣着所有相关人员——警察、病理学家、验尸官一方和停尸房方面的相关人员——以展开一场关于死亡的调查。

所以很显然，英国的验尸官其实并不进行尸检，他们只负责根据各种法律法规判断何时需要进行尸检，然后签署一份表格来陈述事实。完成这些程序之后，他们只需坐等观看棋局的展开即可。病理学家才是真正进行尸体解剖或尸检，而我们这些解剖病理学技术员（APT），则是他们的助手。

而法医不仅需要解决专业内的问题，还需要通过现场勘查、尸体检验，参与明确案件的性质、对现场进行重建，对犯罪分子的行为心理进行分析，从而参与划定侦查范围、刻画犯罪嫌疑人，并且在现场和尸体上提取证据支持诉讼和审判。

法医学，顾名思义，就是法学和医学的结合，主要负责为案件的侦查和审判提供科学证据。从提供嫌疑人线索到最终定罪，会贯彻案件始终，绝不仅仅是解剖尸体那么简单。

简单来说，验尸官和法医鉴定人负责领导法医小组的工作。验尸官通常参加审讯工作，可以没有医学或法医学背景。法医鉴定人通常是训练有素的法医病理学家，具备丰富的法医学经验。对那些没有法医学经验的验尸官，通常会派一名法医鉴定人担任其副手。

图：验尸官剧照

× 错误四 殡葬师就是给死者化妆

我还记得在我给电视台录制的纪录片第一集将要播出的时候，我把每个亲朋好友都邀请到家里来。当我手持一把巨大的银色肋骨剪，正在奋力打开一个男人的胸腔——坚硬的骨骼与金属间的角力制造出一阵阵可怕的声响时，起居室里几张脸齐齐转向我，带着满满的震惊。

看上去似乎我的朋友们并不真正了解我的工作性质，并且我猜大多数人其实是刻意拒绝去细想的，直到他们从电视上亲眼看到我在工作中如何需要用到近乎残忍的力量，意识到我确实参与其中并且让双手（甚至胳膊和手肘）沾满血污。

“我以为你是给死者化妆的！ ”有朋友直言——这真的是非常常见的误解了。一般主要负责给尸体化妆师是——殡仪化妆师。正在播出的纪录片替我回答了他们所有的问题。

纠正那些错误认知对于我而言非常重要，因为每一个病理工作人员都想尽最大努力去维护行业的尊严，尤其是当它很容易被误认为具有攻击性并且不体面时。

我们希望通过电视能让所有的家庭认识到，验尸间和所有其他手术室一样整洁而充满尊严感，并不是一个将他们对尸检恐惧最大化、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想象变成现实的地方。

× 错误五 尸检=法医尸检

“法医”（forensic）一词源自拉丁文“forēnsis”，本意是指“在法庭前”，比如说在陪审团前，它的概念是与法律息息相关的。我们经常会从电视纪录片里听到诸如此类的说法：“一具古埃及的木乃伊将要接受法医检查。”除非这具木乃伊是凶杀案的受害者或者被指控某项罪名，否则这种说法就是完全不成立的。进行法医尸检的时候，必须保证到场的是全然不同的另外一组人员：负责案件调查的警察和负责出示证据的官员，出于有些证据可能还要呈递到法庭上的考虑，还要有摄影师在场。

常规的尸检与法医尸检之间的截然不同之处正在于此：它们各有一套独立的程序。在移交至法医尸检后，书面记录需要从最基本的擦伤重新做起，并且通常在不同的地方另找病理学家进行。

简单来说，法医是一种涉及化学、生物、工程、刑侦等多种科学的有趣职业。

法医学虽然属于医学，但研究的对象十分广泛，除传统的尸体检查、活体检查、物证检验（包括毒物化验），还包括文证审查（法医工作中常见的文证是诊疗记录、检查笔录、鉴定书等），以及现场勘查等。

有些国家对法医学的分类比较细致，一般分为：法医病理学、法医毒理学、法医物证学、法医牙科、法医人类学、临床法医学、法医精神病学等。

例如，连播十二季的美剧《识骨寻踪》中的女主角就是一位法医人类学家，她能够根据受害者的尸骨，分析寻获常人难以发现的线索，因此，在剧中联邦调查局特别借重她的专长，协助警方侦破一起又一起因尸体严重腐烂、烧毁或被破坏而使得普通的尸检方法无能为力的凶杀案件。

× 错误六 只有案发时才需要尸检

在英国可以进行尸检的评估标准是什么？基本上，如果死者在死亡前两周内曾经去看过医生，并且医生知道其死亡的原因是正常的，那么就不需要进行尸检。

在医院过世的病人之所以不需要死后进行尸检，主要原因在于他们几乎每天都会看医生。在济贫院或者类似的机构里，情况也大致相同。但是，除此之外，几乎所有的死亡都要进行尸检。

一个男人在健身房锻炼时死在了跑步机上，有个女人倒在了公交车站，公园里遛狗的老派绅士发现了难以辨认的残骸，这些都是会经由地方被送到停尸房的死亡事件。事实上，很有可能一个80 岁的人在睡梦中离世，却因为在最近的两个星期里没有去看过医生，而不得不接受尸检。“年事已高”至今尚不可以作为一个专门的死因写进死亡鉴定，而这在某种程度上，都要归咎于哈罗德·希普曼——一个臭名昭著的、专挑领取退休金的老人下手的连环杀手，他是一个家庭医生。到1999 年他接受审判时，受害人已多达250 名，这直接引起了医生执业以及死亡鉴定的改革，并同时显著提升了尸检需求的数量。

 图：《非自然死亡》剧照

× 错误七 没有意外就不用做尸检

首先，外表检查不能排除死者存在潜在的健康问题。在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去进行窒息性自慰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一个令他变得不顾一切的理由？比如他患有某种严重疾病，已经发展到了中晚期，但是却从没告诉过其他人？又或者他患有某些疾病却连自己都不知道，例如艾滋病或者某类癌症？这些信息无论是其家属还是近期与他有过接触的人，都非常有必要知晓。

另外，世界卫生组织也需要知道这些数据，以便他们能够判断影响人类健康状况的主要问题有哪些，进而决定应该在哪个领域的研究和治疗上加大投资力度。因此，尸检不仅仅对确定死因起关键作用，更在一个为全球人类所共享的知识体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我们工作的目的是让死者能够以尽量完美的形态、在与生前尽可能接近的自然状态中离开，并在最大限度上保证死者无论外表还是内部受到的损伤最小化。

× 错误八 死后毛发和指甲还会继续生长

最典型的死亡迹象就是尸体的僵硬程度，即在死后1~4小时开始出现的尸僵。尸僵的出现是由于在日常生活中“联手”帮我们完成各项动作的肌群，由于能量分子腺苷三磷酸的停止生成，在经过松弛后失去弹性而挛缩。尸僵首先形成于眼睑、下巴、脖颈和手指等处的一些小肌群，另外，在虹膜上也存在这样的小肌群，所以用来判断死亡的一种有效方法就是用光源直射死者的眼睛：死者的瞳孔对光线不会产生收缩反应。另外也会受到影响的是控制哺乳动物毛发的竖毛肌，其收缩的直接反应就是鸡皮疙瘩。尸僵出现后，死者的发根会因竖毛肌僵硬而直立起来，令人产生尸体的头发加速生长的错觉。

除了死后毛发生长外，人们对于死亡的另一个常见误解，是由于脱水和随之出现的皮肤皱缩，令指甲看上去好像也在死后继续生长了一般。然而实际上，它们当然不会变长。

× 错误九 如果尸体不进行防腐处理，就存在安全隐患

在英国，防腐程序的应用并不像在美国那么普遍。并且对于提出需求的人来说，选择进行防腐意味着支付额外的花费，技术人员常常将这项服务称为“卫生处理”。很显然这个说法存在用词不当的问题，容易令人产生如果不进行防腐的话，尸体就存在安全隐患的误解——除非是死于传染性疾病的案例，这也是要反复强调尸体防腐并非法律的硬性规定的重要原因。

有些葬礼承办人在收取费用方面做得非常诚实和透明：他们会向死者的亲属说明防腐程序需要额外支付150 英镑（在伦敦之外的地区则只需要70 英镑），同时也不会在未经死者的亲属授权许可的情况下就妄自进行。然而，另外有些从业者则将防腐称为“美化处理”，不断劝说丧失挚亲的可怜人掏腰包。更有甚者，有些人还会在未做任何告知的情况下擅自操作，然后再在结算葬礼费用时将其计入其中。

× 错误十 尸检只是为了破案和获取数据

APT（尸检技术人员）在停尸房的工作不仅有尸体检查，其实也包含遗体修复，他们通常在介绍自己工作时都会说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死者的家人，当然这种说法没有任何问题，这很好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选择一份为大多数人所不理解的特殊职业，甚至令一切都显得正常且符合常理。

但另我奇怪的是，很少有人提到自己的工作其实也是为了死者的福祉。当我在为厌食的牙医进行修复时，没有人来看他最后一面，连他的遗体都无人认领，但是我仍然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整套修复程序，并且完成度之高甚至超出了停尸房的规定。在做这些的时候，我完全没想过要从谁那里听到一句：“谢谢，他看起来好极了。”一般而言，所有APT都很享受在工作中竭尽全力的感觉，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愿意尽可能为死者家属多做一些事情，并且我们工作的最主要目标就是让死者享有最大程度的尊严，体面地走完在人间的最后一程。

每一个生命，都可以体面地与世界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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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从事着与死亡相关的职业，这些严谨的病理学专家，一样尽忠职守，是具备同样灵动的幽默感的专业人才。而不明真相的大众对这个行业仍有很深的误解。

本文整理自卡拉·瓦伦丁（英）著《尸检报告》，版权归作者及本书所有，转载请务必注明作者及作品出处。

尸检报告：一个殡葬师的手记

Past Mortems: Life and Death Behind Mortuary Doors

[英]卡拉·瓦伦丁（Carla Valentine） 著

一部关于尸检的百科全书。一部关于尸检的科普、历史、“惊悚”而有温度的作品，胆小者也可进入。BBC《神探夏洛克》经典取景地、世界“超怪异”博物馆伦敦巴斯病理学博物馆馆长的尸检手记：只有罪案发生时，才需要尸检吗？停尸间只有一排排冷冰冰的冰柜吗？尸体的每个部位，背后有着什么故事…满足你的好奇，去除关于尸检的众多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