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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本鬼子到八路军,他的转变是得知自己死亡开始
原创: 止小戈 龙哥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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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我去了日本,专程去了靖国神社,作为一名从事关怀抗战老兵十多年的职业公益人来说,我的心情无比复杂。
今天看这个故事,同样,心情无比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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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四年前,受中国政府邀请,我与这些日本老战士一行32人到达北京,参加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活动。
那一天,我终于替父亲实现了心愿,我要告诉父亲,中国人民并没有忘记他这位日本八路。
我对父亲认知是从中学开始的。
在一次作文课,题目是“我的父亲”。现在已记不清是怎么写的,那时我并不知道父亲的特殊性。
父亲的身份,引起了语文老师的好奇,在课堂上问了我几句。
于是,那就成了我被同学欺负的开始,而父亲的身份,往往是别人侮辱我的理由。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在学校门口外,受到几个同学的辱骂,当时我吓了一跳。
一瞬间,我变成了起哄笑骂的对象,他们说着难听的话,一边用当地特有语言羞辱着我的母亲,一边用树枝抽打我的书包。
我涨红了脸,想要和他们厮打,那时我尚未发育,与大多数同学相比,我又高又细,就像只瘦骨伶仃的柴鸡,又像一根豆芽菜,同学都管我叫“大软”。我明白自己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好咬着牙跑开。
我想不通同学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只觉得这个世界对我不公平。
原先在小学时,我性格开朗,颇得一些同学青睐。中学时却因为一篇作文,使我变得离群索居,寡言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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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我记事时,父亲就在内蒙古下放“学习”,没有工作。
那时,我们家住在食品公司家属宿舍,房后就是田野荒地,长着许多野花野草。父亲和我平日在田野荒地玩儿,由于没有玩伴,父亲就是我的大伴儿。
夏天时节,我喜欢逮蜻蜓,父亲帮我从花丛中逮下来,我就把它们拿到屋内的纱窗上,看它们扑拉一阵子,然后张开小巴掌放生。父亲说,那些被放生的小生命,应该也有他的家庭。
没有蜻蜓、蝴蝶可逮的时候,父亲就和我玩足球,他把球踢得远远的,看我抱回皮球时的憨笑神情。
他在和我嬉戏的时候,仿佛忘却了内心沉重的负荷,和我一块放声大笑…
对父亲的过往,我十分好奇,但父亲不愿告诉我。11岁那年,我忍不住向母亲问起了父亲的过去。
母亲告诉我,父亲曾是个日本鬼子,而这被当时的我写进了作文里。
1918年,父亲出生在一个大阪农村的小商贩家庭,我的爷爷曾是明治天皇时期的皇宫警卫,可以说父亲骨子里流淌着武士的血。
不久后,因为日本资本主义的扩张,父亲所在的村子大多数农户都破产了。为了谋生,全家前往大阪市开了一家小饭馆。
父亲19岁那年,还在学校念书。一天放学回家,妹妹向他祝贺道:“哥哥,祝贺你!征召令来了,你成为日本帝国的军人了!”
那是个寒冷的冬天,亲人们并排等待在家门口,妹妹在大雪纷飞中向哥哥鞠躬祝贺的场景,让父亲有一种眩晕的自豪感。
他并不知道,那年日本全面侵华,向中国正式发动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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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陆续来了许多亲友,送来礼物和旗帜。爷爷把旗子都挂在家门口,买了烈酒答谢亲友。家中正厅上挂着一面太阳旗,上面密密麻麻地签满了亲友的姓名。
奶奶缝了一条“武运长久”的红布佩带,拿到街上。遇到路人,就叫人缝上一针,俗称“千人缝”,饱含着对出征之人平安的期望。
新兵报到那天,父亲在大家的簇拥下,肩披红布佩带,头裹太阳旗毛巾,手拿太阳旗,充满了自豪地离开家乡。
送走父亲不久后,家中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入伍军检时,父亲被查出患有脱肛,不适宜长途行军,被遣返回家。
看着不争气的儿子,爷爷嫌他丢人,骂他:“没出息的玩意!不中用的东西!”父亲一声不吭,独自去医院做了手术。
1938年,父亲再次前往军队,被编入大阪师团第37联队1中队3小队,并领到一支步枪,成为了一名日本天皇步兵。
让父亲始料未及的是,令他引以为豪的军队,竟是这个样子。
“你大概是不需要这扣子了吧?为什么不扣起来?命也不想要了是吗?”一位曹长一把将父亲拽起来,“啪啪”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曹长命令父亲在肩上挂上破布条,举着扫帚,像游街一样,边走边叫:“小林清升为‘参谋长’,特来参拜诸位!”像小丑一样的父亲,引得老兵们哈哈大笑。
父亲和我说,这就是他当初在军队里的日常,老兵常对新兵消遣打骂。
最后,父亲怀着屈辱的心情,向岗山曹长央求把扣子还给他。
因为扣子上有着象征天皇的菊花图案,在外面是买不到的。曹长又连续羞辱了他一段时间,才把扣子归还给父亲。
记忆中的父亲,整日沉浸在酒中,借酒浇愁。
平时在家,他也是有菜必饮,无菜亦饮。父亲的逻辑是有菜不饮枉对佳肴;菜不够,酒来凑。
有一次他患重病,医生劝他戒酒,他立刻显出为难的样子。医生有些生气:“你是要酒还是要命?”
父亲心里琢磨,不要命不行,留这条命还要等着回日本。不要酒也不行,半醒半睡,昏昏沉沉,生活才变得美好。于是他对大夫说:“我要命也要酒!”
他时常心情不好,很少和年少的我提及过去。
直到我上大学以后,父亲才和我讲起了他的经历。
在日本受训时,教官对即将出征的父亲说,他们出兵是为了东方和平。还告诉他们:“去美丽的中国,是一次非常好的官费旅行,你们只是去做些肃清残匪的工作。”
1939年,父亲就这样被骗到了中国战场。父亲从山东登陆后,目之所及都是残墙断壁,瓦砾废墟。他不禁怀疑:“美丽的地方?为何是一片焦土?”
父亲感到困惑,他不明白,他来中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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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期间,军官常对他们说:“别一个人溜达,要是被八路土匪抓住,便会砍了你的头!”还故意用手劈父亲的脖颈,加重语气恐吓他。
有一天,军官对父亲这批新兵说:“你们还没有杀过人,今天我们来一次杀人实习。现在,自愿参加杀人实习的,向前一步。”
没有新兵上前,军官发火了,强行揪出一位新兵。
在军官的逼迫下,新兵用战栗的手举起了刺刀,慢慢走向土坑旁手无寸铁的中国人,用力插了下去,而那个土坑正是中国人被迫为自己挖掘的。
“杀人凶手,罪犯!”父亲默默在心中呼喊。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东亚和平”“中日亲善”,全是骗局!
父亲此时心里满是悔恨,恨不得马上回家。
1940年,父亲所在的中队得令,向八路军的根据地昆嵛山一带进攻。但连续几日都没找到八路军的踪影,父亲他们放火烧了几个村庄。
在一个村庄里,日军中队抓了个老百姓,逼他带着去找八路。
老百姓将他们带到了八路军的伏击圈,枪声突然密集地炸响,日军死伤一半多。队长下令父亲掩护,他们先撤退。
父亲拼命扫射,等子弹打完扭头一看,弹药手和小队长他们早没影了,父亲撒腿就跑。突然“咚”的一声,他被一块石头砸中脑袋,身子一歪,晕倒在地上了。
父亲被俘了。
父亲转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八路军的担架上。他闭着眼睛大喊;“我不怕死,你们杀了我吧!”
一个八路军战士用不熟练的日语对他说:“日本士兵,放下武器不杀,优待俘虏。”
父亲被俘后,千方百计地想逃走。他放跑了日军俘虏,还计划杀死八路军干部,以争取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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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战士们护送父亲到后方根据地,一路上爬山越岭,无微不至地关照着父亲。他们一直步行,吃小米,却让父亲搭乘牛车,尽量给他白面馒头,烙饼。
父亲问为什么?他们简单地回答:“优待,优待。”
眼见的八路和父亲的想象截然不同,但他仍坚信这是阴谋。不久后,父亲逮住机会,趁机逃跑。
途中,父亲饿得慌,偷偷到一个院子里找食物。他穿着八路军军装,被发现偷吃东西后,主人家说:八路军偷东西吃?不可能。于是报告了八路军,父亲又被抓回去了。
这件事对父亲触动很大,每日都在煎熬中度过,甚至想自杀为天皇效忠。可当每次念头一冒出来的时候,父亲想到了故乡的亲人。
这时,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敌工科长张昆找到了父亲。他对父亲说:“小林,你有什么苦闷可以对我说,我们身为军人应诚恳爽直,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或许是听到日语的缘故,再加上平日里的孤独。父亲与张昆几乎无话不谈,在中国的所见所闻,颠覆了父亲在日军部队所受的训练,但父亲依然没法去判断是非。
在一次行军时,部队走到一个村庄。因为日军扫荡,人都跑了。大家肚子很饿,同志们只得把老乡藏着的粮食拿出来,分给他们几个被俘的日军吃。
离开时,父亲看到张昆把钱留到农户家里。
他心想:“吃了点粮食,八路军居然还把钱放在没有人的家里。”日军“征用”粮食马匹,都是直接抢夺。要是不痛快拿出来,就得血溅当场。
就这件小事,却让父亲一直记在心里。每次父亲和我说起这段时,佩服的表情溢于言表。
不久后,张昆问父亲:“在我们根据地里,有在华日人反战同盟和日本人觉醒联盟。在反对这场非正义的侵略战争,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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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后拿出一本杂志和宣传单给父亲,杂志封面上用日文写着《觉醒》,传单是一篇《告日本士兵书》。
一直困扰着父亲的问题,“为什么要杀害无辜的中国百姓呢?”也在这里找到答案,他意识到了这场战争是侵略战争,日军就是来做强盗的。
经过深思熟虑,父亲作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让父亲陷入了再也回不了家的悲痛中。
父亲告诉我,他在战场上曾“死”过一次。
有一日,八路军带回来一位日本兵,他见到父亲后呆若木鸡,一副见鬼了的神情,磕磕巴巴地说:“你...你还活着?”
战斗结束,日军将现场的尸体火化,把骨灰封盒送回日本。其中一盒骨灰的主人,正是父亲小林清,这无疑是给家中寄去了一张“死亡证明”。
父亲一听便七窍生烟,自己为天皇在战场上拼命,身后事却被处理的如此含糊。那些骨灰盒中,甚至可能是死猫死狗。
心中对天皇的信仰开始崩塌,父亲转变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他决定,要主动申请加入八路军,成为一名“日本八路”。
最初从父亲口中听到“日本八路”时,我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只觉得父亲对他的这个称呼十分自豪。
1942年,反战同盟胶东支部成立,父亲被委以重任,担任副支部长,负责日文宣传工作。因深知日军的思乡厌战情绪,父亲费心竭力地抓住其薄弱点进行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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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父亲将手揺电话机挂在通往日军据点的电话线上,对日军据点喊话:"我是第五混成旅团上等兵小林清!”接着唱起一首日文的告别歌曲《阴沉的星期天》,歌曲表达了母亲思念出征后不归的儿子。
父亲边唱边哭,带动了许多日本士兵投诚。
他的名号在胶东地区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冒死喊话的“日本八路”。
一次父亲单独去据点喊话,喊完天就亮了。父亲就猫到附近一个村子休息,没想到,据点里鬼子进村搜查。他拔出手枪想冲出去,被农村大姐拦下了。
大姐把他的八路军装给扒了,塞到炕洞里,把他推到炕上,要他装病。这时进来两个鬼子,问炕上的是什么人?大姐说:是我男人,病了好多天了。
鬼子害怕传染就赶紧走了。
鬼子这次没有迫害乡亲,八成与父亲的喊话有关。鬼子走了以后,父亲十分感激她,她对父亲说:“你们日本八路帮我们打日本鬼子,应该我们感谢你啊!”
也正是因为这次被救的经历,父亲对老乡产生了护念之情。
父亲和部队在一个隐藏在一个山沟里,突然涌进来几百个乡亲,随后日军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了。
他看形势紧急,要求参加战斗。参谋长说:你的主要任务是搞好反战宣传工作,我们是来保护你们的。你不能参加突围,否则我没法向反战同盟交代。
父亲说:“我过去是有罪于中国人民的日本军人,反而是中国人数次救我,保护乡亲们是我的责任,即使牺牲,我也无憾。”
司令员许世友痛快地说:“日本八路也是八路,给他一挺机枪,让他上!”
转移阵地时,父亲负伤了,但他顾不上包扎,抱着机枪横扫,掩护其他人撤退。
这时,司令部和乡亲们都已突围。他边打边撤,突出重围后,才被抬上担架,送往后方医院。
1945年8月末,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八路军胶东军区主力部队向青岛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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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岛郊外,八路军包围了父亲的“老部队”——侵华日军混成第五旅团一个大队。他们企图退往青岛,登船回国。
八路军向他们发出最后通牒和优待俘虏的通告,父亲昔日的长官满面愁云,在屋中来回踱步,提出请八路军派代表谈判。
父亲自告奋勇,对军区司令说:“我尽力完成任务,如果我回不来的话,你们就坚决消灭他们,不用顾虑我的生死!”
进入据点后,在谈判室里,父亲不免有些紧张。毕竟他过去只是日军的一个上等兵,而谈判桌对面的则是他过去的长官,一个中佐,两个大尉。
昔日的中佐先开口说话:“阁下是日本人吧?”
父亲身后的参谋站起身说:“这是我们八路军东海区全权谈判代表,小林清上校。”
对方立马起身敬礼,经过一番谈判,他踌躇地问父亲:“你我身为军人,八路军优待条件都能保证吗?”
“我们八路军一惯说到作到。”父亲答复他。
昔日的长官弯下身子,点头说道:“是,听说阁下原来是我们这支部队的?”
父亲说:“对,不过那个小林清早就死了。你们不是把他的骨灰都送回日本去了吗?现在我是八路军,这一点你得明白。”
就这样,日本军队向胶东八路军递上了降书。
1945年9月初,父亲接到胶东军区政治部命令,主持护送这批投降日军部队的回国工作。
护送日军部队是沿着胶济铁路走的。一路上,许多群众按捺不住,高声喊道:“让日本鬼子偿命!还我亲人!”
他们聚集到胶济铁路沿线,要为自己的亲人报仇雪恨。情绪激动的老百姓试图冲破防线,都被八路军部队拦了下来。老百姓就一边骂,一边哭。
八路军部队有的战士也跟着哭,父亲和八路军们向老百姓做说服工作:“老乡们,我们知道你们的恨,也知道你们的苦。但这些日本兵已经缴枪投降了…”
许多老百姓默默退下。望着这些深明大义的父老乡亲,父亲和八路军部队的战士眼含热泪,一些日本兵的眼圈也红了。
日军临行前,父亲昔日的长官将一只手表送给他,向父亲致敬,父亲也决心留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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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在组织的安排和介绍下,母亲在一种异常复杂的心态下,嫁给了父亲。随后,我和弟弟出生,一家人生活简单而幸福。
平静的生活,只维持了三年就被碾碎。
1954年,36岁的父亲被告知去内蒙古学习。酒席上,领导好言相劝,对他极为推崇认可,但由于组织需要,得下派到内蒙学习商业。
他不知道在决定去“学习”的那一刹那,他做出了人生最后悔的决定。
战争结束,父亲掉入了一个“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的古老循环。原是学习三年的承诺,却让父亲一直“学习”了25年。
父亲被流放到了内蒙古塞外小城呼和浩特市,被隔离在正常的社会生活之外,不允许他回到自己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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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我们都离群索居,无处可去。在一个没有风沙的周末,父亲帯去爬山。大青山脚下,两个人腾腾地快步登山,山道有的是石阶,有的是崎岖小道。我一路陪着父亲,山越爬越高,简直像儿时追月。
父亲站在山顶,四面风起云涌。顷刻,仿佛眼前陡然崩塌,云开雾散,深邃的峡谷切开了大青山脉,青铜色的岩体仿佛裸露的骨骼,铮铮地屹立在眼前。
一种那种苍涼,孤独的感觉,紧紧地缠着父亲。父亲喜欢带我去爬大青山,每次父亲都在山顶极目南眺,仿佛他看到了富士山,看到了雾蒙蒙的日本海。
每次登山,父亲总反复吟诵:“杳杳天低鹘没处,青山一发是故乡。”
我上大学时,父亲已离家36年,无法与日本亲人联系。对于日本的印象都只能来自于电影,书籍。
回家,是他在心中压抑数十年的执念。
那时起,我开始为父亲写申诉书,我只能在周末匆匆忙忙、潦潦草草地写完一份初稿,交由父亲修改。
父亲的字很漂亮,是在八路军中刻蜡板练出来的,抄写这些申诉书时,要透过几层蓝色复写纸,一笔一画都要花费很大力气。
从他的经历开始写,父亲的每份申诉长达万言,一次抄写,差不多就要三四个晚上。
几乎是所有的相关部门,我们都有寄了申诉书。父亲担心一些收发室不重视,每封都寄挂号。父亲还将所有的挂号的存根号签,用大头针别在留底的那份申诉书上。
如今,那些大头针已经发锈,棕黄色的锈迹与纸页蚀在一起。
数年的申诉,终见成效。
1978年,父亲才在老战友和许世友将军的帮助下,调回天津社会科学院做挂名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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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终于有机会寻找日本的亲人,离家40年,他尝试着给家中写了第一封信。
半年后的一天,父亲正要午休,被告知有待收信件,落款是日本大阪。
他一个激灵清醒了,拿住信的手微微颤抖。拆开时,我分明见到他屏住了呼吸,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仿佛怕梦醒了。
信中说:家人已去世,只剩下大哥一人。那封信他读了又读,读到信纸上都沾满了他没洗净手的指纹。
父亲历经25年流放生活,年迈体衰,他想回家看看故乡和仅剩的亲人。父亲申请了三次,都没有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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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父亲的大哥去世,1994年,父亲过世。兄弟俩,至死也未能相见。
去世时,父亲张着嘴,我用手想给他合上,但一松手又张开了。他好像最后还有什么话要说,却突然被取消了说话的权利。
恍惚间想起,我几乎没有与父亲有肌肤上的接触。只有今天,当他的生命已经停止,我才真正接触到他,他毛茬茬的还没有冷却的下巴。
我想那句父亲未说完的话可能是“我想回家”吧。
为了让父亲得以安息,我在天津西郊“西城寝园”买了一块墓地,将父亲的一半骨灰埋在这里,另一半帯回日本,葬在离家不远的陵园,让父亲叶落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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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的墓碑全都向着东方,因为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但我最终决定,让父亲墓碑朝西而立,那是父亲牵肠挂肚的神州大地。
夕阳余晖之下,若有人来到这与众不同的墓碑前,是否会好奇这其中藏了一个怎样的故事?
全文完
每一人小人物的荒诞,都是大历史的年轮。来,在留言里说说你们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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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从日本鬼子到八路军,他的转变是得知自己死亡开始丨止戈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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