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防疫调研｜复工复产刻不容缓，基层干部却不敢动

2月19日，101名云南籍务工人员乘坐DR5345次航班由云南芒市飞抵福建泉州晋江国际机场。 @新华视点 图

据国家卫健委数据统计，2月19日0-24时，全国除湖北以外地区新增确诊病例45例，连续第16日呈下降态势。疫情防控具有了明显效果，疫情形势逐步好转。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2月12日召开会议强调，统筹做好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各省份应中央要求，纷纷出台了一系列的复工复产政策。

目前距离中央号召全国复工复产已经有一周时间，但是中西部地区农村劳动力流动基本处于封冻状态，沿海发达地区企业复工率很低。2月16日、2月17日，我们课题组完成了一项涉及14省（河南、山东、江西、湖南、云南、贵州、四川、广东、浙江、甘肃、陕西、安徽、广西、山西）98县104个村（社区）劳动力流动情况的调查（湖北省除外），发现全国农村劳动力跨区域流动比例低于10%。在我们调查的104个村（社区）中，只有极个别村有一定规模的劳动力流动，大部分村庄年后劳动力外出为个位数，一些村庄为零流动。下面以湖南省来进行详细说明。

课题组调查了湖南省10个县市中的10个村（社区）的劳动力流动情况。调研的10个村中，劳动力垮区域流动规模都不大，基本都是个位数。调研10个县中，7个县都采取严格的封闭化管理措施，没有撤掉道路关卡，没有开通公共交通。农民工仍然处于封冻状态，除特殊情况（急需看病，急需生活物资购买等）外，农民工一律不允许外出。

农民工流动困难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基层干部有很大的心理负担，担心引发疫情感染风险，不敢放开劳动力流动。当前全国31个省市还保持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状态，疫情防控督查压力没有降低。一旦劳动力流动增加疫情风险，基层干部很容易就会被问责。复工复产工作与疫情防控工作之间是有冲突的，复工复产难免会产生疫情防控风险。在当前敏感的社会氛围中，如果某个基层干部因为疫情防控不力被问责，就会给所有基层干部套上紧箍咒。基层干部就会进一步强化疫情防控措施，延迟复工复产。因此，地方政府普遍采取“宁左勿右”的政策，不敢放松封冻措施。

湖南省出台了相关复工复产政策，但是涉及到农民工复工的政策很难有效落实。调研县中有3个县的农民可以自由流动，经村委会（居委会）开证明后可以开私家车外出。但是基层干部在为外出农民工开具证明时比较纠结，不知道是否应该开证明。农民工外出开具证明十分困难。也有的地方采取恐吓方式，阻止农民工外出务工。比如湖南省平江县某村农民工找了村委会3次才成功开具了出村证明，村书记还警告他“在疫情没有得到解除的情况下，因别省别县不接纳而返程的人，是不会允许进村的！”

一旦当地有新增确诊病例，地方政府就马上采取更加严格的管控措施。湖南省临湘市2月7日开始放松管控、推动复工复产工作，但是2月9日某乡镇新增4例确诊病例，全市就马上采取更为严格的管控措施。湖南省涟源市自1月29日开始农民工都可以自由流动，但是2月初全市新增确诊病例增加，全市2月12日出台了封城措施，不允许农民工流动。湖南省南县本来已经放开市区交通管制，但是因为有16例确诊病例，排名全市第一，被市领导约谈，不得不又封闭了市内交通，复工复产只能延迟。

调查组观察到一个悖论，本地企业复工复产工作力度低于劳动力跨省流动力度。这是因为本地企业复工复产容易产生聚集风险，比劳动力跨省流动的疫情风险高。

当前复工复产工作已经刻不容缓。湖北省不允许劳动力流动是为了保障全国劳动力安全流动，在疫情形势好转的情况下，湖北省以外地区应以复工复产工作为重点。疫情防控工作不松绑，复工复产就很难实质性推动。当前应抓住全国人口基本不动的窗口期，以劳动力快速流动抓手松动社会。快速推动复工复产工作，应调整疫情防控政策，非疫情区应从“疫情防控为主”调整为“复产复工为主”。

具体可以从两个方面着手，一是湖北省以外地区的省市政府要快速反应，快速调整疫情防控政策，从疫情防控“管死”模式中解放出来。疫情防控工作的重点是配合劳动力流动，为劳动力流动提供安全保障。同时，一级应急响应与当前疫情的实际形势不相匹配，也影响复工复产工作的推进，各地根据实际情况及时、动态地调整应急响应级别。

二是应改变督查检查工作重点，弱化疫情防控督查检查，通过督查检查工作协助复工复产工作的推进。疫情督查检查工作重点不变化，基层干部不敢动。应弱化对疫情防控工作的考核，为基层干部提供更大的行动空间，让基层干部更有力地推动复工复产工作。按照省—市—县—镇—村五级组织体系，政策执行周期一般有一周时间，按照这个时间复产复工速度太慢。督查检查工作是最快速的工作推进器，督查检查工作重点转向复工复产工作，基层干部就会快速响应。

[作者王海娟系中国地质大学（武汉）公共管理学院助理研究员，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研究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