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南大学｜为什么疫情期间武汉人爱上炒股

2月初到2月中旬，正是武汉抗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最为严峻的时期，每天新冠肺炎新增确诊与疑似病例都在几千人。但据证券时报报道，2月9日-2月16日的一周内，武汉搜索“股票开户”的人排名全国第一。而此前，即1月29日-2月5日，武汉该项搜索排名仅位列全国第八。

为什么疫情越严重，人们的炒股热情越高？

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于2020年2月24日启动“新冠肺炎疫情等公共卫生事件的应对、治理及影响”专项应急项目，鼓励围绕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防控应对、治理机制、经济影响及社会管理等方向，开展国家级别的研究项目。本文基于已有的相关研究成果与经济学思考，探讨此次疫情对中国国民的消费投资行为与风险偏好可能产生的影响。

造成武汉地区民众普遍对股票开户兴趣大幅度提升的原因至少有两个。第一个原因比较直接，在疫情特殊时期，最普遍的应对措施是隔离。而武汉作为中国抗疫的最前线，基本家家都处在隔离状态。由此带来的影响之一就是，民众在居家过程中，网络线上活动时间大幅度增加，其中包括线上游戏与炒股等活动。2月6日，北京商报报道，手游《王者荣耀》疫情期间创下日流水20亿的纪录，很好地佐证了这一现象。武汉作为大规模隔离区，大家将精力转移线上，入市炒股意愿会普遍增强。

而造成“爱炒股”的主要原因，则是疫情对于民众消费投资行为与风险偏好的直接影响。作为一次全国性的灾害事件，新冠疫情除了对经济的直接影响之外，另外一个重大社会影响在于改变了中国国民价值观与风险偏好。上述新闻也是此次新冠疫情对于中国国民的消费投资行为与风险偏好具有重要影响的直接证据之一。而在经济学与社会学文献中，亦有很多研究发现经济危机、自然灾害或个人苦难经历等均对人类的行为与思想有重要影响。

根据对经济与社会学研究的了解，疫情对于中国国民的影响可以分为两个层次。而根据受影响层次的不同，疫情对民众消费投资行为与风险偏好的影响也不同。

这个层次的划分跟民众受疫情影响的程度深浅或所受苦难大小有关。从第一个层次上讲，中国大部分的居民在此次疫情中没有受到直接而严重的伤害，主要是经济层面上的影响，同时经受了较大的精神压力。我们认为，那些因为疫情而使经济利益受损的民众，家人或自己染病但病情较轻且康复过程顺利的民众，都属于这个层次。

在经济学文献中，有研究分析了这个层次的苦难会如何影响民众的消费投资行为与风险偏好。一篇发表在Journal of Urban Economics（《城市经济学杂志》）上的经济学论文（Fan; 2020）发现，在早年亲身经历过“上山下乡”艰苦的民众会在投资行为上更加保守，对风险的承受意愿更低。同时他们更倾向于购买短期消费品，不那么愿意购买房屋等长期消费品，也不那么愿意做长期投资。其主要影响机制是，这部分民众的风险偏好与生活习惯由于其早期经历有了根本性的改变，更关注当下而不是未来。

此外，一篇发表在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经济学季刊》）上的经济学论文（Malmendier, Nagel; 2011）发现，经历过大萧条等特殊时期的民众，在人生中会选择更少地去承受风险，选择更为保险与专注于当下的生活方式与投资方式。

联系此次疫情，受到此次疫情直接影响与伤害较轻，但经历了较大精神压力的民众很可能在今后的人生中，在投资行为上更为保守，即不那么愿意承受风险，并且可能更倾向于消费而不是长期投资。

同时，尤其需要关注年纪较小的青年与儿童。在人生的早期有了苦难的经历之后，他们所受到的影响会更为持久，对人生轨迹与人生观都会有一定的改变。此外，这种大范围群体投资消费行为的改变加总之后，将对长期的宏观经济也产生一定的影响。

而另一个层次，则是指家庭或个人生活因为此次疫情受到严重损害，甚至有亲人去世，经历了直接而强烈的精神刺激的民众。这种层次的苦难，可以类比到其它一些较大的自然灾害或战争等给人的行为与精神带来的影响。

一篇发表在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 Applied Economics（《美国经济杂志: 应用经济学》）上的经济学论文（Hanaoka, Shigeoka, Watanabe; 2018）发现，2011年的东日本大地震后，受灾严重地区的民众变得更加愿意承受风险，并且更多的人开始参与酗酒与赌博。此外，男性所受的影响比女性更大，并且这种影响在多年以后依然强烈。一篇发表在Journal of Economic Behavior & Organization（《经济行为与组织杂志》）上的经济学论文（Eckel, El-Gamal, Wilson; 2009）同样发现，直接经历过美国2005年卡特里娜大飓风的美国民众变得更加愿意接受风险。研究者认为，这主要是由于民众在飓风中受到了强烈的创伤与极大的精神压力导致的。

在此次疫情中身处受灾严重地区的民众，尤其是武汉地区的民众，很多都有亲戚朋友或者社区的人染病的体验，有很多甚至经历过家人染病去世或者自己身染重病的痛苦。受到了这个层次的痛苦与精神刺激的民众，他们的心理状况与生活习惯很可能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按照所举论文中的发现，他们很可能会变得更加偏好于接受风险，这也从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上面提到的武汉地区在疫情爆发期间股市开户意愿全国第一的现象。而更为严重者，甚至可能会染上酗酒与赌博等不良习惯。

一国国民的消费投资行为与风险偏好对国家的经济发展具有长期的重大影响。因此，此次疫情之后，我们应当关注此次疫情在这方面的社会影响并有针对性地做善后工作。可以预想，对受影响群众的灾后的心理恢复与帮扶工作应该是国家与社区此后工作的重点之一。

（作者刘诗濛系暨南大学经济与社会研究院助理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