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战疫·连线丨从纽约的“2号病例”看美国基层防疫

3月9日，纽约市阳光普照，中午时的气温今年第一次达到了20度以上。整个纽约的空气里弥漫着春天的感觉。戴着口罩的我正走出地铁站，前往和朋友约好的咖啡厅。朋友走进咖啡厅，看见戴着口罩的我，笑了出来：“你好啊，病恹恹的男孩。”她笑着说。笑归笑，她的下一句话就问我有没有多余的口罩可以给她。美国人之前没有囤积口罩，现在基本谁都没有口罩。

纽约的空气里现在不光弥漫着春天的感觉，还飘散着对新冠病毒以及未知的焦虑。

此时距离纽约出现第一例确诊病例仅仅过去了大约一周的时间，但是纽约州已经报告了142个确诊病例，迅速超过了加利福尼亚州，仅次于此次疫情的重灾区华盛顿州，排在全美第二。其中，位于纽约市北面的西切斯特县的情况最为严重。单这一个县就有98个确诊病例，占了整个纽约确诊病例的一半以上。据《纽约时报》报道，这些病例几乎全部都和纽约州的第2个报告病例，一名50岁的律师有关。为什么单单一个人就能拥有这么巨大的传染力，这还得从他的宗教信仰说起。

宗教，在美国是无法逃避的存在。根据皮尤研究中心在2014年所做的调查，全美76.5%的民众认定自己信仰某种宗教。70.6%的人口信仰基督教（包含新教路德宗、新教福音派、天主教、摩门教等），占据绝对优势。信仰犹太教人口以1.9%排名第二。宗教，是美国对抗此次新冠疫情中无法绕过的话题。理解了美国复杂的宗教环境，可以更好地理解美国面临的挑战。

病起正统犹太教社区

犹太教可能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比较陌生的宗教。在美国，犹太教的信仰者主要可以分为三个主要分支：改革派（Reformed）、保守派（Conservative）以及正统派（Orthodox）。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改革派最为自由开放，正统派最为保守。出于犹太人自身充满苦难的历史，犹太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强调抱团以及社群的宗教。正统派又是其中最为强调集会、聚集祈祷的派别。正统派犹太教徒一般严格遵守犹太教法，认为成年男性每天必须祈祷三次，同时要严格遵守每周周五日落到周六日落期间安息日的规定。

许多改革派的犹太教徒可能每年到光明节或是逾越节这样的重大节日才会去自己的会堂参加祈祷仪式。但是，对正统犹太教徒来说，每周肯定都要去会堂。遇到社团里有谁的亲人去世或是孩子成年，更是要全家出动，以显示对社团成员的支持。

这次纽约州的第二例确诊病例，劳伦斯·加尔布兹（Lawrence Garbuz）就是一名正统犹太教徒。他于2月27日查出自己患有新冠肺炎后，纽约当局马上关闭了他前去祈祷的犹太会堂。此前，他在2月22日以及23日分别在该犹太会堂参加了一场葬礼以及一场犹太成人礼。当局迅速找到了与他有过接触的近600人，命令他们进行两周的自我隔离。

正是因为正统犹太教之间紧密的社群联系，再加上美国政府一开始对新冠疫情的轻视。病毒在西切斯特县的正统犹太教社群中快速传播起来。同时也渗透进了纽约其他的正统犹太教社群。劳伦斯的小儿子是纽约市的正统犹太教大学叶史瓦大学（Yeshiva University）的学生，也证实感染了新冠病毒。同时，他所在的会堂的拉比在叶史瓦大学也有授课。这名拉比也被证实感染了新冠病毒。叶史瓦大学也成了纽约市第一所停课的大学。

警报在会堂和教堂中缓缓拉响

随着3月9日的春日暖阳缓缓落下，犹太教一年一度的普珥节（Purim）正式拉开帷幕。这个节日一开始是为了庆祝犹太人在隐瞒犹太身份的波斯皇后帮助下避免了波斯对犹太人的屠杀。进入现代社会，人们在普珥节会穿上各种花哨的服装，举办庆典，颇有点犹太教的万圣节的意思。不过，因为新冠疫情的发展，今年的普珥节显得就有些冷清了。

“你今年的普珥节打算干点啥啊？”我问起自己的朋友。

“啥都没得干，所有派对都取消了！！！”朋友在给我的回复里专门用了三个感叹号。

我另一位信仰改革派犹太教的朋友给我发来了她的会堂取消普珥节庆典的信息，然后发来了一个伤心的表情。

不光是庆典取消了，就连当天的节日祷告，许多会堂都选择了在网络上直播，鼓励人们在家中参与。我的这位朋友就将她的犹太会堂在网上直播的链接发给了我。可以看到，虽然还是有一些家长带着孩子去到现场参加祷告仪式，但是会堂内部还是显得有些冷清。

不光是犹太会堂，防疫的警报在美国大大小小的宗教场所都逐渐拉响了。根据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的报道，许多教堂已经取消了圣餐礼中分享红酒的部分，面包也改由专人发放，避免传播病毒。因为现在参加宗教活动的许多都是老年人，正是新冠病毒的高危人群。各地的宗教场所对防疫都不敢怠慢。

不过，因为病毒在美国还没有开始大肆传播，政府也极力呼吁大家不要恐慌。人们又觉得似乎还没有到取消所有祷告仪式以及宗教活动的时候。在NPR的采访中，许多宗教领袖都表示如果病毒真的开始肆虐，那么他们将建议老年人等高危人群留在家中，不要参加祷告仪式。

而在此次纽约州疫情的重灾区，也就是病毒已经开始传播的西切斯特县，新罗谢尔市，也并不是所有宗教场所都选择了网络直播这种保险的方式。贝兹·艾尔会堂中心（Beth El Synagogue Center）是一所保守派的犹太会堂。其与此次疫情中心的会堂在同一条街上，只有600米距离。我在网上看到他们并没有提供任何远程参与祷告的方式，于是在3月9日下午致电他们，想问问他们祷告是否按原计划进行。

在我自报家门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之后，对方显得很是讶异。

“我们当然要按计划举行祷告仪式，大家现在已经陆陆续续都到了。”说完，前台的女士就挂断了电话。

保守派和正统派犹太教徒对现代科技远没有改革派那么开放。特别是在每周的安息日，许多正统派教徒会连电灯都不开，所有电器一概不用。在这样的情况下，远程参与祷告是肯定不可能的。

因此，在纽约的宗教场所，防疫的警报虽说是拉响了，但是它们采取的措施是否足够，还有待观察。地方政府在防疫上面对的考验，也还有很多。

无法完成的快速基层动员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宗教和疾控在美国纠缠在一起了。去年春天，纽约市极端正统派犹太教徒聚集的社区就爆发了麻疹疫情。主要是因为极端正统派的犹太教徒拒绝接种麻疹疫苗导致的。当时纽约市不得不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最终，纽约市花费了六百万美金，派出了500名工作人员，强制布鲁克林四个社区的居民接种疫苗，才最终在去年9月宣布麻疹疫情终结。

美国强调基层自治以及宗教自由，面对突发的疫情时，无法完成快速地基层动员。如果基层的人民没有意识到，或者不认为事态非常严重，各级政府想要快速地在基层推行政策没有那么容易。因此美国在防疫上更多地依靠政府出台指导政策，并期望民众以及基层遵照政府的“建议”。 它们普遍缺乏在情况没有恶化之前强推政策的能力。

这也是为什么，在我们看来，美国各级政府的动作总是显得慢半拍。

3月10日，纽约州长科莫已经宣布将新罗谢尔市疫情中心的会堂方圆一英里范围划为限制区，区内所有公共建筑必须全部关闭，并派遣国民警卫队把守。贝兹·艾尔会堂中心正好也处在限制区内，这个会堂未来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任何的活动了。

（作者系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