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桃花岛到绝情谷，只隔着一个“动森”

文|张书乐

小龙女第一次到达绝情谷的时候，误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想要在此忘记和杨过的一切……

包括杨过、金轮法王等世俗之人进入绝情谷，内心中也油然而生类似的感觉。

可一切都是假象，公孙止的大奸似忠，裘千尺的阴毒狠辣，世外桃源原来只是另一个缩小版的名利场。

被当做避世奇迹的《集合啦！动物森友会》（以下简称《动森》），也正随着人群向虚拟世界的集结，而日趋夹在世外桃源和绝情谷之间，左右摇摆。

和绝情谷好像的动森

咋一看，绝情谷会有强烈的桃花源意向：一个连早餐都是吃花瓣的世界里，有着曲折隐秘的溪流、幽深的竹林、质朴无华的石头房舍还有与世无争的居民。

当然，还有情花这种让人肝肠寸断的毒物，能够和无忧无虑、无情爱挂牵的谷民一起共存。

忘忧谷、断肠崖……桃花源的标配，莫过于此。

动森的设定如此的神似。或许本身也源自人类共同的桃花源幻想。

在《动森》世界里，没有复杂的剧情以及繁琐的任务，玩家创建的虚拟角色移居到未被开发的无人岛，与动物邻居一起生活。这座岛屿以原始的状态向其居民敞开，玩家可以采集各种自然资源换取钱币和岛外物资，打理自己的家园。再加上自由度极高的DIY功能，玩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建岛屿，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

由于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自然隔阂，和现实世界同样时间流动，甚至根据每个玩家的地理位置而选择南北半球的不同生态的玩法，则让每一个玩家进入游戏之中都会有一种似曾相识又不会被打扰的避世状态。

一切都和桃花源一样设定，如果再配合上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对照一下当下总会将疫情宅家和动森火爆联系在一起的说法，会更有味道：“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如果没有人闯入岛or谷，一切似乎都会成为自嗨式的世外桃源。但桃花源天然都是有漏洞，让人进入的。

《动森》制作人说过“希望《动森》的粉丝可以把这款游戏当作一场escape（逃离）”，可逃离哪有那么容易。

按照游戏规则，偷菜的老顽童第一时间来了……

老顽童只是误入，城里的人却想出去

在《神雕侠侣》中打破绝情谷泡沫的开端，不是小龙女入谷，而是老顽童的捣乱。

同样误入绝情谷的老顽童，很像野猪，就和他当年在桃花岛做的那样。

按照公孙绿萼的说法，进谷的老顽童，就是无理取闹：“哪知他突然飞起一腿，将一炉丹药踢翻了。再要采全这炉丹药的药材，唉，可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老顽童折断了灵芝，放入怀内，说甚么也不肯还我。”

有意思的是，动森里也有同样的老顽童设定，只是这一次不是抢灵芝，而是抢大头菜。

作为动森里的交易物品，大头菜是可以偷的，甚至于是必偷的物品。微博上搜索“大头菜”，可以看到很多网友分享自己大头菜被偷的经历。

有意思的是，偷大头菜的都是动森玩家自己的“朋友”。如果玩家开放了自己的小岛，好友来玩的时候就可能会顺手牵羊拿走你的大头菜。

这颇为类似十年前在社交应用上流行一时的偷菜游戏，但由于大头菜每周的价格是波动，就让它一下子成为了动森里吸引老顽童们打破世外桃源宁静的第一动力。

动机很简单，每个周日大家可以按当时的价格，集中购入保质期为7天的大头菜，之后一周内，大头菜的出手价将在各个岛屿内上下浮动，如果能在合适的时机出手，血赚百万不是梦。而能够偷菜，则自然就成了无本生意……

但不得不说，真正抱着全程偷菜目的去登岛的老顽童，很快会被“朋友”拉进黑名单，就和神雕里老顽童在捣乱绝情谷后，就不再是之后绝情谷故事的主要人物一般。

毕竟，这只是一个可以封堵的漏洞，真想持续偷菜，只能是动森里朋友之间礼尚往来的野趣。

可大头菜却在另一方面，激发了动森岛民们走出围城的野望。

在网络上有无数的人已经建立起了社交群，互相分享自家大头菜的价位，哪里价格高，群友们就集中去那个岛上卖菜；还有人研究游戏规律，“研发”出所谓大头菜价格模拟器，辅助岛民们更精准的买空卖空。

结果，这种作弊在动森日益火爆之中也成为了一种公开化游戏攻略。更多有心的商家甚至挖掘出了背后的商机，在淘宝店里出售各种动森道具……

原本只需要购买一次游戏，就可以安享休闲的动森，开始弥漫起了各种世俗的铜臭味，而被看做是避世的虚拟之地的动森，也由此开始被更多的人闯入……

每一个人内心都向往着桃花源，却最终挡不住内心中藏着的那个公孙止、裘千尺的魔鬼。

《桃花源记》中，误入其中的渔民“停数日，辞去。”或许亦指向了这种复杂的心态。

杨过终将到来，人人中了情花毒

出世入世，之所以在日本、中国的流行，并成为一种看似纠结却被理解为豁达的人生哲学，根源还在于儒家精神的那句高度概括—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于是，想独处时闭岛（谷），想闻达时就开岛（谷），似乎一切都很自由。在金庸的世界里，绝情谷是一个反面存在，而桃花岛则是一个理想所在。

只可惜，方外之地的桃花岛只属于黄老邪，却随着郭靖郭大侠的入驻，而最终沦为海外的一个普通小岛。

绝情谷的宁静，最终也被杨过打破。为了寻找姑姑，绝情谷的一切都不再绝情。

动森也在面对着越来越多西狂杨过的进击，除了普通岛民外，商家们也开始了登岛做生意的谋划，就如十多年前它们在同样全球爆款、模拟经营且自由度极高、可以被当做避世之地的《第二人生》中，做过的一样。

从肯德基、喜茶、盒马、网易考拉等餐饮或零售电商，到MLB、Net-A-Porter等时尚相关的品牌，都在近期陆续“开岛”。有的在岛上复刻了门店和品牌服饰，有的则邀请玩家上岛游玩。

“这款游戏里的钓鱼、建自己的水族馆，和我们有强关联，”盒马市场部IP负责人带有强烈商业意味的这段表白，却暗示出另一个他或许也没去想过的问题——所谓避世，永远不可能跳出世俗画下的圈圈。

其实，岛民们也没有真的去避世，有些玩家将小岛布置成了CBD商业区分隔合理的城市、中国风园林、生鲜市场，甚至有巨型瀑布的风景区……

一切的布置，都是自己在现实中的憧憬、渴求或映射。

还有玩家出于好玩，设计了美团和饿了么的外卖员服饰。

似乎哪怕避世，也要和“我的世界”一样一样，这个“第二人生”本身处处都是情花，碰上了就会记忆深刻。

在出世之地，一样可以孕育公孙止；在入世所在，仍能偶遇黄老邪。把动森当作避难所，本来就是荒唐之言。

随着动森的世界越来越商业化，或许终究会释放出裘千尺和公孙止般的岛主，当然如果一直闭门锁岛，做个“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黄老邪也不是不可能。

这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切都如梦如幻，别太当真和赋予太多意义，玩的开心就好。

毕竟，一切就如好了歌开头一般——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张书乐 人民网、人民邮电报专栏作者，互联网和游戏产业观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