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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学生看抗疫⑥ | 当印度访学遇上新冠病毒

2020-04-17 14:0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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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区域与国别研究重视实地观察与研究。针对目前备受人们关注的“全球疫情与中国留学生问题”,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调研了9个国家的20余名中国留学生,请其介绍该国的中国留学生与疫情状况。9个国家包括西班牙、英国、美国这些疫情严重的国家,也包括印度、以色列以及巴勒斯坦这些疫情尚在蔓延的国家,还有日本、德国这些相对来说比较稳定的国家。留学生身份包括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以及国内高校的短期学术交流生(3个月—1年)。我们希望通过留学生的自述,微观展示国外疫情的真实状况,与海外学子的思考与共济。

2019年12月初,在经过了马拉松式的申请和等待之后,我终于如愿以偿来到日思夜想的印度,在尼赫鲁大学(以下简称尼大)开启了自己的访学之旅。

到印度之前,就有“前辈们”告诉我印度工作效率低、手续繁杂,让我有心理准备。所以初到尼大,我在申请宿舍、注册学籍、签证延期等过程中遇到的任何问题都能耐心解决,并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感受着印度的一切:乐观的人们、原生态的自然环境、悠闲的动物、自由的氛围等等。但是,有一个东西却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新冠病毒。

2020年1月初,我刚刚把学校的各种手续办完,以为这下可以到印度各处名胜古迹游览一番了,中国却爆出了新冠病毒。随着病毒向世界很多国家扩散,身处国外的中国公民开始遭受歧视,留学生也不例外。一个同学帮国内朋友跟印度人接洽业务,当她戴着口罩说话对方听不清她身体向前倾的时候,三个印度人同时向后退了两步。她回来抱着我哭,说再不出去。我们大都宅在宿舍,连图书馆都不去。我一边关注祖国疫情,一边调整自己的访学计划。

疫情期间,口罩成了我们生活的主角。中国口罩荒的时候,我和几个同学到学校附近的药店商场转了个遍,把所有能买的N95都买回来,打算寄给国内的亲戚朋友。谁料刚买好,印度政府出台了所有防护物资禁运中国的禁令。这下可好,几天的忙碌都白费了——也好,留着自己用吧——我们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中国疫情蔓延之后,印度政府出台了一系列防控措施:先是禁止口罩、防护服等一切防护物资出口中国,接着不断有往来中印的航班取消,然后又作废了所有中国人和身在中国的外国人的电子签证及纸质签证。之后,印度政府调整了禁令,允许普通口罩寄往中国。此时,表弟说他们公司要开工,想让我从印度买些口罩寄回去。于是,我再次到学校附近的各个药店买口罩。结果发现,药店的一次性口罩薄如纸,而且什么标签也没有,很像传说中的“三无产品”。这些口罩只用一个塑料袋装着,有的一袋50个,有的100个。如果你零买,店员就把袋子拆开,用他那什么都抓过的手给你一个一个地数。价格也翻了好几倍,一个一次性口罩从几卢比涨到十几二十甚至三十卢比不等。我感觉这质量无法起到防护作用,就没有购买。

后来同学给我推荐了亚马逊一个链接,说她买过这家店的口罩,质量不错。我很高兴,赶紧点开链接买。点开发现:店铺限购,一次只能买二百个,而表弟要两千多个。为了快速凑齐两千多口罩,我发动了身边好几个同学帮我买,终于搞定了,我对大家千恩万谢。

口罩有了,怎么寄回国呢?我找了好几个快递公司询问价格、邮寄时间等等。听同学说学校邮局(India Post)可以寄,于是我去咨询,没想到邮局的工作人员都没听我要寄什么就给了一句:“China is banned”,脸上带着嘲笑、讥讽还有无法掩饰的幸灾乐祸。我的心被重重地击打着,“China is banned,China is banned…… banned……”,这个声音无数次在我耳边回荡,每重复一次,我的心就被刺痛一回。想想几天来到药店买口罩时有些店员的眼神和他们用印地语谈论中国的语气,心里的难受无法用言语形容。看我戴着口罩,有人冲我喊“corona virus”,我只能假装没听见,硬着头皮做自己该做的事。我一边买,一边生气,一边可惜自己的宝贵时间,一边祈祷国内的口罩荒早日结束。有的快递公司可以往中国寄普通口罩,但邮费贵得惊人,速度最快的DHL一公斤七千卢比。我的口罩一共六公斤,邮费就要四万两千卢比,大约相当于4200元人民币!还好我运气不错,赶上朋友的爱人回国,就拜托他给带回国了。

2月14日,印度境内3例新冠肺炎患者全部治愈,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我们开始如常的学习生活,我和朋友抓紧时间去了阿格拉、斋普尔、瓦拉纳西等地。印度清零,国内疫情也逐步得到控制,我们都很高兴,以为病毒很快就会过去。没想到三月初,新冠疫情突然在世界各地蔓延,意大利、伊朗、英国、韩国、日本、美国等一个个沦陷,印度也再次爆出输入性病例。我们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大家赶紧储备生活用品和防护品,再次开始“宅生活”。

此时,我的访学时间接近尾声,因为很早就订了从加尔各答回国的机票,所以我办了离校手续。3月7号和另外一位来印度访学的张老师去了加尔各答的国际大学,打算在那里考察一段时间后直接回国。到了国际大学,接待我们的阿老师告诉我们需要隔离14天才能到学校里参加各种活动。我们服从安排,第二天买好半个月的食品开始自我隔离。

这时国际大学所在的和平乡还没有新冠病例报道,人们的生活没有太大影响。只是政府关闭了泰戈尔故居,这可是我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啊!我有点不甘心,第二天傍晚,趁人少的时候戴着口罩到泰戈尔故居附近溜达。站在泰戈尔故居门口,远远地望着里边的建筑和古树,遥想泰戈尔在里边生活、写作的情景,捕捉着诗人深邃的思想——真希望疫情早点过去,临走之前能够到里边看个究竟——我在心里默默祈祷。

3月9日,印度宣布禁止所有外国游轮在印度港口停靠入境。3月11日,印度颁布“锁国令”,表示除特殊签证类别(外交签证、公务签证、联合国以及国际组织签证以及就业和工程签证等)外,暂停所有外国人员的旅印签证至4月15日,并要求经疫情高发区抵达印度的入境人员至少隔离14天。几天后,国际大学宣布停课,原计划23号的汉语桥比赛也无限期延后,我们这些临时评委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我原定的3月27日回国航班被取消,并被改签到3月29日,后又被取消,我再次申请改签,没想到东航客服说最近的航班都要到4月中旬!我只好将机票退掉,重新买了26号的航班,此时机票价格已翻了好几倍,且相当难买,稍一犹豫就没了。好不容易买到机票,我以为这下可以安心感受和平乡的宁静,没想到3月19日收到消息:22日开始,印度禁止所有国际航班降落印度!这意味着我26号的航班又要被取消!我一下慌了神,22号之前的航班早就销售一空,怎么办?

加尔各答总领馆的刘力(因为不知道他什么职位,所以我们都称他刘老师)给我出主意,让我分段买,先买到香港,再从香港买到北京,到了北京就好说了——只要离开印度就行。我用最快的速度查票,分段买必须把转机时间规划好,还要看当地转机政策:能否转机,行李怎么提取之类。我拿出纸和笔,一段一段掐时间。我现在已经顾不得票价多高和国内哪里转机什么政策,只要能飞回国,就地隔离也可以。于是迅速抢了20号加尔各答-新加坡-香港和香港-北京-成都-呼和浩特两段航程的票,这个票有很大风险,一是分段买票行李可能滞留香港;二是中间转机时间只有两小时,时间很紧张,一个环节不对可能就会误机,但是我别无选择,只能赌一把了。

在加尔各答总领馆刘老师的帮助下,我顺利将行李直挂到北京。全程口罩加各种防护,经过近60多个小时的紧张辗转,我终于在3月22日成功抵达我的家乡,并在此进行集中隔离。

回顾访学的几个月,我似乎都在和各种“意外”做斗争,先是印度尼赫鲁大学乃至全印学生的罢课游行(从2019年11月持续到2020年2月)、中间穿插着印度公民反对政府《公民身份法修正案》的示威游行及暴乱、接着中国暴发了新冠疫情、最后是世界新冠疫情大暴发,这样的访学之旅真是百年难遇!

古人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尽管遇到的一系列变故打乱了我的访学计划,但是在此过程中,我对印度、对世界、对人生和人类社会的发展,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此次访学让我明白:人生就是一场精神之旅,每一次经历和每一天的生活都是一种精神操练,在此过程中剔除人性中的恶,展现善与美,最终达到神性之境界。整个人类莫不如此,唯有如此,人类社会才能长治久安。

作者:李春香,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本文系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专题约稿文章,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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