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浦东30年丨张恩迪：上海纽约大学合作谈判异常艰难

【编者按】

2020年，浦东开发开放30周年。

三十而立，浦东告诉世界：中国改革开放的大潮，如何书写一座城市新的传奇。中国奇迹的密码，是浦东三十年来的思想解放、制度创新，是一代人的艰辛探索和奉献。

三十而立，浦东的崛起，不仅是崭新城市天际线的立起，更是中国昂首走向世界、拥抱世界的步伐。

上海的浦东，中国的浦东，世界的浦东。

站在新的历史起点，澎湃新闻·智库报告栏目推出“人海潮·浦东开发开放30年口述”系列专题，中共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以陆家嘴、金桥、外高桥、张江四个开发区为切入点，采访了浦东开发开放的决策者、参与者、执行者，讲述那段浪奔浪流的进取故事，致敬那段激情似火的创业史，更为今天的浦东改革开放再出发提供一个大历史视角。

口述：张恩迪

整理：谢秉衡

2012年10月15日，上海纽约大学成立仪式在浦东新区陆家嘴金融贸易区隆重举行，时任中共上海市委副书记、市长韩正同志为上海纽约大学揭牌。上海纽约大学是全国第一所中美国际合作办学的整建制大学，我有幸参与了上海纽约大学整个筹建过程，难忘这段艰辛而又幸福的工作历程。

筑巢引凤，浦东开启大学梦

“浦东应该有一所可以叫得响的国际化知名大学！”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在很多场合，浦东新区主要领导都表达过这样的愿望，而这个愿望就是浦东的“国际大学梦”。 我2003年开始担任浦东新区人民政府副区长，分管新区教育工作。当时，浦东正积极融入国际经济大循环，加快集聚国际高端产业、高端技术、高端人才，努力搭建国际经济、文化交流的平台，国际影响力不断增强。为了实现浦东未来发展的战略目标和任务，为与高速发展的经济相匹配，浦东需要引进国外知名大学，通过合作办学推动浦东教育国际化发展，推动科技创新。当时上海市政府要求：“引进国外高校应‘聚集浦东’。”

当时，我们编制了《世界一流大学，浦东欢迎您》的中外合作办学宣传册，明确提出了合作需求、建议模式、优惠条件和服务保障等合作意向，并大力开展引进国外著名大学合作办学落户浦东工作。从最初的美国马里兰大学，到后来的英国帝国理工学院，多年来，有不少世界知名的大学都有到浦东办学的意愿，而浦东新区政府也始终对这些项目的落地抱以积极争取的态度，热诚希望通过合作办学的形式，以合作共赢、互惠互利的原则，吸引世界一流大学来浦东办学。然而，或因为政策瓶颈，或因为外方原因，这些项目都没能最后落地。

2008年6月12日，我与时任浦东新区区长李逸平同志一同接见了来访的美国纽约大学校长约翰·塞克斯顿一行。纽约大学第一眼就相中了浦东这块宝地，塞克斯顿校长主动提出，希望在浦东设立纽约大学上海浦东校区。李逸平区长当即表示欢迎美国纽约大学到浦东办学。而此时的浦东，经过18年的开发开放，已然是一个现代化国际化城区了，陆家嘴金融城高楼林立，国际化教育的格局初步成型，这些都让美方眼前一亮。之后任浦东新区区长的姜樑同志也大力支持，明确表示：尽全力把这所世界知名的一流高校吸引到浦东来！新区政府在第一时间拿出了陆家嘴黄金地块作为学校用地，并承诺全力配合该校建设。

考虑到此时华东师大与纽约大学已合作设立了纽约大学上海中心，双方有着良好的合作基础。于是，“浦东+ 华东师大+ 纽约大学”成为此次中外合作办学不可或缺的三大元素，浦东开启了引进国际知名高校的“大学梦”。

迎接挑战，浦东规划大学梦

2008年建立意向开始商谈接洽，我牵头组建项目团队，协调推进上海纽约大学各项筹建工作，在项目整个筹建过程，我们面临了一系列挑战，谈判异常艰难，但我们克服重重困难，在谈判中坚定维护中方利益。

1、开局定位：把握学校办学性质

2008年7月31日，纽约大学校长约翰·塞克斯顿致信李逸平区长。来信介绍了纽约大学的概况和在其他国家建立校区的情况，提出关于设立纽约大学上海浦东分校的初步设想，希望在浦东新区与李逸平区长等新区领导及工作部门进一步探讨合作的细节。不久，浦东新区又收到中国驻美国大使馆致教育部《关于纽约大学寻求与华东师范大学合作办学事宜》的明电传真，提及纽约大学校长约翰·塞克斯顿给时任中国驻美大使周文重的信函，并提出“鉴于纽约大学具有雄厚的教学科研力量，其与华东师范大学合作已经有一定基础，建议对其合作办分校合作意向予以积极考虑”。

2009年5月22日，我会见了纽约大学副教务长一行，并与他再次比较详细地商讨合作办学的有关事宜。我明确表示，根据我国教育相关法律法规，国外教育机构不得单独在中国设立分校，必须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外合作办学条例》的规定，纽约大学和华东师大作为合作伙伴依法申报共同举办的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非营利性的中外合作的高等教育机构。美方表示，愿意与华东师大合作举办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非营利性的高等教育机构———上海纽约大学。

2、领导重视：确定项目合作方向

2009年8月，在上海市副市长沈晓明同志的亲自协调下，由市教委、浦东新区政府和华东师大三方人员组成的工作小组成立，正式启动与纽约大学方面开展合作办学的初步洽谈，形成了《关于华东师范大学与美国纽约大学合作筹办“上海纽约大学”的情况汇报》。 2009年9月14日，教育部郝平副部长在上海召开“教育国际化和国际合作办学专题工作座谈会”，听取了上海市教委薛明杨主任《关于华东师范大学与美国纽约大学合作筹办“上海纽约大学”的情况汇报》。郝平副部长对“上海纽约大学”的创办设想给予很高评价，认为上海最应该引进优质大学，上海引进纽约大学是“一个最大突破，一种创新，一种成果”。

2009年10月，沈晓明同志访美期间，顺访了纽约大学，再次表达了上海方面对此项目的支持态度。

2009年 11月，韩正同志到北京拜访教育部袁贵仁部长，正式提出了希望筹办上海纽约大学的设想，得到了袁部长的积极回应。

2010年7月8日，沈晓明副市长再次率市教委、浦东新区和华东师大领导到教育部拜访袁贵仁部长，就需要突破现行中外合作办学条例的方面寻求教育部的支持。袁部长再次表达了教育部的支持态度，并承诺从改革试点的角度出发，允许上海纽约大学在若干方面有所突破。教育部领导高度重视上海方面与纽约大学的合作，将推进上海纽约大学建设确定为落实《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发展规划纲要》、扩大教育开放的第一号改革试点项目。袁贵仁部长表示，非常希望通过上海的项目，办一所真正高水平的中外合作大学。

韩正市长对上海纽约大学项目高度重视，曾在2010年10月12日作出重要批示：“引进纽约大学是上海高等教育国际化办学具有标志意义的项目。起步就必须坚持高起点、高标准。在教育部的大力支持下，各方形成合力，加快前期工作，争取早日签约。”

2011年3月29日，国务委员刘延东在上海会见纽约大学校长约翰·塞克斯顿一行时，鼓励筹建各方深化合作，努力把上海纽约大学办成高等教育国际合作示范改革的试验田。

2011年4月25日，姜樑同志访美期间，专程前往美国纽约大学，进一步商谈合作办学相关细节问题，并实地考察纽约大学公共服务设施。姜樑区长明确表示：浦东新区政府将全力支持上海纽约大学的建设和发展，上海纽约大学教学大楼将于当年6月份正式开工，36个月后竣工。浦东新区将积极落实支持上海纽约大学项目落户浦东有关土地、校舍、学生公寓及浦东源深体育中心和图书馆资源共享等各项工作，加快上海纽约大学项目的筹建进程。

3、启动谈判：中美共绘大学梦

与纽约大学合作办学的正式谈判，从2009年9月开始。沈晓明同志主持召开市政府专题会议，明确成立由他本人任组长，市教委薛明杨主任、我和华东师大俞立中校长为副组长的领导小组；同时要求市教委、浦东新区和华东师大相应成立三个工作小组，分别负责上海纽约大学筹设综合协调工作、基建设施和上海纽约大学申报文本的起草工作，沈副市长要求各工作小组尽快开展各自的工作。纽约大学方面成立了四个谈判小组：课程规划小组、空间规划小组、预算/财政小组和运行协议/法律问题小组。

整个谈判经历了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申报筹设谈判。从2008年6月开始商谈接洽确立意向。2009年9月启动谈判，进入谈判的第一阶段。谈判伊始，就遇到难以逾越的政策瓶颈，如学校占地面积和建筑面积、办学规模等与教育部高校设置标准相差甚大，同时还涉及学校法人财产权等问题。为此形成了《关于合作举办上海纽约大学事宜的会谈备忘录》，随后围绕课程规划、空间规划、经费预算和操作协议四个方面分组谈判同时展开，双方进入了异常艰难的协商谈判阶段。

2010年4月29日，华东师大与美国纽约大学正式签署了合作设立“上海纽约大学”的框架性合作办学协议；同时，作为建设“上海纽约大学”支持方的上海市教委和浦东新区人民政府会同华东师大与纽约大学共同签署了《关于成立上海纽约大学的协议备忘录》，明确由浦东新区政府负责建设上海纽约大学校区、校舍和相关设施等，以及财产权属问题。之后，姜樑同志签发了浦东新区人民政府给华东师大《关于授权使用上海纽约大学（筹建）校舍的函》和《关于上海纽约大学（筹建）二期用地的函》。

上海市教委和华东师大随即向教育部正式提交了筹办“上海纽约大学”的申请报告。经过教育部专家实地考察和评审，2011年1月17日，上海市人民政府收到《教育部关于批准华东师范大学与美国纽约大学合作筹备设立上海纽约大学的函》的批文，上海纽约大学经历三年的孕育，终于取得了“准生证”。

第二阶段：申报正式设校谈判。2011年2月11日，沈晓明同志主持召开市政府专题会议，提出五点要求：一是加快推进学校董事会成立，二是加快推进组建上海纽约大学基金会，三是华东师大要加快建立筹建工作小组，四是加快签署正式合作办学协议，五是加快推进开办之前的教学安排工作。根据这一精神，谈判迅速进入到申报正式设校相关协议文本的筹备谈判中，在双方签署的《关于成立上海纽约大学的协议备忘录》基础上，开展了正式合作办学协议的谈判和学校理事会组建等筹备工作。

2011年3月28日，上海纽约大学合作办学协议正式签约，同时在浦东陆家嘴金融贸易区松林路———上海纽约大学项目选址地块举行了隆重的奠基仪式。韩正、郝平、殷一璀、徐麟、沈晓明、姜樑等同志都出席了仪式，并与纽约大学、华东师大师生代表一起为新校奠基培土。随后，经过教育部专家实地考察和正式评审，2012年9月22日，教育部下发了《教育部关于批准设立上海纽约大学的函》，正式批准华东师范大学与美国纽约大学合作设立上海纽约大学。

勇立潮头，浦东创新大学梦

浦东新区为上海纽约大学的建立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推出了一系列支持办学的创新举措。

理念创新：精心挑选办学地块。采用国际化城市大学办学理念， 在同样是金融城的陆家嘴，提供竹园商贸区 2-13-4 /5黄金地块，建设一所真正开放、没有围墙的大学，既为浦东金融中心核心区可持续发展提供智力支撑，也为学校发展提供良好的教育生态发展环境。

理事会模式创新：精心创设办学环境。将位于陆家嘴金融城黄金地段的甲级办公楼项目改为上海纽约大学项目，并且在项目行政审批的各环节充分考虑和满足大学教学功能要求和办学需求。同时将浦东青年人才公寓作为学生公寓，并积极为上海纽约大学教师提供租赁公寓；将浦东图书馆、源深体育发展中心作为大学的特别合作对象，其公共设施提供给上海纽约大学作为教学共享设施，为师生提供VIP定向服务。

政策创新：精心扶持学校办学。通过财政政策扶持，将教学大楼建筑用房在学校开办头七年以零租金的形式租用给上海纽约大学，给承租期间的物业管理费用补贴，并为上海纽约大学未来发展提供用地；通过人才政策扶持，鼓励符合条件的上海纽约大学优秀人才参与浦东“百人计划”申报，对入选“百人计划”的海外高层次人才，兑现相关待遇。

只争朝夕，浦东终圆大学梦

2011年3月28日，上海纽约大学奠基。2014年6月，上海纽约大学教学大楼竣工交付使用。

上海纽约大学的设立是中美两国在高等教育领域中的高层次合作，也是在上海和纽约这两个国际大都市之间、浦东和曼哈顿这两个世界知名地域之间架起了文化的桥梁，对于增强上海特别是浦东对高端人才的吸引力，构建金融人才高地具有深远的意义。

虽然，我已经离开了为之辛勤耕耘十年的浦东这片热土，但回首往事还是记忆犹新。记得在我赴浦东任职前，市领导曾殷切地嘱咐我，希望我到浦东后能为引进国际知名大学到浦东办学做些事。我为自己不负嘱托而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