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胡一天：《民国奇探》是我“愚公移山”的第一步

在看到《民国奇探》剧本时，胡一天有些诧异，不知道为什么路垚这种角色会找到自己。路垚最显著的特点是贫嘴、贱萌、高智商，而当时胡一天在荧屏上展现的形象，多半是《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中高冷的江辰这一类，不与他私下相处，不会知道他性格里“痞痞”的另一面。

“只能说，他们（指制片方）真的很会看人。”

胡一天把自己活泼的一面倾注进路垚这个角色中，完成了对这个角色恰如其分的诠释，像是突然找到了演戏的门路。

他不认为这种进步，来自于某个时刻对演戏的突然开窍。

做演员并不是胡一天曾经有过的职业规划。他曾是平面模特，从模特变成演员的那一天，既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犹疑挣扎。“就像普通人换一份工作的心情，有些忐忑，但也说不上是紧张。当你是个平面模特，有一家影视公司主动向你抛出橄榄枝，那顺理成章，我相信大家都可能会去接触。”

没学过表演，第一次拍戏的难度可想而知，“这就相当于在我还没读书的时候，你问我，一道高数的题目是怎么做的，我连九九乘法口诀表都还不会背，对于怎么做根本没有概念。”面前的困难无法具体量化，他不知道每次进片场还可能会面对什么。但接下来，他凭借江辰一角，迅速走红，“从一个普通人，到去哪里都对着你‘咔咔咔’”，生活发生巨大改变。

走红不仅意味着享受粉丝的拥趸，同样也要承担公众人物时时被关注的眼光，这通常是“成名”的重要课题。但胡一天是个理性脑，他自己形容为典型的摩羯座，“相对来说，我是遇事不慌的人。可能我看问题比较客观，所以不太会被一些看法所困扰。”

理性思维，情绪稳定，对于要做演员的胡一天来讲，是把双刃剑。演戏至今，他很少有崩溃的时候，哪怕演差了几分，他也就停下来吃个饭，转移下注意力，十多分钟，很快就能平复情绪，想怎么解决。“我知道很多人可能被打击了就容易一直丧，陷在丧的情绪里，我会觉得，如果没有到达一个目标，肯定是因为我哪方面没有做好，那就把这方面做好就OK了啊，不行就再来。”

但作为一个比较理性的演员，有些“戏剧性”的桥段会给胡一天带来困扰，他举例说，“尤其是那种，上一句说‘你没有心’，下一句是‘你才没有心你无理取闹’，这种逻辑连贯比较弱的桥段，我可能不大理解……”

偶像剧出道，形象又好，他一段时间内接触的剧本，不少是戏剧性强的偶像剧类型，之所以喜欢《民国奇探》路垚这个角色，也是因为路垚真实，有缺点，行事有逻辑，“（剧本）完整读下来逻辑非常顺畅。”

回到演戏开窍的话题上，胡一天分析说，“剧的播出顺序跟拍的顺序不一样，观众看到我是从江辰，到《绝代双骄》，之后就是路垚，但实际上，路垚是我一步步有经验之后的作品，不是观众看的那个顺序，所以有一种好像我演技上了个台阶的错觉。”

至于这种经验具体是什么，有什么改变，胡一天一时语塞，“这很难描述，台词镜头感各方面吧”。但有一点很肯定，以前看到厉害的演员，他会拍手称赞，但是问他哪里棒，他也不知道，现在他知道，厉害的演员到底厉害在哪里。

路垚对于胡一天而言，有不同寻常的意义。他没有主动去寻找过要转型的角色，但目前，他看到路垚给他带来的改变，“类似于里程碑”。他很清楚自己有什么优势，演什么角色更不费劲，但舒适圈早晚要跳出来。他把观众对他“只能演偶像剧”的看法，形容为一座山，而路垚则是他愚公移山的第一步。

【对话】

路垚的真实，让我眼前一亮

澎湃新闻：接剧本时犹豫过，是怕别人怎么评价路垚吗？

胡一天：我可能给大家刻板印象，就是比较高冷的男生，那种戏路的。当时我也挺吃惊的，为什么这样的一个角色会找我。当然别人对你的信任之后，你会有特别大的压力，因为路垚这个人物是贯穿整个故事，如果他这个人物没有树立起来的话，可能对于剧来说很致命。我倒不是说怕别人以什么样的结论来评论我，我怕的是，因为路垚这个角色没有成立，导致整个剧都不行，把一个原本好的项目给搅黄了。

澎湃新闻：他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胡一天：真实，这种真实让我眼前一亮，因为现在太多主角都感觉带着一种光环，十全十美，完美无瑕。但是路垚有很多很真实的小缺点，比如说他会比较幼稚，又比较贪财，有时候也会有点调皮，就跟很多故事的主角不太一样，但是你能感觉到，他很可爱很真实。

澎湃新闻：你是怎么去消解路垚“事多贪财，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帅”的这种性格？演不好可能会显得油腻。

胡一天：我觉得油腻感，来自于观众对于角色某个特点过多的感受，所以就要把度掌握好，不让大家有超出临界点之外的感受。

澎湃新闻：这确实是个抽象的概念。

胡一天：你也知道，这个说起来有点悬……没法去把它具体量化出来，比如说我嘴角不能笑，还是笑到什么程度。

澎湃新闻：是因为跟路垚有相似处，因此能自己掌握好吗？

胡一天：当然了，因为如果剧方选择了你，肯定是在你身上发现了角色的影子，不然的话，就说明你并不是最适合这个角色。只不过让我惊讶的是，在当时那个时间点，制片方发现了我可能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幼稚，有些痞痞的。这一面，没有太多的机会在大家面前展示。

澎湃新闻：你还蛮想把这一面展示给观众的吗？

胡一天：其实路垚不能说算我真实的样子，我性格中有那么几个点，跟他是相似的。但是拍的时候，我肯定会把那几个点无限去放大，弱化其他的。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个作品，我也会觉得，当时怎么就可以演成那种感觉，我自己也纳闷。杀青之后，可能我又变成原来的自己。看的时候自己还觉得蛮惊喜的。

澎湃新闻：给自己这个角色打个分吗？

胡一天：我觉得80。

澎湃新闻：差的20分是哪里？

胡一天：首先是不让自己骄傲，还有确实有一些问题是需要去改，一些基本功，还是需要加强。

澎湃新闻：这个角色和剧本，曾经有让你不理解的点吗？

胡一天：其实现在我接触了很多剧本，有些故事就是一看到就会有疑问，就是”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因为我们的工作，是通过自己，把故事还原给大家看，但是如果说，你不理解这个故事的话，就很难受。现在有一些爱情里的套路，至少可能我个人不太能理解，或者说我完全没有那样做过。《民国奇探》特别好的是，我看剧本就很顺，完全可以理解他每一个时刻在想什么。遇到这样的剧本，就会很期待，期待把它还原给观众看。

澎湃新闻：那你怎么去实践路垚的高智商人设？理性来讲，一般人都没有这个体验的。

胡一天：这个我觉得不是最难的，最难体验的就是路垚每一集身边都会死人，确实我没法复制。

澎湃新闻：柯南啊。

胡一天：我还真的在拍之前看了《名侦探柯南》。我觉得路垚这个角色，在他该贱萌的时候，把那些处理好，性格特点就能立足了，他推理的时刻，把台词说得顺畅，没有一边讲还一边去思考就可以了，高智商是一个很抽象的东西。只要抓住这两部分就差不多。

慢慢地把成见的大山推倒

澎湃新闻：男演员有时候长得帅是好处，但也会成为负担，你有困扰过吗？

胡一天：有一句话叫，人心中的成见像一座大山，人是很难去突破别人的偏见或者眼光，但是我们国家还有一个故事叫做愚公移山。

澎湃新闻：有没有一个特别着急或者焦虑的状态，来证明自己的演技？

胡一天：愚公移山，就是你可以慢慢地把山给推倒。拿《民国奇探》来说，可能我决定接下的时候，就是愚公移山的第一步。

澎湃新闻：在愚公移山前，你怎么缓解自己的焦虑？

胡一天：如果你一直不去挑战，当然是很舒服，对吧？一直待在舒适圈，你可以一直去演你擅长或者熟悉的角色。但是我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常态，你演个几年，还是会有别的想法，会去尝试跳出舒适圈，这是早晚都会去做的事情啊。

澎湃新闻：万一跳出来，没跳好，做好被观众批评的准备了吗？

胡一天：我觉得这事有两个前提，一个是要有改变自己、改变现状的勇气；第二个要有应对挑战的能力。只要这两点都准备好了，就可以去做这件事了。

澎湃新闻：所以你更关注自己能力提升没，而不是观众可能会批评你的结果？

胡一天：对。因为即使你做出改变，也不是因为外界希望你去改变，选择权在于我，但是我不会去到处说。嘴长在别人身上，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一步步往上是靠我，不是靠别人把我给说上去。

澎湃新闻：刚开始演戏时，在镜头面前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胡一天：我这么说吧，这就相当于在我还没读书的时候，你问我，一道高数的题目是怎么做的？我连九九乘法口诀表都还不会背，对于怎么做根本没有概念。当时可能完全没有经验，是从0开始接触这个行业。可能现在会了乘法表，再学会了斜率，再学会解方程，能解的题目就越来越多些。

澎湃新闻：现在演了好几部戏，你觉得自己最大的进步是哪里？

胡一天：是一点点来的，各方面，台词，包括镜头感什么的。因为现在我全年都在拍戏，工作的同时，也是提升的过程。

澎湃新闻：许多人说，从路垚开始，胡一天像开窍了一样，演戏有了灵气。有没有那么一瞬，你觉得突然开窍了？

胡一天：这个东西还是跟经验有关，《民国奇探》基本上算是在我经历了比较多的时候去拍的，大家可能上一次看到的是《绝代双骄》，但是作品并不是按照拍摄先后时间跟大家见面，因此造成了大家觉得我突然上了一个台阶的错觉。如果说按照拍摄时间播，大家应该也能很直观地看到，我是一点一点变化的。

澎湃新闻：你刚入行和现在对于演技的概念，认识是有变化的吗？

胡一天：它是个复杂的事情。其实以前演戏对我来说，是一种很悬的东西，都没法去比较，现在我理解的演技，是把剧本上的文字，以形象的方式，完整顺畅地呈现给观众。你要把这个剧本经过自己大脑二次加工，修复其中不太合理，或者说不太容易被观众共情到的部分。这是比较大的一个变化。

澎湃新闻：你能面对自己刚入行时的作品吗？会不想看不敢看吗？

胡一天：倒没有，但是真的回过头去看的话，确实觉得当时青涩，毕竟经验有限。我一般是这样，可能很多演员，他们会在现场回看自己这遍演得怎样，我是现场拍完不会主动去看的，导演如果提出问题，我就再来一趟，我不想给自己带来太多的干扰。但是如果这个剧播出，我会再回去看一下，做个总结，比如说哪里做得不好了。

澎湃新闻：你会自己去思考，还是说通过对比？

胡一天：平时肯定也能听到周边人的评价。总体来说，播出后，我其实更偏向自己找不足。因为别人的经验跟方法，并不一定适用于你。

想演更有生活气息的角色

澎湃新闻：目前做演员做了几年，有什么职业上的困惑吗？

胡一天：可能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在看剧本时，不是总能完全理解角色的做法，我不知道是我的问题，还是客观原因造成。其实我不是一个特别感性的人，所以说对于一些大家看来都比较正常的角色，只是偏感性的话，我会比较难快速进入这个角色。有一些可能特别感性的，比如说上一句，“你没有心”，下一句“你才没有心你无理取闹”之类的，我就……不太能理解。

澎湃新闻：比较看重逻辑性，对于逻辑性差一点的剧本，比较难代入？

胡一天：对，我还蛮感谢这个剧的，因为它思考的方式就不一样。

澎湃新闻：以后再接剧，你会更偏向于有逻辑的吗？对于以感性思维为主的角色，是不是会没那么喜欢？

胡一天：那也不能说死了。比如说我不喜欢吃茄子，但是你如果厨艺够高，做得足够好吃，我也挺爱吃。

澎湃新闻：逻辑思维比较强的状态，是不是会造成在共情能力方面的问题？这是一个要让观众能共情的行业。

胡一天：任何能力其实都有两面性，感性跟理性，可能就是双面刃。我情绪可能没有来得像别人那么容易，但是有一些理性的东西，可能有些演员也很难有呢？其实没有好与坏，就看自己怎么平衡。我可能提前一天会看，大概接下来要拍什么内容，到第二天的时候，在化妆之类空闲的时间，我才会再具体地再往下分析，因为你可能一个晚上处理不了这么多细节。我很少说现场来，搞个即兴发挥什么的。

澎湃新闻：你现在对自己的职业生涯规划，会设立一个目标，还是说比较轻松，让它自然发展？

胡一天：结果其实没有那么重要。比如我们举个例子，像马云创立阿里，或是其他同样伟大的企业，我觉得他们最初的目标，肯定不是说我想挣到多少钱，而是说我想把某一件特定的事情做好，财富或是社会地位，是他们想要做好那件事顺带来的附属品，市场会给你的。我很喜欢演戏，我想的就是，怎么去做每一件事。

澎湃新闻：对于演戏本身呢？你对自己每场戏的准备和要求是什么？

胡一天：我也说了，我可能理性思维多一点，其实很多演员都是偏感性的，因为偏感性所以选择了这个职业。偏感性的人可能不会去提前想，我这时候那时候要怎么处理，而是当时的我是怎么样就怎么样演，这是合理的。但我不是，我的情绪不是说来就来的，所以说我可能需要去提前想，在什么时候需要怎么样去说，怎么样去做。

澎湃新闻：你希望从路垚开始做一个转型吗？

胡一天：并不是我希望用他来做转型，而是路垚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很积极的改变。非要说转型，也可以那么说吧，类似于里程碑的东西，有意义。

澎湃新闻：入行之后也看过不少剧本了，在对剧本的选择上，你有什么想法？

胡一天：我的标准倒没有什么变化，就是能打动我嘛。只不过有时候，市场上的剧本会有一个题材集中的情况，其中会有一些不那么好的。

澎湃新闻：如果说现在有一个外形很帅的角色，必然引发一些长得帅带来的流量，但是在逻辑上没那么出色的话，你愿意选择吗？还是会再等等看？

胡一天：这样讲吧，如果说这时候有另一个人物没那么帅，但是逻辑性很强，我会偏向于选择后者。

想演个“人”

澎湃新闻：长得帅对男演员是双刃剑。生活里你是自恋的人吗？怎么看待自己的外形？

胡一天：就像刚才我说的，我在片场不去看回放，不会想说让自己有什么目的，哪个动作不太好看所以去改，我不想自己有这样的目的。我不是会经常看镜子的人，自恋这个东西是大家都多少会有一点，但是我可能比普通人更少一点。大部分时候，我不会刻意去注意这个事情。

澎湃新闻：目前有一个特别想演，但是还没有演到的角色吗？

胡一天：可能当下比较想演，更有生活气息的角色。有一段时间大家都爱讲大神的故事，无所不能。不是说不好，只能说，我是个人，让我去演神，会很别扭，而且很多事不符合我们人会去做的事。

澎湃新闻：当初做这行的时候，你对于自己的未来有预判吗？

胡一天：首先我得说，当初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这样的成绩，或者说预期并没有现在发展这么好。当然了，我肯定是希望自己在人生计划上面能往上迈一步，才决定踏入这个行业。我可能没有说特别多开心跟幸福，还是偏向于说，我要不要迈出这一步的心理过程。就像减肥一样，这件事情你要把它做好，它必然有一个值得你去做的点。那个时候对演员这个行业的认知还是比较少的。

澎湃新闻：这个迈出一步的心理过程有过摇摆吗？顾虑？

胡一天：说实话，其实当你能力不够的时候，你的顾虑也会更少。所以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要能够抓住它当然是好的，但你没有特别大的能力，你就不会有更多的想法。应该是有点忐忑，但是也没有犹豫，因为你眼前就是机会。

澎湃新闻：推荐一部你最近看的电影或剧吧？

胡一天：最近电影院都没有开……印象比较深的还是之前看的《哪吒》，我很喜欢片中包含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