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关系如何影响金融资本获得

原创 盛智明 定量群学

今天给大家推介是美国西北大学凯洛格商学院的Brian Uzzi教授发表在1999年《美国社会学评论》上的经典论文《金融资本获得中的嵌入性：社会关系与网络如何助力公司融资》。

总体思路

经济学的金融理论认为，任何拥有正向价值的经济网络的公司都可在一个具有竞争力的价格上获得信贷。这个论断无可非议，但社会学者认为金融理论没有认识到银行金融交易也是嵌入在社会关系中的。然而绝大多数关于借贷的社会学研究并没有关注金融资本的可获得性和获取成本。Uzzi的这篇论文就是要弥补金融理论和社会学借贷研究的缺陷，探讨社会嵌入性如何影响公司金融资本的可获得性和代价成本。他以格兰诺维特的社会嵌入性理论为基本框架，运用“理论建构-定性访谈-定量统计”三角结合的方法，从社会关系和网络两个层次上来分析这个问题，重点关注社会关系的质量和社会网络的结构形态如何影响公司获取贷款和降低借贷成本的能力。

以往的研究和理论认为嵌入型关系是将经济交易内嵌在社会亲密关系中，通过独特的私人信息和资源传递来产生价值，并激励交易双方为他们的相互利益而共享信息。而疏远型关系不需要交易双方经常性的和持续性的互动连接，它有助于交易者获取异质性的公开信息。Uzzi就是要在社会关系层次上检验嵌入型关系和疏远型关系的性质如何在公司贷款中促进其对利益的获取和降低成本。并在社会网络层次上详细阐述融合了嵌入型关系和疏远型关系的社会网络通如何过两种关系的优势互补，从而为寻求贷款的公司提供最优利益。他对自己论文议题的总结就是讨论当社会网络作为一个连接市场公共信息与亲密关系中私人资源的桥梁时产生的价值如何才能最优。

研究设计与操作化

Uzzi循着研究的中心议题和理论思路的逻辑，按如下步骤做了如下一系列的研究工作：

第一步，根据社会关系和网络学派的理论传统和前人经验研究，对自己研究所涉及的诸如社会嵌入（social embeddedness）、嵌入型关系（embedded ties）、疏远型关系（arm’s-length ties）等核心概念进行明确界定。并对前人在不同市场交易领域研究中所发现的关于嵌入型关系和疏远型关系各自发挥的作用及相关的社会嵌入理论进行了系统梳理和总结。

第二步，根据自己对银行职员的民族志实地调查访谈发现，并结合前一步的理论分析，提出了四个实证假设。Uzzi的实地访谈涉及芝加哥地区11个中等市场银行的26个职员，其中 “关系经理”（RM）23名，银行首席执行官（CEO）2名，坏账收集者1名。这些被访者大部分为拥有大学学历的白人男性，样本具有银行家们在种族、性别及教育特征上的代表性。对他们的访谈为Uzzi提出关于关系嵌入性和结构嵌入性与公司的金融资本获得与成本之间相互关系的四个实证假设提供了洞见和经验依据。这四个假设分别为：

关于关系嵌入性与公司资本获得和成本间关系的假设:

H1：公司与银行的商业交往越多地被嵌入在社会依附中，该公司越可能从该银行获得资金。

H2：公司与银行的商业交往越多地被嵌入在社会依附中，该公司从该银行获得资金的成本越小。

关于结构嵌入性与公司资本获得和成本间关系的假设:

H3：当公司拥有融合了嵌入型关系和疏远型关系的网络时，它融资的可能性将增加；当公司的网络倾向于仅拥有嵌入型或疏远型关系时，这个可能性将减少。

H4：当公司拥有融合了嵌入型关系和疏远型关系的网络时，它融资的成本将下降；当公司的网络倾向于仅拥有嵌入型或疏远型关系时，融资的成本将上升。

第三步，Uzzi借鉴访谈过程中被访者对研究变量的现实经验和主观界定，首先对假设中的自变量和因变量进行概念化，并将其操作化，然后根据研究目的和研究经验找出可能影响公司融资的有关组织、市场和贷款特征的变量作为控制变量。其具体操作过程如下：

因变量：

对两个因变量的检验与公司融资过程的第一和第二个阶段是相对应的

①资本的可获得性——因为不能完全确定缺乏贷款是由于银行的信贷配给还是由于公司的自我限制消费，所以Uzzi按照一般惯例，控制了公司对信贷的需求，如果公司在1987到1989年之间获得了贷款，那就把公司定义成获得贷款，编码为1，否则就编码为0。

②资本的代价成本——公司贷款的利率。

自变量：

根据以前的研究，嵌入性与①关系的持续时间以及②关系的多元复杂性紧密联系，而③网络互补性则表明假设中提到的公司拥有的融合了嵌入型关系和疏远型关系的网络的混合程度。

①关系的持续时间——关系持续年数

②关系的多元复杂性——定义成企业家所用的商务服务（比如保险柜服务，电汇）和个人银行服务（比如私人银行帐户、遗嘱、资产管理规划）的数量。

③网络互补性——定义为网络综合不同类型关系的益处的能力。操作化为一个公司在它的网络中利用疏远型关系、嵌入型关系或混合型关系与银行交易的程度。运用Baker的Herfindahl指标来具体测量一个公司网络中不同类型关系的混合情况，其值在0—1之间，并用一个线性二次方来表示曲线效应。

控制变量：

控制可能影响公司融资的组织、市场和贷款特征方面的变量

组织特征——①员工数目，②组织年龄，③销售变化（当年减去前一年）的对数，④股份制（1=是），⑤手头资金数，⑥呆帐率和债务率，⑦妇女所有（1=是），⑧少数民族所有（1=是），⑨网络规模，即一个公司用以获得金融服务的金融机构的数目。

贷款特征——①基本利率，②期限结构价差，③抵押贷款（1=是），④固定利率贷款（1=是），⑤银行竞争，用联邦储备委员会的银行集中指数进行测量（1=高度集中，2=中度集中，3=低度集中）。

其他控制变量——①地区性，②产业部门。

第四步，利用全国小企业财务调查（NSSBF）的数据来检验假设。先对各变量进行相关矩阵分析，再运用Heckman的两阶段选择模型建模进行统计检验（选用此模型是因为本研究中两个因变量即融资成本和资本获得性之间存在相关关系）。第一阶段用probit回归对公司是否获得贷款建模，第二阶段是一个OLS回归，利用从第一阶段获得的估计Mills值来解释在估计未偿贷款的利率中的选择偏差。

结论与讨论

本文通过对银行与公司间的嵌入性进行区分和测量，发现处在关系中的商业交易增加了公司对资本的获得数量，并且降低了借贷成本。定量统计学和定性民族志的证据都显示，公司和银行之间的商业交易嵌入社会关系越深，则会有更多对信任和互利的期望来塑造交易，因而促进商业利益和私人资源的转换，而这通过纯粹的市场关系是不可能获得的。银行与公司的关系分为嵌入型关系和疏远型关系，只有当这两类关系互补混合的时候，嵌入性的益处才能得到最大限度地提升。

本文的理论贡献在于在之前的经济社会学中，对于理解社会关系网络是如何创造经济与社会效益，有两个一般理论：弱关系理论认为一个宽广的疏远型关系网络是最有利的；强关系理论认为一个闭合紧密的嵌入型关系网络是最有利的。Uzzi的研究调和了关系质量（强vs.弱）和网络结构(紧密vs. 稀疏)中的对立。这启发了未来的研究应该沿着关于网络互补性的线索来积累更多证据，包括对生产效率、组织学习、产业变化、以及直销市场的研究。

评述

1、贡献：

⑴本文运用三角验证相结合（trianglization）的研究方法，将理论、定性访谈和定量统计相结合，通过对理论传统和先前研究工作的梳理和总结，并结合实地的访谈调查去发现理论中存在的问题和理论没能回答的问题，寻找新的理论生长点。再针对问题提出研究的实证假设，运用数据进行统计分析和检验，使定性与定量相互补充，弥补单一访谈调查或定量方法中的不足，使研究的效度更高。

⑵在对研究变量进行操作化时一方面以访谈对象的实际经验和主观认定为基础，另一方面借鉴和参考了以前的研究和理论中的界定，这样使变量的操作化更接近银行-公司借贷过程中的真实情况，并可将自己的研究与以前的理论传统和经验研究进行对话。

⑶文章的逻辑结构清晰而严谨，实证假设也简洁明了，便于后面的操作化和统计分析。

⑷突破了社会关系和嵌入性理论传统中单方面一味强调强关系或弱关系在寻职，市场交易，获取信息中的作用，走了“中庸”路线，这种解释框架更符合现实情况。

2、局限：

⑴本文虽然认为如果公司与银行的连接网络融合了嵌入型关系和疏远型关系，那么这些公司更可能获得贷款并且代价成本也较低。但它并没有告诉我们公司在寻求贷款时什么时候会动用嵌入型关系，什么时候会动用疏远型关系，又在什么时候会两者都用。而且嵌入型关系的维持本身是需要付出成本的，而且这种成本往往是隐形的，很难被精确测量，这并没有被作者考虑进借贷成本代价中去。

⑵不管是嵌入型关系还是疏远型关系都是一种人际关系，它们涉及当事人的利益关系。而作者考察的是银行与公司之间的借贷关系，虽然这种借贷关系肯定要在人际之间操作执行，但是人际之间的良好关系并不一定导致双方所代表的单位组织也能从这种良好关系中获益，现实中可能会有使单位利益受损的情况发生。例如，银行的信贷负责人与某私营企业主有私交，属嵌入型关系，该负责人可能会在该企业不符合借贷条件的情况下贷款给该私营企业，一旦企业经营业绩不好，无法偿还贷款，就产生了坏账，损害银行利益。因此，人际间利益关系对单位组织间利益关系发挥作用的制度环境必须加以考虑。

文献来源：

Uzzi, Brian, 1999, “Embeddedness in the making of financial capital: How social relations and networks between firms seeking financing”,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64(8):481-505.

编辑：许子妍 徐荣婧

原标题：《社会关系如何影响金融资本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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