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热搜的北宋古墓“过仙桥”爱恋，可没现代人想得那么浪漫

广西师大出版社

近日，考古人员对湖南省宁乡市坝塘镇南芬塘村杨家湾古墓群进行抢救性发掘，发现一座北宋夫妻合葬墓。考古人员虽然没有在墓中发现比较有价值的器物，但在清理合葬墓中间的墓墙时，却发现了意外惊喜——“过仙桥”。

这个意外惊喜也引起大量网友关注，使“北宋古墓发现过仙桥”的话题快速登上微博热搜榜第一位。

那么，什么是“过仙桥”呢？

“过仙桥”其实是指夫妻合葬墓的两个墓室中间的能让墓室相通的一扇小窗。它是一个“联络”通道，表达了夫妻死后希望来世再续姻缘的美好期待，是一种对来世的寄托。

对此，网友纷纷感叹：来自北宋的狗粮收到了！

然而，古代夫妻真的如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浪漫吗？“过仙桥”除了寄托爱情寓意，还有别的含义吗？

让我们在收下这份陈年狗粮的同时，也来听听考古学家郑嘉励的专业看法。

作为一位调查、挖掘过夫妻墓的考古学家，郑嘉励在他的《考古者说》一书中专门写过一篇《墓志中的夫妻》，对宋朝的夫妻合葬墓进行了较为详细的介绍。

在他看来，夫妻合葬不仅是“死当同穴”的见证，也是“夫为妻纲”的表现。墓中除了墓室相连，还各置墓志一通，对二者的一生进行盖棺论定。

夫妻同葬，开一通窗的葬制，被苏轼称为“最为得礼”的葬礼。所谓得礼，除了寄托婚姻理想，还暗含尊卑等级思想。

或许，古代的夫妻，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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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志中的夫妻

文 | 郑嘉励

我用过五年的时间，调查、发掘浙江的南宋墓葬，发现稍稍体面的宋墓，通常是夫妻合葬墓。

夫妻合葬墓，一般采用双穴并列的埋葬形式，男左女右，这是“死当同穴”的见证；左右排列的长方形墓室，略有高下错落，左室较右室稍高，这是“夫为妻纲”的表现。

夫妻各居一室，是各自独立的空间，中间以砖墙或石板隔开，隔墙中开一“小窗”，彼此的灵魂在地下由此沟通。这种葬制，苏轼在《东坡志林》中称为“同坟异葬”，赞许其“最为得礼也”。

这种“最为得礼”的葬制，在南宋很盛行。盛行的原因在于“得礼”。什么是礼？夫妻死当同穴，又不失男尊女卑的分寸；夫妻各就各位，又相敬如宾、心气相通。这就是礼。

有的夫妻合葬墓，丈夫与妻子的墓室，各置墓志一通，记述各自的祖先、籍贯、配偶、子嗣、性格、才能及生卒年。这是对人一生的盖棺论定。

丈夫是男人，是“主外”的。他的墓志，主要用来记录“德、功、言”三方面的大事，家庭琐事之类，原则上可以忽略。

墓志提及他的妻子，通常就是“娶某氏”云云。他们繁衍的子女、孙子乃至曾孙的情况，又通常较此详细。

除此，夫妻之间再无别的话。

考古现场 郑嘉励供图

从墓志的详略，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丈夫对待妻子，远不及他对子孙热情。他对老丈人都有可能比对妻子更有感情，如果老丈人出身富贵的话。

他们的婚姻，首先是为了传宗接代，其次是为了两大家族的利益，夫妻的情感排在第三位，或许根本无法入围前三甲。

我的结论，肯定是偏颇的。墓志是冷冰冰的，《全宋词》中有的是悱恻缠绵的男人，其中必定隐藏着许多对妻子一往情深的好男人。只是宋人跟今天的男人差不多，不太好意思表达对妻子的爱恋。于是，他们多情的诗篇，全献给了萍水相逢的女人。

妻子是女人，女无外事，是“主内”的。她的墓志，就是一个温和的贤内助、孝顺的儿媳妇、慈祥的母亲、人情练达的管家婆的传记。她打理家务井井有条，以使丈夫在外专心干大事，绝无后顾之忧。

她的墓志，从不描述自己的相貌。男人承认美貌的重要，又坚信美貌不等于美德，甚至恰恰相反，宋词中的美女多为别人家的女人。

他们认为，妻子主内，足不出户，美貌只好比夜行的锦衣，出来混的男人，才需要风度翩翩、人模人样。所以，倒是男人的墓志，偶尔会提到墓主人是个美男子。

她的墓志，同样看不到爱情。“相敬如宾”才是古人认可的高境界的夫妻关系，彼此当客人，既热情又不太亲昵，既独立又不太疏离。

大凡圣人教导的做人道理，读上去简单，做起来却很难。举例说明：南宋时丈夫去世了，妻子当然痛哭，但是她的哀伤必须适度。如果让人看到她哭得太过伤心，这将妨害丈夫的名誉，人们会无端猜测她家的男人没出息，只晓得在内闱厮混，讨妻子欢心。

女性读者一定会愤愤不平，以为宋代妇女简直就是时代的牺牲品。我对此表示同情，但女权主义的历史学家说，女人一味强调自己的悲情，既不客观，也无助于自身的解放。

宋代家庭中，也有很多男人稀里糊涂，被精明的女人取而代之。女人成为家族的实权人物，垄断经济大权，主导子女教育。

这样的例子很多。宋人话本小说中的悍妇或妒妇，无不让臭男人闻风丧胆。这是令人欣慰的，今日家庭主妇的理想，宋朝至少已实现大半。

由南宋墓葬可知，很多夫妻以实际行动兑现了白头偕老、死当同穴的理想。对此，我是很乐意赞美的。

只是他们各自是否幸福，这问题，我们永远无法替古人回答。

《考古者说》

著者：郑嘉励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扬之水作序、张立宪倾力推荐！ 一句“上班就是上坟”红遍网络的“一席”演讲者、考古专家郑嘉励独具个人风格的幽默、谨严之作。讲述古墓葬挖掘、古遗址探寻过程中不为人知的田野考古经历，阐发考古工作者对社会、人生的独特体悟！

原标题：《上热搜的北宋古墓“过仙桥”爱恋，可没现代人想得那么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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