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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骨悚然的实验:在人造天堂里,这群老鼠560天后走向灭亡

2020-06-18 10:5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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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SME SME科技故事

人类社会的冲突与战争总是围绕着资源发生的。

在相对原始的社会中,人们会因为食物、土地、配偶而大打出手,部落与部落之间甚至会因此爆发战争。

人类社会在发展,争夺的资源慢慢变成了矿产、石油等,战争的规模也变得越发夸张。但有时候资源也可能是无形的,比如教育、医疗、工作,这些资源的分配不均往往是和平年代的社会焦点。

人人都向往没有病痛、没有战争、没有压迫的天堂,虽说真正的天堂可能不会存在,但随着科学技术以及社会的发展,我们正在无限接近古人眼中的天堂。

我们也会好奇人类社会的未来会如何。有无数的作品试图构建出一个美丽的乌托邦来探讨这样的问题,当然它们大多数都是悲观的。

1946年上映的电影《乌托邦之路》故事曲折

1798年,英国经济学家马尔萨斯在他的《人口原理》中指出,人口是按照几何级数增长的,但生存资源仅仅是按照算术级数增长的,人口与生存资料生产水平之间存在微妙的平衡,多增加的人口会以战争、饥荒、瘟疫等方式被消灭掉。

这个理论的潜台词是,人口增长不一定会带来繁荣,反而可能会使社会经济陷入停滞,也称“马尔萨斯陷阱”。

二战结束后,世界逐渐恢复繁荣,美国迎来了战后的婴儿潮,悲观的声音又重新出现。一些人认为“人口过剩”可能带来危机,总之资源不足是核心。

1946年3月15日,纽约市的新妈妈在换婴儿尿布

但接下来的一系列动物实验似乎给出了一个令人胆颤的结果,人类对资源的预估或许还是太过乐观了,真正的危机可能确实来自人口本身。

事情要从一位热爱动物的学者约翰·卡尔霍恩(John B. Calhoun)说起。

约翰·卡尔霍恩(John B. Calhoun)

卡尔霍恩早年特别热衷于研究鸟类,15岁的时候就能在田纳西州鸟类学会的期刊上发表文章。之后,他从学士学位一路进修到博士学位,研究的方向也逐渐转到了动物行为学。

由于博士论文是研究挪威大鼠的24小时节律,卡尔霍恩毕业后的工作也都和大鼠密切相关。1947年,当时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工作的卡尔霍恩找邻居盘下了一块不到1000平方米的林地作为实验场地。

他大手一挥决定建设一处“老鼠天堂”,让他的大鼠们无忧无虑地生活。最终,卡尔霍尔为这块地方命名为“鼠城”。

卡尔霍恩的第一个“鼠城”

鼠城的面积不小,预计可以容纳5000只老鼠生活,卡尔霍恩也为他的老鼠子民们提供了充足的食物和水,同时也会有适当的医疗照顾,唯一的限制就是老鼠们只能在鼠城中活动。

然而,鼠城的发展却没有想象中的顺利,甚至有些离奇。卡尔霍恩最初放入了5只怀孕的母鼠,但“创世五鼠”并没有“高产似母猪”,老鼠种群数量却从未超过200只,稳定在150只左右,远远小于鼠城的最大容量。

这可能是最早引起卡尔霍恩关注种群密度问题的一个实验。鼠城计划失败的5年后,卡尔霍恩加入了美国国家心理健康部(NIMN),有了更好的条件设计更完美的老鼠实验。

那时,卡尔霍恩有一个小团队专门设计和改良老鼠的实验栖息地,其中一个方形的场地最经典。

它长约4.5米,宽约3米,被电网分隔成4个区域,每个区域都配备有无限的食物和水源,还有一个多层的“公寓”,老鼠可以通过螺旋楼梯进入。

被电网分隔开的4个区域并不是完全隔离的,它们之间3座小桥两两连通。具体来说可以把这四个区域当成是笛卡尔直角坐标系中的四个象限,其中第一、第二相通,第二、第三相通,第三、第四相通,但第四与第一不相通,整体呈U型连通。

硬件设施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情况,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第一批入住的老鼠居民也安排得很合理,一共32只,公母数量完全相同,都是达到性成熟的成年鼠。

按照计划,栖息地中的老鼠应该会快速繁殖,短时间内数量就会超过整个栖息地的极限40只,但卡尔霍恩并不会马上停止实验,他要让老鼠繁殖到80只,观察它们的变化。

一开始,母鼠在4个区域的分布比较平均,但随着公鼠之间打斗的结束,强势的公鼠霸占了更多的母鼠。而弱势的公鼠们只能在夹缝中生存,躲着大佬们进食。

因为四区域三连通的设计,第二、第四区这两个中间区聚集了大量低等公鼠,而第一、第四区则成为了高等公鼠的“后宫”,仅有部分主动示弱的公鼠能被容忍。

接下来奇怪的事情就出现了,这些低等公鼠不再试图与母鼠交配,即便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相反一些低等公鼠甚至会与高等公鼠交配,而高等公鼠也并不拒绝。

低等公鼠逐渐分成了三种,第一种是所谓的“泛性恋”,它们不参与社会地位的竞争,但会尝试与任何老鼠交配(不论性别年龄亲缘),来者不拒,只是母鼠通常被霸占,它们通常只与同性交配。

第二种被科尔霍恩称为“梦游者”,它们的行动缓慢,几乎不与其他鼠互动,也不参与社交活动,但外表光鲜靓丽,从没有打斗的痕迹。

第三种叫做“探索者”,这一类同样也是“泛性恋”,但它们即便受到高等公鼠的攻击也会疯狂地追求发情的雌性,属于最极端一类。

另外,卡尔霍恩还观察到,老鼠之间的社交行为变得更频繁,比如“凑热闹”扎堆进食。过多的社交活动也带来了一些问题,母鼠照顾幼崽的行为会被社交活动打断,甚至疏于照顾。

随着实验的进行,老鼠们的繁殖也出现新的问题。由于身处封闭空间,母鼠每时每刻都会遭受公鼠的强暴。啮齿类动物受到雄激素的影响后普遍有杀婴行为,幼崽死亡率最高达到96%,整个鼠群的繁殖近乎停滞。

最终卡尔霍恩预计整个鼠群会走向毁灭,便停止了实验。起初他还抱有一丝希望,选出了最健康的4只公鼠和母鼠,试图重新恢复种群,但它们的幼崽没有一只能活到断奶。

类似的实验卡尔霍恩做了很多次,它们大体相同仅有一些参数上的小变化,比如食物的类型,初始种群的规模等。然而结果无一例外,鼠群都走向了毁灭。

1962年,卡尔霍恩在《科学美国人》发表文章,展示了其中6次实验的结果,并把这种由于种群密度过高而产生的异常行为称作“行为沉沦”,无论是普通读者还是学者都对这样的实验结果感到震惊。

人们很难不把这样的实验跟人类社会联系起来,尤其是那些正在经历城市人口激增的大都会。实验中老鼠们的种种行为貌似都在影射当时的社会:快节奏、大压力、社会地位固化、父母疏于照顾子女,犯罪高发……

60年代的美国是混乱且充满暴力的

“人口密度”成为了当时研究和讨论的热点,可另一方面也有很多人对卡尔霍恩的实验表示质疑,认为实验设计具有一定的诱导性。

于是卡尔霍恩的终极老鼠乌托邦实验被提上了日程。他制造了一个名为“25号宇宙”的老鼠家园,整个实验从策划到最终发表论文历时11年之久。

25号宇宙是一个真正的老鼠天堂,除了无限食物、无限水源外,不再设置电网隔离和连通的桥梁。16个老鼠宿舍环绕四周,中心区域是一片宽阔的广场,食物和水源遍布各处,预计可以容纳3840只老鼠生活。

这一次卡尔霍恩同样挑选了4公4母8只老鼠作为第一批降临25号宇宙的先驱,之后除了提供医疗干预外,他不再干预鼠群。

起初,第一批的居民并没有很快进入状态,就像刚刚登上新大陆的先行者一样,它们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才适应,期间有争斗有流血甚至有死亡。

在第104天后,老鼠们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它们开始快速繁殖,种群数量每55天就会翻一番,鼠口的快速增长一直持续到第315天,随后增长放缓。

从这一阶段开始,老鼠社会出现了异常,与之前的实验如出一辙。首先是相对强势的老鼠家庭霸占有利的宿舍,而大量没有地位的老鼠则拥挤在中心区域。

它们无法与更强势的老鼠竞争,又无法像在野外那样逃离这片区域,只能终日无所事事,犹如行尸走肉,它们暴躁地攻击同伴,而被攻击的老鼠甚至懒得反抗,任鼠摧残。

然而那些拥有地位的公鼠也并不好过,由于种群迅速扩大,它们也无法应对新生代的公鼠的不断挑战,疲于维护领地而无力守护巢中的母鼠。

母鼠只能又当爸又当妈,一边照顾幼崽一边保护巢穴。这种情况下母鼠也变得越来越有侵略性,甚至会误伤自己的幼崽。

母鼠难以阻止陌生鼠的入侵,压力骤增,甚至会出现“布鲁斯效应”,即受孕母鼠接触陌生公鼠后产生的妊娠终止现象。加上公鼠的杀婴行为,整个鼠群新老交替的速度越来越慢。

到第560天,卡尔霍恩认为鼠群事实上已经崩坏,毁灭只是时间问题。至此,老鼠的种群数量不再增加,最大值停留在2200只左右,同样远没有达到乌托邦的承受极限。

560天之后也就到了所谓的死亡期,在这个阶段成长起来的年轻老鼠几乎都存在严重的精神问题,它们在幼年期就被母鼠抛弃,缺少长辈的抚养和照顾,年幼的母鼠们也逐渐丧失了母性。

这一代问题母鼠即便怀孕产下幼崽也无法将它们抚养到断奶,简单来说就是绝后了。

另一方面,问题公鼠也没有交配的欲望,它们也不会与同性打斗,生活极简化,只有吃饭、喝水、睡觉、梳毛四样,卡尔霍恩称它们为“美男”。

“美男”终结了整个老鼠社会,卡尔霍恩推算,最后一只有生育能力的公鼠大约会在第1780天死去,此后整个“25号宇宙”将彻底走向毁灭。

我们不知道卡尔霍恩什么时候终止了实验,截止到1973年论文成稿时,“25号宇宙”应该仍在运作中。卡尔霍恩本人对自己实验的解读倒不免带有一种宗教色彩浓郁的宿命论:老鼠这种简单的生物都有可能走向末路,更何况是人类这么复杂的生物呢。

确实,乌托邦中的老鼠所表现出的种种“行为沉沦”,与一些特殊场景下的人类集体社会非常相似,比如监狱中的霸凌、鸡奸、帮派冲突等等。但老鼠乌托邦的覆灭其实与啮齿类动物特殊的习性也有直接关系,杀婴和妊娠终止是其种群灭亡背后的推手。如果实验动物换成犬类,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老鼠的命运能代表人类吗?没有人有确切的答案,但至少它让我们开始反思我们的现代社会。

科技、社会的发展,让我们为自己打造出了一个越来越像“25号宇宙”般的几乎不存在生存威胁的乌托邦世界。但飞速发展的人类社会会不会暗藏着类似的更大问题与“杀机”呢?

这才是值得我们保持关注、思考与警惕的一个长久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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