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漫画作为一种治愈方式：我们和漫画家tango聊了聊

十几平方的阳台之外，云突然暗暗地压下来，我们只好把采访用的沙发搬回白色立方体里。闲聊了一会，tango穿着简单的休闲T恤出现在画廊。他笼罩在自己的漫画氛围里，因为很快能发现那件简单t恤的玄机所在——一件印有tango漫画的周边产品；他朝摄像机摆了摆手腕，让我们看清楚同样印着漫画的表盘。

拥有不同身份，像活在平行时空：tango白天是高幼军，一名职业广告人，可以转化为钞票的点子从脑子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晚上他变回漫画家，生活里不易被人具象的趣味成为丰富业余世界的创意，或者别人的治愈药丸。

口罩和被改变的道德习俗

新冠病毒把所有人摁回私人空间。疫情期间，tango把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一把摁回脑门里，小心翼翼思考自己的笔会传递出什么：是深化悲情强调疫情的紧迫，还是往鼓励人的方向做，左右为难。结论是做自己习惯的——让大家在铺天盖地的死亡信息里能歇口气。

疫情期间他画了许多和口罩相关的故事，捕捉到被病毒改变的“道德习俗”：平日里大家坐电梯总有人主动按着开门键，2020年的头几个月里，这种主动变成了让电梯尽快关上的默契——少一些接触就少一些危险。tango把这种变化称为“疫情对人性行为方式的改变”，对死亡的恐惧把人性具象化了。病毒分化的也有空间和文化。他发现ins上的外国人看不懂口罩指代的病毒隐喻，“因为他们不戴口罩”，国内外的生存语境被拉开。

和许多人一样，隔离时期是一段突然被抽真空的时间。tango手中的忙碌突然停了下来，不变的是早些年因为朋友打赌最后促成稳定产出的“一日一画”。充盈地面对着自己，tango反而觉得有些不安全，和外界逐渐脱节，却更加渴望原有秩序的回归。

他是一直寻求着安全感却又渴望和外界产生对话的人，或许是广告人身份的浸润，他希望自己的漫画能催生一个交流的场域，而不仅是个人意志的表达。相对于灵感枯竭的焦虑，tango更为担心无法和读者产生有效的互动。他的理科思维表现在漫画分镜的设计里，会为了逻辑的流畅多画几个分格，不拘泥于形式的一致。

多逼迫一下自己，灵感就能筛出来

饱和的资讯把世界切割成不同的管道，选择很多，笃定的走路很难。成长于60年代的tango也被席卷进庞大的信息流里，他学理科出身，生产资料逐渐累积，许多条路在眼前铺开，他选择和创意有关的那条。他相信量变积累的力量，画得越多，珍珠就能被筛出来。

2010年和朋友打赌，一日一画渐渐变成了一种创作品牌，四五年的坚持后，他发现记录细碎生活的持续也会形成模式化的思考。他觉得这种创作方式应该被淘汰，所以一日一画渐渐变成了一会儿一画，灵感有时候是随手画在手边的纸上，有时候是记录在手机里，他保持固定的创作的频率，以此逼迫自己持续创作。

如何定义自己，tango觉得不必有一个固定的称谓，他是一个职业的创意人，接受过已经成为思维定式的专业训练，他不想让自己这台机器停止运作。逼迫是tango嘴里创作的好方法，在广告公司是被客户逼迫，拿起自己的笔，又开始自己逼自己。创作的焦虑让他会临时取消朋友的约会，灵感从这种内部的挤压里溢出来。逼迫自己的时候，时间变得很快，匆匆从笔尖和纸张的摩挲中溜过去，半个小时不到，读者又能在微博上对新的一日一画“品头论足”。微博上的戾气喧嚣在他这里很少，“鬼才大师”，“天才般的灵感”是对他这种“苦修式”创造力的褒奖。

tango最新的展览在深圳开幕，他用巨大的扑克牌戳破空间的壁垒。很长一段时间里，扑克牌是tango的灵感来源，他借用扑克牌的花纹和字母搭建空间，红心可以是茱蒂丝豢养在鸟笼里的鸽子，方块旋转90度成为露天餐桌，梅花就当做盘在侍女头顶的发髻，在一种局限里放养自由的思维。有时候他发狠决定不再依托扑克牌作画，但第二天坐到工作台前，发现那张小小长方形的空间里依然还有可以驰骋的空间。

漫画慢疗愈

创意是什么？tango觉得地球几十万年前就有很好的文明，一次又一次的兴衰更迭，但和创意有关的母题其实有限。tango作品是后现代性的，他抛掉对宏大叙事的论述，转而琢磨细节的传达。他觉得人类渺小，生活也是，但对细节的感知能让自己好好梳理活过的时间。他把它称作“集体微意识”。而创作风格，是把大家每天接触的奇怪物件和哲学概念相结合。

早年他和朋友开着车在上海到处跑，在警察出现之前把脑海里即将喷薄的灵感喷在墙上。涂鸦曾经是他缓解压力的方式，但现在不行了，安插在城市各个角落的探头能随时记录下这个“老少年”的叛逆行径。他依然觉得中国是练涂鸦的最好地方，为什么？因为当你还没来得及后悔自己的拙劣画技时，就有人帮你洗刷掉了。

他的画远离时政，被安上些心理疗愈的意味。他希望别人看到他的作品能多笑笑，当负面情绪达到峰值的时候后，自己的作品能做那个戳破气球的工具。

生活就是个大矿藏，很多宝石埋在那，总能挖到一个。

有媒体称tango是“长着日本漫画面孔，却拥有东方屏风灵魂”的人。正值中年，给人的直观印象是得体到有些拘谨，没有漫画里的辛辣直接。采访结束后他和湖南路的画廊主理人闲聊几句，“后面还有别的采访吗？”“没有的，我其实很少接受采访。”“我家就在不远处，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

* 本文图片均来自@tango2010，已由漫画家授权使用

采访：丁依宁 宗辰

撰文：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