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满中央银行魑魅魍魉众生相（上）

原创 刘磊 上海市银行博物馆

文│刘磊

西山勉抬头看了看他的副手——伪满中央银行副总裁徐绍卿，飞快地在递过来的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徐绍卿拿起文件恭敬地鞠躬后退出门外，和他一同进来的银行总务部部长和发行部部长也跟了出去，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西山勉颓然地靠坐在椅子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漫不经心地定格在9点18分，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九、一、八”，西山勉心里默默地念叨了几遍，“难道真像我们日本人常说的‘自业自得’”，他的思绪瞬间回到了十四年前。

小人得志

伪满洲中央银行首任总裁荣厚

1931年，西山勉供职于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大阪支店，借助着这个有利条件使他对中国增加了很多了解，因为其效力的这家金融机构在那里有不少分支机构，而且还可以发行纸币。从东京高等商业学校毕业的西山勉，对于金融货币的法规和业务非常熟悉，他十分清楚日本横滨正金银行在中国发行纸币的这种行为，实际上是侵犯了中国的货币主权，不过作为“大日本帝国”国民的一员，他对此非但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反而倍感骄傲。所以，当西山勉在同年九月下旬听说发生了“满洲事变”（即九·一八事变）后，立刻兴奋起来——非正义的侵略行径，在他眼里成了大和勇士开疆拓土的英雄行为，小国岛民的危机心态，使他强烈地渴望那片安稳富庶的广袤陆地。西山勉找来地图看了一下，不禁大吃一惊，中国的东北是一个面积相当于两个日本大的广阔天地，而比起他的家乡四国岛， 至少要大四十多倍呢！西山勉隐隐觉得自己事业的未来在满洲（即中国东北地区），从此对于那里的新闻特别留意起来。

很快，“好消息”就来了！

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日本帝国主义在筹建伪满洲国的同时，也在积极谋划设立伪满洲中央银行。1932 年，伪满洲国宣布建国刚刚过去半个月，日寇就急不可耐地在新京（即伪满洲国的首都，今吉林省长春市）城内被服厂召开了筹建伪满洲国中央银行的准备会议，并于同年6月15日公布了该行的主要头目名单。

排在名单第一位的是一个中国人——荣厚，伪满洲国中央银行首任总裁。对于荣厚其人，西山勉只是略有耳闻，从横滨正金银行奉天支行同事处得到的消息称，他是满族镶蓝旗人， 曾担任过清政府奉天造币厂（即今沈阳造币厂）的总办，民国后历任黑龙江和吉林两省的财政厅厅长，也先后兼任过黑龙江官银号总办和吉林永衡官银钱号督办，应该算是个金融业内人士。但西山勉更为关注的是排在第二位的副总裁——山成乔六，他在东京高等商业学校的同门学长！西山勉觉得山成乔六作为一个日本人，而且是颇有名气的金融高层人士，在大正时期（即日本大正天皇在位期间，1911年至1926年）已经成为台湾银行的理事并担任副总裁一职， 竟然甘居中国人之后担任伪满洲中央银行副总裁，这里面一定暗藏玄机，或许跟当时日本国民非常崇拜的“满洲建国之父”本庄繁有关。

日伪政权出版的伪满洲国地图

果然！

本庄繁作为发动“九·一八事变” 的元凶和策划伪满傀儡政权的幕后推手，当然不会让伪满洲国的金融枢纽由中国人掌权，尽管那个中国人是一个甘心为日本帝国主义效力的汉奸！很快， 西山勉就得到消息，山成乔六召集了伪满洲国中央银行创立协议会，干净利索地撕掉了“日满亲善”的遮羞布，根本没邀请任何中国人参加，连他的顶头上司荣厚也没份儿！“好”，西山勉在心里给山城师兄点了一万个赞，“这下放心了，果然实权还是掌握在我们日本人手里啊！”

西山勉的判断非常准确！1932年7月1日，伪满中央银行正式开张营业， 资本金全部由伪满洲国政府投入。伪满中央银行是日寇操纵下的傀儡政权—— 伪满洲国的国家银行，其体制结构虽非纯粹的中央银行，却一直执行着中央银行的职能，是日伪政权金融统制的绝对主角，它不仅拥有发行、回收货币，代理国库，垄断金银、外汇交易，发行国债等特权，而且还经营一般商业银行业务，其发行的纸币简称为“中银券”， 即伪中央银行券之意，东北的老百姓则称之为“伪满币”。

客观地讲，西山勉在工作上是个很努力的人，1938年，也就是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的次年，他成为了横滨正金银行大阪支店的店长。1939年，西山勉弃商从政，担任了日本大藏省驻美利坚合众国的财务官员，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受命每天都要与美国人打交道，但却不是最后一次。在美国，西山勉仍然关注着地球另一面的那片黑土地。此时，伪满洲国中央银行总裁的宝座上坐着的是一个日本人，对西山勉来说，还是一个熟人！田中铁三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部经济系毕业的高材生，一直任职于本国的中央银行——日本银行，他自1933年起担任日本银行大阪支行的行长，与那一时期同在大阪金融界工作的西山勉是旧相识，虽然两人在年纪上相差无几，但田中作为大阪地区央行的代表，可以说是西山勉在工作上的领导。因此，西山勉在“对天皇陛下的忠贞”和金融业务水平两个方面，是绝对信任田中的。自从“支那事变”（日本对“七·七事变”的称呼，即卢沟桥事变）后，西山勉从断断续续的消息来源中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老领导田中铁三郎真是一个老谋深算的金融天才！1937年，田中在日本东京设立了伪满中央银行东京支行，将伪满中央银行从中国东北地区劫掠的巨额财富，以与日元等值的汇兑资金名义，完全置于日本帝国政府的控制之下；1938年，田中在伪满洲国政府颁布《临时资金统制法》后，随即命令伪满中央银行的一切活动都要围绕“充实日满国防力量”这一目标而进行；1939年，田中又在伪满洲国境内推行搜刮东北人民财富、鱼肉广大劳苦民众的“国民储蓄运动”。总之， 田中正在不遗余力地将伪满中央银行打造成日本银行的附属品和侵华战争的提款机，而这一切都让西山勉既钦佩又羡慕，思忖着自己何时有机会也能在满洲（即中国东北地区）一展拳脚。

机会，还真就来了！

以桃代李

第三任伪满洲中央银行总裁阚潮洗

1941年12月7日，日本军队偷袭美国海军基地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随着美日断交，西山勉的外交生涯也告一段落回到日本国内，他非常郁闷地发现伪满中央银行总裁的宝座上，又一次出现了中国人的身影，那个人叫做阚潮洗，也是一个大汉奸！阚潮洗与伪满洲国中央银行前两任总裁最大的不同点， 是他出身于行伍且没有任何金融背景， 唯一与金融界挂上点边儿的，是他曾经认购了东北边业银行十万大洋的股份， 也就是这十万大洋，让他在九·一八事变后被日寇玩弄于股掌之上，又抓又放，又罚又赏，最终死心塌地为日寇做事。由于阚潮洗真心实意地卖国求荣， 获得了伪满洲国政权和日本关东军的充分信任，被任命为伪满中央银行的第三任总裁。在西山勉看来，阚潮洗不过是一条会讨主子欢心的哈巴狗，其在任期间的一切业务作为，只不过是对田中铁三郎时期货币政策和金融手段的效仿和延续，唯一可圈可点的政绩，就是耗资不菲操办的伪满中央银行建行十周年庆典和《满洲中央银行十年史》的编纂出版。当然，西山勉心里很清楚，阚潮洗和那个伪满洲国的皇帝溥仪一样，不过是台前表演的木偶和傀儡，真正在幕后操纵一切的是田中的亲信、时任伪满中央银行副总裁的大泽菊太郎。

伪满洲中央银行纸币

大泽菊太郎是田中铁三郎在东京帝国大学法学部的学弟，可谓师出同门， 而且毕业后同样入职日本银行，一步步从基层升任到总行考查部部长。田中就任伪满中央银行总裁时，特意将这个学弟兼亲信带到中国东北，让他担任了伪满中央银行的首席理事，协助处理全行事务。当田中任期届满归国之际，又把大泽扶上了伪满中央银行副总裁的宝座，使其实质性地掌控了银行的一切事务，之后才放心地回到日本。大泽菊太郎没有辜负田中学长对他的“期待”， 在搜刮掠夺中国人民的财富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在业务上继续推行“一切为了大东亚圣战服务”的高度统制经济之外，他还是一个深谙中国传统文化的“高雅人士”！阚潮洗热热闹闹地操办建行十周年庆典之际，大泽副总裁提出要增加一个庆祝内容，就是在东京的日本帝室博物馆举办“满洲国国宝特展”。阚潮洗鸡啄米似得点头答应之后才发现，大泽的真实目的是将他早就盯上的“重要文化財（即汉语中珍贵文物的意思）”——伪满中央银行总行地下金库中价值极高的中国古代文物——借机运往日本。远在日本东京的田中铁三郎，对这位既是经济强盗又是文化盗贼的学弟显然颇为满意，特地在伪满中央银行十年庆典之际，亲自发电报表示了祝贺，既是对他曾效力的这家金融机构遥表祝福，也是与深得他心法真传的大泽隔空击掌。

但是，赋闲东京的西山勉一直觉得，继续和发扬田中衣钵的人应该是自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西山勉开始在东京的政经圈内不断地活动，终于在大泽菊太郎任职期满行将回国之际，通过时任朝鲜银行总裁田中铁三郎的推荐， 于1943年5月坐上了伪满中央银行总裁的位子。

原标题：《金融侵略，傀儡政权造“战争提款机”！伪满中央银行魑魅魍魉众生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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