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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图森”城为例:中西部美国如何对待政治?

2020-08-12 08:3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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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三辉图书 三辉图书

编者按:

图森(Tucson)位于美国亚利桑那州南部。该城位于荒漠山谷区,三面环山。长时间的干旱气候造成城市用水的紧张,因此它也是美国最大的完全依靠地下水的城市,其地下蓄水层正在被持续地损耗。

在1995年11月的大选中,图森最有争议性的问题就是关于水的。争议的中心围绕着一个花费数十亿美元的人造河流运水项目——亚利桑那中部项目(Central Arizona Project,CAP)。但是,项目建成后,人们发现CAP的水是硬水,水色发棕,并且据报道引发了疾病。很多人希望在图森禁止CAP水,继续只用地下蓄水层的水。但是,支持者提出,CAP水更容易负担,其水质可以通过化学处理而改善,并且它能够保证图森在下个世纪有足够的水。

上世纪90年代,美国地缘政治家罗伯特·卡普兰到访“图森”这座城市,就CAP议题对当地居民进行了走访。

“哪些人真的支持CAP水,哪些人反对?”卡普兰问一个受过良好的教育,自称为“世界主义者”的当地居民。

“基本上,支持CAP水的投票,就是在说‘别他妈乱去干涉开发’的投票——因为如果我们被迫依靠地下蓄水层,就不会有足够的水让图森保持扩张,也就无法带来经济效益。而我,是一个不发展论者。我永远都不希望通往我房子的土路被铺好。我不想图森再多修一栋房子。我们已经太大了。我们是在沙漠里!”

在那个晚上,“不发展论者”赢了,CAP水失败了。然而,每四个合格选民中,只有一人投了票:比之后一个月海地选举的投票率更低。

关于图森的这场地方性公共议题似乎是一个20世纪末处于转变中的美国的一个缩影。卡普兰认为,除了掌握媒体话语的少数东部城市,美国的中西部城市实则对政治漠不关心。而支撑这一“漠不关心”的,是美国已经拥有的巨额财富以及对基本政治问题的确定回答。对于他们来说,政治被认为是次要的,而若有多余的时间,不如想着如何好好赚钱。“个人主义”在美国拥有悠久的历史,它像一个肆无忌惮生长的巨婴,逐渐侵蚀掉人们的生活尊严,对政治的理解,以及对子孙后代的责任。而这番“去政治化的”景象,于今日的我们而言,也似曾相识。

跨入美国的过去,看见美国的未来

文/罗伯特·D·卡普兰

译/何泳杉

节选自/《荒野帝国》

题为编者加

没有经济发展就没有选举政治

美国——除了华盛顿的政策和各类媒体、各州府和市政厅之外——是对政治漠不关心的。在第三世界以及巴尔干地区——它们由意识形态、民族狂热和夸耀所分隔,还有高投票率——的传统且高度政治化文化中度过了我生命里的很多时间之后,我觉得这样的冷漠让人耳目一新:最初,是这样的。

17世纪的英国哲学家詹姆斯·哈林顿(James Harrington)宣称,在一个富裕的社会,正是大多数人的漠不关心,才得以有一个冷静、健康的政治气候,建国之父们限制选举权的企图刷新了这一观点。美国最不需要的东西,我想,就是更多对政治有激情的投票者——特别是受到不良教育,以及与社会疏远的人。毕竟,冷漠可以意味着事情还好,冷漠证明了在美国,基本问题(政治体系应该是什么?边境线应该在哪里?哪个种族群体,如果有的话,该控制哪个区域?)已经或多或少得到了认同的事实,因此常常被争论的东西——枪支管控、人流——都是次要的。(尽管与有些人所相信的不同,种族身份还没有打破美国政治的稳定,因为除了美国原住民,种族在很大程度上是与地域隔开的,与南斯拉夫和苏联不同。)而且,因为被争论的常常是次要的,而不是要为之战斗或者死亡的东西,民主已经演化成一个由个体组成的国家最基础的实用智慧的公分母,而这些个体中大部分都更喜欢不受打扰地挣钱。美国——除了南北战争之外——举例来说,从来都不曾像1930年的西班牙一样,让乔治·奥威尔能在那儿撰写共产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民主派和民族主义者们为了心灵、精神和权力而激烈斗争的内容。

而且,不仅政治对于大多数美国人来说已经是次要的,在大部分情况下,领导位置也是次要的。从19世纪以来,尽管有一长串平庸的总统,这个国家仍然繁荣了起来。像19世纪后半期那样大幅发展的时间段,常常是由平庸的政府所伴随的。只有在战争时期,谁做总统才真正是个问题。(的确,在和平时期,美联储主席现在能影响到的公民,也许比总统要多得多。)

但是这相对的政治真空——某种和平、高产的无政府状态——总是预设了包括足够的繁荣和资源在内的条件,所以不需要多少政府权威来组织对财富的争夺。南北战争之后的西部大规模定居,让这种自由抽了下筋。因为西经100度(一条穿过南北达科他、内布拉斯加、堪萨斯、俄克拉何马和得克萨斯的假想线条)以西的土地,大部分都只有少于20英寸(508毫米)的年降水量,而在没有灌溉、政府协助和监管的情况下,20英寸是大自然规定的农业所需最低水量。土地必须被勘测、分成小块,并加以管理,然后就开始了大规模水利项目,这需要大型的官僚机构(填海工程服务、地质调查、林务局等等),它们和19世纪后期人口和经济的大幅增长一起,促成了联邦大政府的形成,而这就是像史密斯和弗朗泽这样的人现在所担忧的。的确,如果美国是从西到东殖民,而不是反过来,那么因稀缺水源而成为必要的大政府机构,就会在自由人传统——这种传统于18世纪在水源充足的东部阿巴拉契亚山脉上扎根——之前出现,并且,被卡尔·马克思称作“东方专制主义”——高度中央集权化、独裁主义的政权,就像那些在印度和墨西哥建造了大型水利和土木工程的政权一样——的一种温和形态,可能就已经在这里出现了。

尽管有民兵运动和其他自由主义的断言,政府干涉仍然是有限的。一旦土地和水被小块分好,人们就有自由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去获得超出他们最野心勃勃的预期的成功,或者败得比最可怕的噩梦还惨。而且20世纪前半期对地下蓄水层(沙漠之下的水池)的发现、测绘和利用,已经进一步拖延了西部的人类和自然之争的最后审判日。但是那一天要到来了。1928年,亚利桑那的人口达到40万,那是13世纪霍霍卡姆印第安文化顶峰之后的最大值。现在,单单在大图森地区,就有接近80万人,亚利桑那则有400万,在70年间翻了10倍:而且还是在沙漠之中。提及亚利桑那中部项目时,一位西部的自然资源专家马克·赖斯纳(Marc Reisner)写道:“尽管这是有史以来最迷人且最昂贵的水利工程之一,但从现在开始,此后所有的亚利桑那人,都将会被迫做他们的霍霍卡姆先辈所做的事情:祈求雨水。”特别是因为亚利桑那人已经决定——至少在现在的图森——CAP水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够好,因此,他们仅有的选择就是继续消耗地下蓄水层了。

选民投票率实际上显示出的,是大部分居民都不关心此项以及其他的公共议题。尽管在全球研究大脑化学的科学家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个社区——就像亚利桑那大学的科学家斯图尔特·哈梅洛夫的情况一样,在图森的两条相邻街道之间,这样的社区也许并不存在。并且,就像犯罪率和市中心清空所显示出的一样,社会和公共构造似乎正在被磨损掉,而迎面而来的水之战役,却正是西南部历史上最需要它们的时候。未来的跨国、混血——波利尼西亚的图森——21世纪世界上最有才赋的个体的北美经济连接点之一 ——将需要个人主义的反面。它将需要地方自治主义,只是为了存活下去。

无畏的未来主义的末日灾难

获得了普利策奖的诗人和生态学家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警告说:“这是一个有限制的时代。”斯奈德在《琼斯夫人》(Mother Jones),1996年1—2月号中做出了这些评论。但也许并没有限制。也许图森将会在沙漠中吃掉越来越多的空间,然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孤独,因此有了更多对友情的需求。

也许西南部可以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也许,就像一些有远见的工程师们所认为的那样,西南部的拯救最终会来自北边那令人战栗的广阔的湿绿海绵:加拿大。在那种情境之下,一个新水坝、水库和隧道的网络将会从育空和卑诗省供水给墨西哥边境,一条巨大的运河会把淡化了的哈得孙湾之水从魁北克运到美国中西部,而载有冰山水的超级油轮会从卑诗省海岸来到加利福尼亚,这些都是为了支撑一个由后城市化多种族舱区所形成的网络,它随着经济活动而搏动。

这种规划的吸引力源自西部人迄今在殖民沙漠方面所取得的巨大成功。然而,整个历史上任何数目的沙漠文化——亚述、迦太基、美索不达米亚、印加、阿兹特克、霍霍卡姆——都可以炫耀相似的成功记录,在他们崩塌之前。甚至霍霍卡姆文明都建造了200英里(约322公里)的灌溉运河,但是最终,这并没有帮助他们。

事实上,考虑到大卫·泰勒关于更大幅度的发展和更高的种族复杂性的远见,像菲尼克斯和图森这样的地方,是把刀锋横跨在了无畏的未来主义梦想和末日灾难之上。肾上腺素饱满的友情,与我遇到的极端冷漠以及反政府观点结合在一起,显示出了同样强烈的孤独感,这在强调对社区的需求的同时,也在威胁着社区的存在。

还有9200万墨西哥人的威胁,其边境177线离图森只有一个小时车程。在1910年到1922年的墨西哥革命和随之而来的内战中,1300万墨西哥人口中的10%逃到了美国。现在,随着墨西哥人口攀升超过1亿,如果墨西哥的中央政府遭受一次难以控制的垮台、变成薄弱的部落国家体系的话,想象一下要控制一个与之相当的难民潮所需的军事化水平和华盛顿的主导力。

在图森,我怀疑美国会不会需要一个新的、更直白的神话,而不是已经在西部安居的坚实的个人主义。事实上,若没有大政府干涉和官僚机构——这些正是像杰夫·史密斯这样的坚实个人主义者们所憎恶的东西——的形成,西部从来就是不可能被成功驯服的区域。在约翰·斯坦贝克(John Steinbeck)20世纪30年代的纪实小说《愤怒的葡萄》中,随着大平原变成被干旱和贫困所折磨的尘土飞扬的荒地,大西部的神话被作为一种欺骗暴露出来。斯坦贝克担心,俄克拉何马州人的命运也许会成为这个国家本身的象征性命运,如果肆无忌惮的个人主义致命地削弱了政府去监管发展和定居的能力。

美国未来使我着迷的,在于其人口规模及其复杂性的渐进而持续的增长(到2050年,我们的人口很可能增长50%,达到3.9亿《1996年美国统计概要》Satistical Abstract of the United States 1996是人口数据的来源。)将会需要监管的专政——管理从用水到信用卡欺诈的所有事物,否则的话,任何人都不会得到公正。但是,这样的发展必然会引发守旧个人主义者们更大幅度的反弹。

“全球100位顶尖思想者”之一

行遍大半个美利坚

带你看见一个充满区隔和断裂的美国社会

荒野帝国:走入美国未来的旅行

An Empire Wilderness: Travels into America’s Future

[美] 罗伯特·D. 卡普兰 著

何泳杉 译

三辉图书·中央编译出版社

2018年3月

1995—1997年,卡普兰在故土美国及周边开始了一场旅行,从堪萨斯走到西海岸,从中部的密苏里走到西部的俄勒冈,从北部的加拿大边境走到南部的墨西哥。透过政治与文化的视角,卡普兰发现了一个转变中的美国——一个在种族、阶层、教育、地理上充满了区隔和断裂的美国。这里,财富在迅速增加,但贫富差距也在进一步拉大;传统的信念已经消逝,而新的信念仅仅处于萌芽状态。这个大国并非衰落,而是正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蜕变出一种全新的身份认同。

和所有旅行者一样,我心血来潮,去了一些城市,但错过了更多的城市;去了一些荒野社区,但错过了更多的社区。不过,无论去哪里,我都尝试把我看到的东西与更宏观的意义相关联。我赞同生活于公元前2世纪的希腊政治家波利比奥斯,他相信“真相存在于事件的全景而非局部视野之中”。不管怎样,这就是我尝试去完成的。

——罗伯特·D. 卡普兰

原标题:《以“图森”城为例:中西部美国如何对待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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