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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一带一路”出一招⑤ | 借助“双循环”构建中国与东盟可持续的制造业分工关系

2020-08-14 14:2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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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8月8日是第53个“东盟日”,中国驻东盟大使邓锡军特地录制视频,祝东盟“生日快乐”。半个多世纪以来,东盟在经济领域表现不俗,2018年东盟成为全球第五大经济体;2019年东盟吸收外资1557.26亿美元,超过当年中国的1412.25亿美元。但近年来,中国与东盟国家在制造业领域的竞争性似乎在上升。如何看待中国与东盟当下在制造业领域的经济关系?如何构建一种可持续的中国与东盟的分工关系?

一、中国对东盟制造业的投资趋势与性质

东南亚拥有大量年轻人口、政治环境日趋稳定,大量跨国公司在当地建立工厂,经济前景被外界普遍看好。但与此同时,近年来也出现制造业从中国向东盟国家转移规模不断扩大的情况。如2020年8月1日,三星正式宣布将关闭中国苏州的电子电脑有限公司,停止在中国生产电脑,并考虑转移至越南的现有工厂,2019年年底三星已经将智能手机的组装工厂迁往越南。[1]事实上,2018年中美贸易争端爆发以来,关于制造业从中国“撤向”东盟的各种新闻言论便层出不穷。[2]但与单纯的媒体报道或政府高官的政策宣示相比,中国自身的资本流动方向或许更能显示市场动态。如表1所示,根据东盟自身统计数据显示,2012-2019年中国对东盟制造业投资绝对数量呈现趋势性上升,在2019年中国对东盟投资总额下降的情况下,中国对东盟制造业的投资更是出现“翻翻”的情况,相对占比亦从十二分之一上升为三分之一。

表1 2012年-2019年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单位:百万美元)

但将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视为制造业从中国“撤向”东盟的观点,本质上是将对外直接投资与本国生产之间的关系进行二元对立,事实上二者的关系是相对多样和复杂的。据我国商务部统计,我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主要有四种类别,分别为商贸服务、当地生产和销售、技术研发和资源开发。[3]中国对东盟制造业的投资明显是第二种,即利用当地相对廉价的生产资料,尤其是劳动力,进行商品的生产和销售工作,最终产品极既可以满足当地的需求,亦可以作为东道国的出口产品,后者则是将东道国作为“出口平台”。尽管东盟国家除新加坡和文莱外,大都面临居民收入水平有限、国内市场狭小的困境,但东盟国家一体化程度和经济开放程度较高,因而中国对东盟的投资曾长期将后者作为中国的出口平台。[4]

二、中国与东盟在制造业领域的竞争与竞合

中国与东盟同属东亚区域生产网络,彼此之间具有高水平的产品内分工关系,两者依据自身比较优势承担同一产品的不同生产环节。在这种链条化的生产模式当中,成员之间本身就较难出现“非此即彼”的竞争关系。在制造业领域,中国的比较优势在总体上依然高于东盟,因而中国对东盟制造业的投资确实提升了后者的生产能力,但也增加了东盟在零部件和机械设备方面对中国的需求。印尼、泰国和越南等国的工厂,约有40%—60%的电子零部件来自中国。[5]因此,2012年至2019年,出现了中国对东盟投资以及中国与东盟货物贸易总额同时上升的情况,而且同期东盟对华货物贸易与总体货物贸易之比从12.9%上升为18%。简言之,与中国对东盟制造业投资同步增加发生的是二者之间经贸互补关系的日益强化,双方在制造业领域的关系更近似于竞合,即在劳动密集型产品领域确实存在竞争,但客观的产业梯度确保了彼此在整体上的合作态势。

 

图1 2012年-2019年,东盟总体与对华货物进出口状况(单位:百万美元)

简言之,中国对东盟制造业投资的增长,本质上是东亚区域内部分工关系的调整,而非彼此替代。在过去数十年中,东亚形成了一种特殊的“三角贸易”分工模式,日韩与部分东盟国家向中国出口中间品,中国则向美国出口制成品。但随着中国制造业产业升级,中国逐渐将部分终端制造业向东盟国家转移几成必然,被媒体广泛炒作的三星、阿迪等国际企业大都属于这一类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并不能以此断定制造业在撤出中国。中国对东盟制造业投资在2019年出现“异动”与中美贸易争端有关。尽管美国并不属于地理意义上的东亚,但通过扮演最终消费市场的角色,在经济上成为东亚“三角贸易”的一部分,中美贸易争端的长期化导致部分企业为规避美国关税将生产基地向东盟国家转移。[6]但美国只是加速,而非创造这一趋势,其结果只是中国与东盟之间的经贸联系得以进一步强化。2019年东盟超过美国成为中国第二大贸易伙伴,2020年1-7月更是超越欧盟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

三、“一带一路”与“双循环”,开发东亚制造业的“本土市场”

中美政治关系恶化确实可能加速中国制造业向外转移,从而使中国陷入“比较优势断档”的情况,即在未能形成新能经济增长点之前,传统产业过快衰落。东盟长期依赖“对冲”策略在中美之间维持平衡关系,外界经常使用“经济靠中国,安全靠美国”来形容东盟与中美之间的关系,但忽视了美国作为终端消费市场在经济领域对东盟国家的影响力。[7]美国愈发开始动用政治与经济手段向东盟国家施加压力,强迫后者在经贸领域与中国实行“脱钩”。如面对中国通过越南等东盟国家进行“转口贸易”的行为,美国发出明确威胁。[8]在5G网络的推广问题上,美国也对东盟国家施压力阻后者采用华为设备。[9]日本作为美国在东亚地区的重要盟友,则在内部影响东亚区域生产网络的发展,日本政府出于多方考虑正在推动部分供应链向东盟转移。[10]随着中美政治关系恶化,美国有可能会进一步利用自身的政治与经济优势向东盟施压,美国及其盟友在力求塑造而非影响中国与东盟之间的经济关系。

部分东盟国家已经开始将“对冲”策略引入经济领域,缓解美国及其盟友的压力。印尼近期确定向在中国支援下建设的雅万铁路项目中加入日本的方案[11],华为的5G项目、中国网络公司在东南亚国家也大都面临类似境遇[12]。在中美博弈烈度不断上升的当下,东盟在中国与美国及其盟友之间采用“对冲”策略无可厚非,但部分“一带一路”项目在东南亚往往由于过度竞争以致可持续性不足,东盟国家的利益亦由之受损。中国之所以在东盟陷入与美国及其盟友进行“竞底”竞争的境地,本质上在于东亚区域生产网络在消费市场上对美国的依赖,经济循环无法依赖中国与东盟自身的经济活动完成。

中国若要避免在东南亚地区过度竞争,必须调整以往将东盟作为“出口平台”的投资策略,通过双循环策略指导中国与东盟在“一带一路”倡议框架下的经贸合作,借助互联互通建设挖掘彼此经济的内生增长潜力,减轻对欧美市场的依赖。中国着力构建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并非是完全转向内需,双循环发展思路的核心在于通过中国自身发展主动塑造中国发展的外部环境。2012年至2019年,东盟对华贸易逆差与自身贸易顺差之比从2012年的98%变为2019年的331%,表明东盟对中国而言正从单纯的“出口平台”向重要的消费市场转变。这也是为何金融、房地产和销售等会成为中国对东盟长期投资的重点领域,这些行业的共通点是与同当地经济生产活动结合更为紧密。目前“一带一路”倡议在东盟的大型基建项目大都立足于提升东道国与外部世界的联通性,这对打破东道国相对封闭的状态至关重要,但在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日益抬头的当下,“一带一路”倡议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应立足于提升东道国国内不同部分,尤其是城乡之间的联通性,将东道国国内的经济增长潜力转变为经济成果,稳定中国外部经济环境。

 

(作者:张帅,北京交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2017级博士研究生。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参考资料:

[1] 《三星将关闭中国电脑工厂,讨论转至越南》,日本经济新闻中文版,2020年8月4日,https://cn.nikkei.com/industry/itelectric-appliance/41529-2020-08-04-08-43-49.html。

[2] Vinnie Lauria,“U.S.-China Trade War Boosts Fast-Growing Southeast Asia”, Forbes, February 19. 2019,https://www.forbes.com/sites/vinnielauria/2019/02/19/u-s-china-trade-war-boosts-fast-growing-southeast-asia-2。

[3] 蒋冠宏、蒋殿春:《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出口效应”》,《经济研究》2014年第5期,第160页。

[4] 刘清杰、刘倩、任德孝:《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投资倾向于出口平台型吗》,《财贸经济》2019年第6期,第101-116页。

[5] Nareerat Wiriyapong,”Don’t sell ASEAN short”, Bangkok Post, July 27, 2020, https://www.bangkokpost.com/business/1958055/dont-sell-asean-short.

[6] Joyce Zhou and Ann Wang,”To Dodge Trade War, Chinese Exporters Shift production to Low-Cost Nations”, Reuters, June 27, 2019,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usa-trade-china-manufacturing/to-dodge-trade-war-chinese-exporters-shift-production-to-low-cost-nations-idUSKCN1TS01L.

[7] 有关“对冲”战略论述详见:《崛起过如何争取国际支持:兼论中国的发展中国家外交》,《当代亚太》2019年第4期,第26-52页。

[8] “Trump Warns China is ‘ripe’ for New Tariffs and Suggests Vietnam Could be Next”, The Guardian, June 27, 2019, https://www.theguardian.com/business/2019/jun/27/trump-warns-china-is-ripe-for-new-tariffs-and-suggests-vietnam-could-be-next.

[9] Prashanth Parameswaran,”US-China 5G Race: Where Dose Southeast Asia Fit in Beyond Huawei?”, The Diplomat, May 9. 2019, https://thediplomat.com/2019/05/us-china-5g-race-where-does-southeast-asia-fit-in-beyond-huawei/.

[10] Keita Nakamura,”Japan to help shift manufacturing to ASEAN from China after virus dirupts supply chains”, The Japan Times, May 5, 2020, https://www.japantimes.co.jp/news/2020/05/05/business/japan-manufacturing-asean-china-coronavirus-supply-chains/.

[11] 《印度尼西亚拟邀日本参加高铁项目》,日本经济新闻中文版,2020年6月8日,https://cn.nikkei.com/politicsaeconomy/economic-policy/40845-2020-06-08-01-38-20.html。

[12] Kentaro Iwamo To,”Huawei 5G dominance threatened in Southeast Asia”, Asia Nikkei Review, July 20. 2020,https://asia.nikkei.com/Spotlight/Huawei-crackdown/Huawei-5G-dominance-threatened-in-Southeast-As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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