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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学生看抗疫㉔｜比“东”不足，比“西”有余的土耳其抗疫

2020-08-18 13:0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土耳其横跨欧亚大陆，地缘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数千年来，希腊人、波斯人、罗马人、阿拉伯人、蒙古人和突厥人等曾对这块土地进行过争夺或者统治，基督教和伊斯兰教这两大宗教也长期在此进行交融碰撞。特别是国父凯马尔1923年建立土耳其共和国后，大力推行西化和欧化政策，实施系列改革，摒弃持续约600年的奥斯曼帝国“糟粕”，进一步增强了西方文化的影响。在此背景下，既具东方特质、又有西方色彩的独特土耳其文化逐渐形成。土耳其兼具东西方特点的文化也反映在其近期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一系列做法和措施上。

政府发挥比较积极的领导和组织作用

在此次新冠疫情暴发后，不少西方国家政府或受传统政治文化等影响 “主动不作为”，或是受地方政府和议会等掣肘“无能力作为”。长期以来，土耳其民众比较认可政府作用。2001年正发党实现一党执政以来，政府权威得以提升，特别是2017年通过公投成功实现国家政治体制由议会制向总统制的转换，总统领导的内阁在国家内政外交等方面的主导权得到加强，使得其能在应对前所未有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能够发挥比西方国家政府更加积极的领导和组织作用。

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 发表有关疫情防控措施的讲话。Hürriyet 新闻社发。

指挥体系方面，在新冠疫情在中国等国家暴发后，土耳其卫生部长牵头迅速成立“抗疫专家委员会”，及时跟踪疫情发展，向公民发布信息，并建议土政府采取停止与相关国家直飞航班、加强机场体温检测等措施。在3月11日境内发现首个确诊新冠肺炎患者前后，土耳其形成了为总统为核心，卫生、内政、教育、交通、文旅等内阁成员参加的领导委员会，定期不定期评估国内疫情发展，加大抗疫措施宣传，及时推出节假日禁足、停止非必要的跨省人员流动、停止国内国际航班等措施，并督导内政、卫生等部委和各省政府贯彻执行。

土耳其“抗疫专家委员会”。图中中间位置的是土耳其卫生部长法赫尔丁·科贾 (Fahrettin Koca) 。Milliyet 新闻社发。

抗疫资源方面，在国内疫情日益严重、医疗资源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土政府多方挖掘资源，积极打好防疫工作攻坚战。确定有感染与临床微生物学、胸科、内科其中2个科以上专业医生的、有成人急救床位的3级医院为治疗新冠医院，并据此对外宣布了数十所医院，用于接治新冠患者；为最大程度减少病人、病人亲属和卫生机构、医护人员的工作量，规定所有医疗服务者（人员和机构）参加抗疫斗争，要求所有卫生部系统医院、公立和基金会大学医院以及所有私立医疗机构必须接受并且治疗病人，确认其为新冠患者后可转至新冠医院接受治疗；明文规定新冠期间可根据需要，从其他医院抽调感染与临床微生物学、胸科、内科专业医生；埃尔多安多总统于4月6日宣布将在45天内在伊斯坦布尔建成两所1000个床位的方舱医院，并于5月底正式投入使用。

位于伊斯坦布尔桑贾克泰佩的方舱医院。TRT 新闻社发。

社会隔离和交通管制措施较为及时

相比多数西方国家，土耳其反应较为迅速，措施较为得力，动用多种手段避免人员聚集和交叉感染，努力阻断新冠病毒传播路径。3月11日宣布发现首个确诊病例，内政部随即宣布从3月16日晚24时起关闭全国所有剧院、影院、网吧、咖啡厅婚庆场所、土耳其公共浴室、健身房等娱乐休闲性公共场所；所有学校放假一周至三周，实行远程教学。从3月22日起，全国所有餐厅、甜品店、蛋糕店等餐饮门店暂停营业，只提供外卖服务。23日，土内政部向各省政府发布命令，加强对必须开放的公共场所保持社交距离的管控，各超市、商场无论大小一律只能最多从早9时营业至晚9时，并要根据场地大小确定最多容纳顾客人数并张贴在入口处（例如100平米卖场只能容纳10名顾客），超过人数后顾客应间隔一米以上在门外等待。在邻国伊朗疫情暴发后，土于2月21日宣布对从土伊边境口岸入境人员进行体温检测，两天后宣布关闭两国陆路边境口岸，并停止来自伊朗的航班。3月13日，土政府宣布从国外返回土耳其的公民需居家隔离14天，该段时间视作行政假期，建议尚在国外的公民暂不返土；未来两周暂停监狱探视活动，医院在工作时段暂停接待访客，持续对公共交通工具、车站等进行消毒；从3月14日至4月17日，停飞同德国、法国、西班牙、挪威、丹麦、比利时、奥地利、瑞典、荷兰的航班；拟停靠土耳其港口的外国船只需提前48小时申请。

土耳其超市里的社交距离。Milliyet 新闻社发。

个人防护措施先松后紧

面对新冠，各国人民都有不同程度的焦虑与恐惧。因此，政府指导公民正确认知疫情并进行科学防护，需要民众的积极配合和自觉自律。很多西方民众对戴口罩、保持社交距离等不太接受，认为这是个人权利，不应受到限制。土耳其新闻媒体主要“跟风”西方，很多人思想认识深受西方文化影响，他们也认为只有生病的人才戴口罩，对口罩的防护病毒作用深感怀疑。有些土耳其人也受到伊斯兰教的影响，认为得病和不得病、生和死都是真主赐予的，是不可更改的命中注定，所以戴口罩等措施没有意义。18岁的Göktuğ S.接受《自由报》采访时发表了自己对疫情的看法，“病毒要传染给谁就传呗，死了的就死了，活下来的就活着吧”。笔者在3月初，戴着口罩上课时，授课的中东科技大学教授对我表达了这样的看法。土政府在3月11日宣布首例新冠确诊病例时，只呼吁从国外回国的隔离人员佩戴口罩，卫生专家也只是呼吁注意个人卫生，保持距离问候，并无任何强制要求。同月24日，累计确诊病例达到1529例，总统埃尔多安也只呼吁民众无特殊必要勿出家门。

7月23日，土耳其三大城市之一伊兹密尔的街道上违反规定不戴口罩，把口罩绑在身上的年轻人。Hürriyet 新闻社发。

在此情况下，初期土耳其的个人防护措施比较松懈，民众对保持社交距离基本上没有概念，也很少有人主动戴口罩。商场、餐馆、咖啡馆、电影院仍然人满为患，即使在医院里也有人不戴口罩。笔者曾在居民小区电梯里碰到当地人不戴口罩，友好地询问他为什么不戴，难道是觉得没有必要吗？对方表示，“没有这个习惯”。但随着疫情加重，越来越多的人被传染上新冠肺炎，越来越多的人丧生，民众切身感受到威胁，土政府也明显加大了宣传和执行力度，推动民众加强个人防护。4月3日，经历了3月底的疫情暴发期，土国内确诊病例达20921例、连续四天单日新增2000例以上时，埃尔多安发布总统令要求民众戴口罩。5月18日（累计确诊达149435例）宣布实施强制口罩令，对不带口罩的人处以行政罚款。4月10日起，土耳其开始在31个省市每周实施48小时的周末“禁足令”，并对不遵守规定者罚款。19日开始，把每周禁足令延长到四天。在这期间，土耳其人给政府缴纳了不少罚款。比如开斋节期间，禁足令第一次覆盖全国所有81个省，可能受到亲戚朋友串门儿、吃团圆饭等古老传统的影响，有2.7万人因未遵守”禁足令”而遭到了处罚。6月22日起，这伊斯坦布尔、安卡拉等三大城市在内的48个省要求人员外出全程佩戴口罩，33个省要求在人流密集场所佩戴口罩，如有违反，则处以罚款900里拉（约合1000元人民币）。与此同时，内政部门加大了执法力度，及时纠正违反社交距离和口罩令等的现象。在伊斯坦布尔，还能看到警察的无人机广播提醒人们不要外出，赶紧回家。7月8日开始, 加济安泰普省的警察要在所有婚礼上执勤，检查是否违反防疫规定。

4月3日，无人机在伊斯坦布尔大街上广播。Hürriyet 新闻社发。

这样，土民众个人防护意识明显较前增强，防护措施较为得力，外出民众基本上均佩戴口罩，违反保持社交距离的情况也有所减少。土耳其卫生部部长科贾曾经表示，95%的人民都在积极支持政府，配合措施落实并履行公民的责任。

4月7日，民族行动党（MHP）国会议员在土耳其大国民议会（TBMMSaffet Sancaklı在给其他议员发口罩。Milliyet 新闻社发。

5月27日，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 首次带口罩现身公共场所。Milli Gazete 新闻社发。

土耳其警察在街上巡逻监督。Sözcü 新闻社发。

社会救助与关爱具有特色

相较于西方人以自我为中心，不是特别重视家人和他人，土耳其人受文化传统和宗教等影响家庭观念和互助意识较强。在抗疫过程中，从政府高官到普通民众均比较注意人性化关爱，这使得民众在面对新冠疫情这个残酷的“敌人”时，能得到外界更多的关注和帮助。土耳其卫生部长法赫尔丁·科贾 (Fahrettin Koca) 不止一次通过电视等媒体强调全国人民为了“我们的孩子们和国家的未来”团结一致抗疫的重要性。

在承诺所有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本国公民，不论是否有社会保险，都可获得免费治疗的同时（包括个人防护设备、检测费用、药物费用、设备使用费用等），土政府还给有需要的社会群体经济帮助。安卡拉市长亚瓦什30日宣布了两项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保障措施：一是将把对15万户家庭的粮食援助扩大至50万户，二是向困难居民提供现金支持直至生活恢复正常，申请人无需出户可通过市政府手机应用客户端申请。4月7日，土家庭、劳动与社会服务部长塞尔丘克发表书面声明称，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是新冠疫情易感染高危人群，为控制疫情蔓延，81个省的家庭、劳动与社会服务局已开始流浪者安置项目。各省将优先把流浪者安置在公共机构的招待所，随后是家庭旅馆和酒店等，相关食宿、卫生等费用由政府负担。土政府还宣布每个公民可在政府指定网站申领免费口罩，每个20岁至65岁之间的公民每周可申领5只。

伊斯坦布尔市长伊玛姆奥卢4月7日在社交媒体上宣布，伊斯坦布尔市政府已经开始生产口罩，每天生产出的超过一万个口罩将通过各种渠道免费分发给市民。Sputnik 新闻社发。

3月30日晚，埃尔多安总统在举行内阁会议后发表全国电视讲话，宣布发起“全国团结运动”，倡议进行防疫捐款，支持低收入和生活困难家庭。埃说，我带头捐出7个月的工资，内阁成员也纷纷捐出工资和额外追加捐款，短时间内捐款额达到了520万里拉。请国民向家庭、劳工和社会服务部指定的账号捐款，然后通过各省、县社会互助团结基金会向有需求者发放。埃尔多安在讲话中强调，我们的口号是“我们的土耳其，我们自给自足”，他号召国会议员、所有党派、地方政府和官员们加入到这场运动中来。埃尔多安表示，“这一时期我们更期待实业家和慈善家的贡献。请国民不要等待斋月，现在就可以把 ‘课礼’（穆斯林五个功课之一）和‘斋月红包”捐出来，参加到这场捐款运动中”。

拥有类似东方的尊老爱幼传统和邻里（马哈勒）集体文化，使得土耳其人对西方放弃治疗老人这一做法嗤之以鼻，难以理解。土耳其优先保护的人群就是65岁以上的老人。规定自3月22日起，65岁及以上年龄者和有慢性疾病者不得离开住所，不得在公园等公共区域停留。同日，土内政部命令地方政府向65岁以上禁止出门的老人提供爱心措施，包括银行为老人上门发放退休金、代老人采购日常用品、代做卫生和简单体检等。3月30日，伊斯坦布尔省政府宣布向财务状况不佳的65岁以上民众发放食品包，民众认定由社会援助和团结基金会完成，该项目预计6周发放33.3万箱食品包。4月3日，在禁止65岁以上人员出门的基础上，禁止20岁以下的人上街。此外，土耳其志愿者也在为抗击疫情出自己的一份力，如在家中自制口罩，帮助一线人员购买生活用品、照顾家人和打扫卫生等。

伊斯坦布尔市政府工作人员为65岁以上的居家老人提供上门帮助。Hürriyet 新闻社发。

布尔萨省的警察为65岁以上老人提供食物并教授如何自我防护。TimeTurk 新闻社发。

带“毒”解封，疫情反弹

对比很多西方国家对封城、禁足等措施不屑一顾的态度，土耳其实施的间歇性的短期禁足令也算一个能够跳出西方思维模式的禁锢，进行科学抗疫的有益尝试。但出于维持经济发展、解决民生问题等考虑，土政府在未彻底打赢抗疫斗争的情况下，宣布逐步放松防疫措施。5月4日，土总统埃尔多安在伊斯坦布尔发表电视讲话，宣布调整部分防控措施：自4日晚上24点起，包括安塔利亚、哈塔伊在内的7个省结束出入限制令；5月9日、10日，土耳其继续针对31个省市实施“禁足令”，但65岁以上老人和20岁以下群体本周日11点至15点可以外出散步4小时；5月11日起，美发店和大型购物中心重新开放；5月15日起，结束出租车单双号限制。埃还宣布，5月至7月之间，政府将根据新冠肺炎疫情的发展态势，分阶段逐步实现生产生活正常化。

大型购物中心重新开放。Hürriyet 新闻社发。

在第八次“禁足令”结束后，土耳其于6月1日起大规模放松疫情管制措施：解除所有省市的“禁足令”和旅游限制令，政府工作人员恢复正常办公；幼儿园、托儿所重新开放；餐厅、咖啡馆、茶馆等恢复营业，沙滩、国家公园、博物馆、遗址公园重新开放；针对20岁以下人群的禁止出门令放宽至18岁以下。6月8日起，土耳其体育界也纷纷“复工”，投入到了恢复性训练。9日，土召开疫情暴发以来首次面对面内阁会议，会后埃尔多安总统宣布电影院、剧场、展览中心等场所7月1日起可在特定规则下恢复营业，餐馆、咖啡馆等场所可营业至24点，65岁以上老人每天10时至20时可以出门，取消18岁以下人群出行限制（低龄儿童需有人陪同）等措施，允许举办订婚和婚礼活动，放开电视剧电影拍摄。

布尔萨省的一场婚礼，新娘母亲刻意隐瞒已经感染的事实，称“如果我跟他们说了，他们就都不来参加婚礼了。”这导致部分参加婚礼客人感染。Posta 新闻社发。

在此情况下，当前土耳其比较有效的防护措施主要是强制戴口罩和保持社会距离。随着相关政策放松，近日土疫情有所反弹。在6月2日前后土耳其单日新增确诊新冠肺炎人数降至低点约720人之后，每日新增确诊人日总体呈缓慢上升趋势，8月12日起基本上每日新增约1200人。

走出疫情，尚需时日

综上所述，受东西方文化影响，土耳其的抗疫措施和做法介乎于东方与西方国家之间，抗疫效果也是比“东”不足，比“西”有余。展望未来土耳其疫情发展走向，可能说不容乐观。

一是大力推动旅游业加剧疫情防控难度。旅游业是土支柱产业之一，每年约占GDP的12%。从6月1日开始，土全面放开旅游限制，国内外航班也陆续复航。据文旅部和阿通社网站报道，继7月底土外长和文旅部长访问德国，向德国和欧洲各界游说土耳其已推行“健康旅游证书系统”、可以安心旅游之后，两人又在安塔利亚省分别出席“健康旅游，安全城市”和“高尔夫酒店民间机构” 会议，大力宣传土耳其健康旅游体系和旅游产品。笔者所在大学的诸多教授、同学都已经开始或已打算跨省或出国度假。8月初，从俄罗斯飞往土耳其安卡拉和伊斯坦布尔的航班已复飞。据土媒体8月15日报道,现在每天约有2.5万名外国人来土耳其地中海旅游城市安塔利亚休假,主体人群来自疫情严重的俄罗斯。国内外旅游的放开无疑将增加病毒传播的几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