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战略所｜跨国公司全球投资新趋势及上海应对

跨国公司作为国际经济活动最重要的载体，其投资行为变化对全球经济发展及全球产业链变动、价值链的重构都将产生重要而深远的影响。在全球格局深刻变化、经济下行风险加剧、国内发展面临前所未有挑战的背景下，上海着力打造国内大循环的中心节点、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战略链接，需要积极关注大型跨国公司投资行为出现的一些新趋势和新变化，作出科学积极应对。

一、跨国公司投资和发展的新趋势和新动向

（一）全球FDI处于近十年来历史低位，全球价值链增长停滞不前

2020年6月，联合国贸发会议发布的《2020年世界投资报告》显示，2019年全球外商直接投资（FDI）温和增长，总额为1.54万亿美元，同比增长3%，尽管一改2017年和2018年大幅下降走势，但仍低于过去10年的平均水平。从方向上看，2019年FDI增长主要是因为流向发达经济体和转型经济体的资金增加，流向发展中经济体的资金则略有减少。全球FDI长期增长放缓的关键原因被归结为FDI回报率不断下降、投资形式日益转向轻资产型和不利的投资政策环境。

首先，FDI回报率从2012年的8.1%下降到2019年的6.7%，而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前几年这一数值的平均水平为9%，投资回报率的下降影响了跨国公司海外投资的意愿。其次，跨国公司价值链的数字化、智能化以及在线市场的广泛使用导致跨国企业将更多的资产集中于母国，海外投资呈现更强的轻资产特征。例如，数字化程度最高的互联网平台类跨国公司，其海外资产份额与海外销售份额的比率都低于40%，大多数低于20%，海外资产与海外销售的传统关系基本上被完全打破，行业轻资产特征非常明显。最后，不确定的政治因素及相伴而来的经济变化对FDI的流动有较大影响。如英国脱欧的推进导致英国的FDI下降了6%，中国香港由于政治动荡带来了大量撤资，导致2019年FDI下降48%。

全球FDI持续下滑的同时，全球价值链的增长也停滞不前。世界银行2019年11月发布的《2020年世界发展报告》显示，过去10年全球价值链（GVCs）的增长已基本停滞。其主要原因有三方面，一是全球经济增长总体放缓，特别是在投资方面；二是贸易改革步伐放缓，甚至出现倒退，特别是近期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对全球价值链的演变产生了负面影响；三是最具活力的地区和行业已经自我形成了完整的价值链。例如，蓬勃发展的页岩油行业使美国在2010年至2015年间的石油进口减少了四分之一，并降低了美国将制造业生产外包的动机，这种进口替代放缓了全球价值链的空间延伸速度。全球价值链增长趋缓给全球经济可持续增长、减少贫困、增加就业带来了一定的冲击。

（二）新冠疫情对FDI的影响不可忽视，跨国并购活动大幅萎缩

疫情对FDI的冲击主要体现在供应、需求和政策等方面，封锁措施正在使现有投资项目放缓，全球经济深度衰退的前景正促使跨国公司重新评估新项目，各国政府也在采取新的投资限制措施以应对疫情危机。

联合国贸发会议2020年3月发布的《全球投资趋势监测》新冠专版中，认为新冠病毒的暴发和传播将会使得2020年全球FDI下滑30%-40%。在此背景下，众多跨国公司都大幅下调了盈利预期。其中，汽车业（-44％），航空业（-42％）以及能源和基础材料（-13％）受到的打击最大，而这些行业通常是最大的资本投资者。

联合国贸发会议《2020年世界投资报告》预测，2020年全球FDI将在2019年基础上下滑不超过40%，总额将低于1万亿美元。该报告同时预测2021年全球FDI将继续下滑5%-10%，直至2022年才能在全球价值链重构、资本存量补充和全球经济复苏等方面的引领下缓慢恢复。全球FDI的前景取决于疫情持续时间及政策干预的有效性，而地缘政治、金融风险以及持续的贸易紧张则加剧了这种不确定性。

面对疫情的长期威胁，低成本不再是供应链布局的最重要参考，稳定性正在得到跨国公司的加倍重视。除了将部分供应链回迁至母国，跨国公司也已对全球供应链开启新一轮数字化改造，加强对海外供应各环节的监控、调节和联动能力。

疫情深度影响FDI的同时，跨国并购活动受此影响也大幅萎缩。《2020年世界投资报告》数据显示，2019年全球跨国并购(M&As)规模总计4910亿美元，同比大幅下跌近40%，为2014年以来新低。跨国并购额萎缩最严重的是服务业，同比降低54%至2150亿美元。其次是制造业，下降21%至2430亿美元，初级部门（主要指农林渔业和采掘业）下降14%至340亿美元。从细分行业来看，信息通讯行业、化工行业和食品饮料行业的并购活动颓势最为明显，跌幅均在60%以上。

疫情发生后，跨国并购活动萎缩加剧，仅2020年前几个月，跨境并购交易较2019年同期下降逾50%。例如，由于疫情对经济前景的不确定性，以及加德士核心业务之一航空燃油的需求受到冲击，2020年3月，加拿大ATD（Alimentation couch-tard ）公司撤销了以约59亿美元收购总部位于悉尼的炼油企业加德士（Caltex）股本的计划；同月，美国公共仓储公司(Public Storage)也因疫情引发的市场状况变化撤回了以约12亿美元收购澳大利亚国家仓储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National Storage REIT)股本的计划。疫情影响下，跨国并购活动严重萎缩的现状很难在短期内扭转。

（三）传统行业跨国巨头加快产业转型步伐，生物医药、人工智能等领域成为布局热点

中美经贸摩擦将对食品、家电、汽车等传统行业领域带来冲击，相关领域的不少大型跨国公司积极应对，加快转型步伐。摩根士坦利预计，贸易摩擦将导致全球食品零售行业2023年之前萎缩1/3，在此背景下，各跨国零售巨头纷纷开始转型，加快互联网布局，积极进军新领域。例如，全球最大的零售商沃尔玛通过收购大举进军娱乐、文化领域；家乐福、乐购建立合作联盟，增强供应商购买能力以降低产品价格。传统家电行业公司则致力于转型，例如，夏普公司将家电等面向消费者的产品生产继续转向以鸿海为主的海外工厂，公司将专注于8K以及物联网（LoT）等尖端领域，水平分工基础上，致力于成为开发型企业。

随着世界各地排放规定不断收紧，传统内燃机汽车需求呈现趋势性下降，各大跨国汽车巨头纷纷逐步收缩传统汽车产能，加快布局新能源汽车等领域。雷诺公司与法国电力、道达尔等在电动汽车、能源服务等开展合作；宝马公司提出，将发力电动汽车和自动驾驶，并在2019年9月份发布了最新的电动概念车iNEXT，计划2021年量产；大众公司计划基于新推出的模块化电动平台，生产1000万辆电动汽车；奔驰公司和奥迪公司均发布了其新的电动概念车，加快与特斯拉争夺高端电动车市场的主导权。

受不确定性影响，大型跨国公司在布局新兴领域方面相对谨慎和集中，生物医药、人工智能等领域较为活跃，不少企业通过跨界融合、跨境并购等方式应对竞争、分摊风险。

随着越来越多重点药物专利即将到期，研发新药费时费力，大型跨国医药巨头纷纷锁定手握新产品的新兴研发型药企。例如，生物医药领域，全球巨头强强并购步伐加快，武田制药以460亿英镑收购爱尔兰制药巨头夏尔；赛诺菲以116亿美元收购美国公司Bioverativ，以39亿欧元收购比利时生物技术公司Ablynx，均为强化在罕见病治疗领域的市场能力。

在人工智能领域，大型跨国企业通过收购等方式抢滩布局。英特尔以153亿美元收购以色列科技企业Mobileye，致力于研发与自动驾驶有关的软硬件系统；本田汽车向通用汽车投资27.5亿美元，联手将自动驾驶推向市场。此外，互联网巨头纷纷布局智能驾驶等领域。亚马逊与奥迪公司达成协议，亚马逊通过其家庭服务模块，在全美提供硬件替换与充电桩安装，奥迪推出全新电动SUV“e－tron”，共同布局美国高端电动汽车市场；谷歌与雷诺-日产-三菱联盟合作，将公司基于安卓系统的媒体显示设备安装在全球销售的数百万辆汽车上，提供应用服务。

二、上海应对跨国公司投资新趋势的举措

受中美经贸摩擦特别是突发疫情影响，上海一季度经济出现短暂下滑，增速为-6.7%，但二季度又迅速恢复正增长，整体经济表现出较好的韧性。特别是在吸引海外投资方面，上海交出了优异的答卷。2020年1-6月，全市实到外资102.8亿美元，在去年同期高增长的基础上同比增长5.4%。但是，在成绩面前上海必须居安思危，保持清醒头脑，把各方面困难估计得更加充分和严峻，立足当前、着眼长远，主动地做好应对准备和政策储备。

（一）密切跟踪外资大项目，及时协调解决项目推进过程中的困难和问题

疫情之下，很多外资企业生产经营受到较大影响，特别是那些供应链遍布全球或较集中于欧美的跨国公司，由于供应链断裂不得不减产甚至停产，部分跨国公司不得不暂停海外投资的步伐。在此背景下，上海相关部门和各区要加强联动，密切跟踪受疫情影响的重点企业和行业，围绕重点企业主动加强沟通，更加精准地实施帮扶政策，尽最大努力稳商、安商、惠商，形成典型企业示范效应，稳定市场预期、吸引更多跨国公司来沪投资。

（二）密切关注重点产业外资利用，提高高质量外资比重

上海要“发展基于工业互联网的新型制造模式，向高端制造、智能制造迈进，成为世界级新兴产业创新发展策源地。”2020开年以来，上海高技术服务业吸引外资增长175.8%，成为一季度引进外资最多的领域。科技服务、信息服务、商贸业实际使用外资同比增长214.6%、165.8%、80.1%。这些领域利用外资的快速增长，说明上海对高水平、高质量外资已展现出强劲的吸引力。上海今后在引进外资时，应继续强调高质量发展，不仅关注外资数量，更要重视外资的质量，将引资、引技、引智有机结合。

（三）大力发展数字经济，加大数字经济跨国公司招引力度

目前全球信息、图像等数字流以年均约30%的速度增长，由数字技术驱动的全球服务出口额约3万亿美元。根据国际数据公司（IDC）预测，到2022年全球GDP的60%以上将是数字经济。面对数字经济的大发展，上海一方面要持续加大数字经济投资力度，促进各行业信息和通讯技术投资，并助其融入全球价值链。另一方面应加大从事数字经济跨国公司的招引力度，让更多数字经济领域跨国公司进入上海，与上海数字经济发展深度融入。

（四）提升营商环境，加强知识产权保护

新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外商投资法》在外资知识产权保护方面加大了力度，对知识产权保护的规定进一步予以完善，强化责任追究，成为外商投资法的一大亮点。上海作为全球性城市，聚集了大量的外资机构，与国际接轨最为密切，在外资知识产权保护方面必须走在全国前列，使知识产权保护成为上海一个靓丽的名片。

 （作者石金海系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国际经贸学院讲师、张亚军系上海发展战略研究所经济战略研究部副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