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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生活在农场：与动物共生后锤炼死亡意识

2020-08-29 12:3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原创玛格南图片社 MagnumPhotos玛格南图片社来自专辑摄影书

狗。

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1999年

* Rebecca Bengal 与摄影师谈论这个摄影书项目，该项目探索农场动物的经验以及我们与它们互动的二重性。

黄昏时分，一群狗对着猪在吼叫。鸡把小牛的死胎当回事。一只野鸵鸟漫不经心地在一匹正在哺育小马驹的母马的身体下面走过。一只猫在桌子上刚屠宰的尸体旁徘徊，这一模糊的画面打断了用青柠、石榴和酒瓶组成的静物画。从运送它到这里的皮卡车的小垫子上向外望去，一只新到的被黄色绒毛覆盖的小鸭子从一个纸板箱里蹦出来，心有余悸地注视着它的新家，过来围观的鸡和动物们——一群生命掠过尘土，朝卡车冲去。

“这个项目是关于关注日常生活中的动物，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的。我想象自己站在它们的位置上，看着它们，好像我其中的一员，”这些照片的摄影师说，她的这个视角避免了当动物不在我们的盘子里时倾向于对它们的多愁善感。在这些照片中，她的相机找到了暴力的核心，以及在农场动物的亲密世界里的丰富体验。就像创作故事一样，时间将生命的整个弧线都解构了，在Alessandra Sanguinetti 项目“在第六日”中，一系列的照片似乎既存在于一天之中，又像是一辈子。这个项目和2005年的Nazraeli出版社同名图书借用了一个圣经书名，但这里没有真正的宗教。项目的主题是承认这些生物的生命和死亡本质的神圣性，放大它们的行为，见证它们的逝去。

母鸡观察牛幼胎。

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2001年

“我模仿成长过程中的故事把它用寓言般的方式展开，

以此让熟悉和平凡，变得与众不同”

—— Alessandra Sanguinetti

母马和小马驹。

阿根廷

作为一个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长大的小孩子，Sanguinetti 为她的毛绒玩具做了一个祭坛。“我把妈妈的香水混合在一起，放在一个小小的飞机威士忌瓶子里，然后我会抓着这些动物，向我编造的一个动物神祈祷。”周末和夏天，她的家人都会去潘帕斯，一个城市外一望无际的农业低地。当她七岁的时候，她的父亲买了一个农场来养牛，位于其他几个有百年历史的农场附近，那里有野生鸵鸟和山羊、绵羊还有马——一起在农业世界里游荡，这激发了她的想象力。

在她儿时的眼中，农场的小插曲——她父亲的，邻近的古老农场的——隐约可见。“当这些羊每周被围起来需要挑一只做食物时，我就会知道其中一只会被杀，我会本能地感觉自己是它们中的一员。”她说。

血迹斑斑的树干。

阿根廷

谷仓里的场景。

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2002年

Juana 的腿。

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2002年

Sanguinetti 在20多岁的时候被国际摄影中心录取。这些童年时期的动物形象开始回到她脑海中，成为拍摄的灵感，在这个国家一个被神话化和备受尊重的地区——坎波。“这是阿根廷人身份的一部分，”她说。这个地方现存的照片与它对她的意义不符。摄影师们倾向于用忧郁的黑白来描绘潘帕斯平原的地平线，这些照片强调了“空虚和荒凉”的品质，Sanguinetti 说。“另一边则是落日的陈词滥调和在水中疾驰的高乔人”。这是一个充满生命和不为人知的故事的地方。

“我会想到蓝色、绿色、红色、棕色的乡村，”她说，“这就是潘帕斯的所有颜色，真的：血液、天空、草地和泥土。”在她将要拍摄的照片中，原色和大地的色调丰富、迷人，甚至有点恐怖和神话色彩，与她小时候读的童话故事相呼应——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格林兄弟，魔鬼金色头发的故事。“我模仿成长过程中的故事把它用寓言般的方式展开，以此让熟悉和平凡，变得与众不同。”

Joel Sternfeld 是早期的影响。南戈尔丁也是，他在《性依赖的民谣》中对色彩的运用与Sanguinetti 在该项目中引人注目的调色板相似。摄影师沉浸在画面世界中的感觉——无论是在阿根廷的农场，还是在纽约市中心或马萨诸塞州的普罗文斯镇的卧室——是显而易见的。在戈尔丁和 Sanguinetti 的作品中，画面的中心和边缘展开小戏剧可以让你写一部肥皂剧。这本书的顺序安排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可能在一天之内发生。

卡车里的小鸭子。

阿根廷

“我无法拍摄自己不热爱或者不感兴趣的东西...”

—— Alessandra Sanguinetti

静物。

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2004年

这里到处都是故事，但常常消失在农场日常生活的漩涡中。“一只小鸡从篱笆上逃走，或者小牛犊从她的母体中分离出来，”她说，“所有这些非同寻常和戏剧性的事情正在发生，似乎没有人承认这些时刻的伟大。”

这个作品最密集的创作时期是在20世纪90年代末，但《在第六日》中的所有照片的时间跨度是1996年至2004年。那段时间，Sanguinetti 在一家报纸担任摄影编辑，有大量的胶卷供应，和一个支持她的老板。每个星期五，她都会洗劫放胶卷的冰箱，然后去乡下。这个项目的大部分照片都是在附近的一个农场拍摄的，在那里的Sanguinetti又回到了童年的节奏中。在高中时，她有时会坐在地上，用35毫米的胶卷相机拍照；现在她也这样用她的哈苏来拍照片。“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坐在地上，”她说，“等奶牛注意到我，然后过来。他们很好奇。我倒在草地上给它们拍照。我只是本能地跪了下来。”

打猎时找到的鸵鸟蛋。

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1997年

为了方便喂奶，小羊羔被拴在一起。

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

牛在溜槽里。

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1997年

就像 Barbara Gowdy 1999年的小说《白骨》（White Bone）这部感人至深、完美呈现的史诗完全是从大象的角度来讲述的一样，Sanguinetti 描绘了动物们的情感生活，这些动物对它们战友们的死亡，似乎有同情心，有时又似乎是冷漠的，或者有时明显可以意识到自己的死亡。这其中的任何一个是否可能或是真的，都无关紧要。这些照片恳求人类观看者仅仅从一个动物同伴的角度出发。

这在一定程度上是通过故意调整大小来实现的。就像William Eggleston 1969年拍摄的著名的三轮车照片一样——从照片上看，三轮车的大小与停在背景中的轿车一样——她的动物的比例与他们中间的人类同等重要。一只鸭子嗅着农场主 Juana 的脚，她脚上有一道工作事故留下的血淋淋的伤口，帆布拖鞋陷进了泥里。“我只在必须从动物的角度考虑的时候才把人包括在内，”她说“我并不是想展示人们的复杂性或人类的观点。我把它们看作是与动物互动的其他生物。”

Sanguinetti 被 Isaac Bashevic Singer 1962年的小说《奴隶》打动，小说中的主人公雅各布是波兰17世纪一个山村里的放牛郎，在那里他爱上了主人的女儿。作为一个虔诚的素食主义者，雅各布思考着与他负责照料的动物的关系。Singer 写道：“他默默地责怪造物主强迫一种生物毁灭另一种生物。在他向自己提出的关于宇宙的所有问题中，发现这个问题是最难回答的。”

El Asador（烧烤男）。

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1998年

“一个故事永远不会结束，但它的讲述却会结束”

—— Alessandra Sanguinetti

剃了毛的绵羊。

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

Sanguinetti 开始在Juana 的农场度过漫长的日子和时间，在她工作的时候跟着她。“我开始明白她是如何体现我们与动物关系中的二元论的。一点一点地，照顾那些你以后会杀死的动物的根本矛盾开始消失。有时，如果一只动物被杀而她没有拍照，她会感到内疚。“拍照一直都和关注有关，而这本身就包含了某种尊重，因为你要花时间去理解它。我无法拍摄一些自己不热爱、不好奇或不尊重的东西。”

以下是其他动物的死亡遭遇其他动物的死亡。看着这些照片，你会感觉到他们甚至有一种超越本能的死亡意识。他们作证。很多照片都是关于作证的。

操纵步枪。

布宜诺斯艾利斯，阿根廷，2001年

与此同时，另一个关于人类的故事开始侵入，以 Juana 九岁的孙女，堂姐妹 Guillermina 和 Belinda 为例，她们是农场上最年轻的人，因此不受农事的影响，取而代之的是自由玩耍和梦想，就像曾经的 Sanguinetti 一样。摄影师的注意力开始从农场的实际情况转移到女孩们富有想象力的世界。这个转变标志着她下一个项目的形成，《吉尔尔和贝琳达的冒险以及他们梦境的神秘意义》。

但是《在第六日》的这些生物却从来没有离开她。三个秋天之前，当 Sanguinetti 和我在北达科他州会面，合作撰写一篇关于由苏族人领导的反对达科他州输油管道的抵抗活动的报道时，我们花了第一天的时间骑马，以纪念输油管道的计划路线。前一天晚上，其中一只动物受了重伤——一个十几岁的水资源保护者未经允许就把它放了出来，不知何故它受伤了。我看着 Sanguinetti 走近那匹马，它被关在一个临时的畜栏里接受康复治疗，它的看护人也在那里，让人想到《在第六日》。它们从未离开过她。她绕着动物和它旁边的一堆干草转来转去，聚精会神地、温柔地看着。当马痛苦地躺下时，她也倒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