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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本书环游地球︱缅因州:《缅因的早晨》

[美]丹穆若什/文 禹磊/译
2020-08-31 11:45
来源:澎湃新闻
上海书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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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周 第一天

缅因州  罗伯特·麦克洛斯基《缅因的早晨》

我就出生在缅因州的荒漠山岛(Mount Desert Island)上,几千年来岛上都是荒漠。1604年法国探险家萨缪尔·德·尚普兰(Samuel de Champlain)远道而来并给它起了现在这个名字,至此,阿伯纳克族印第安人已经在这个岛上生存至少六千年了。他当时想的名字并不是荒漠岛,当时触动他的是岛上高山上那些光秃秃的花岗岩山巅,因而将其命名为“荒山之岛” (l’Île des Monts Déserts)——满是荒山的小岛。跟沃尔科特的圣卢西亚一样,我们这块地方曾一度在两个帝国和他们的语言之间摇摆,直到1763年,英国最终将缅因合并进了“新英格兰”。就像沃尔科特对我们当地庭院的称呼一样,这个名字如果有点走音,“荒漠山”的发音就成了“甜点山”,对小男孩来说倒是个好名字。

到十八世纪,缅因沿海地区逐渐住满了渔民和小农户,大都没什么文化。直到很晚近的时期,描写这片区域的作品多出自于“外地”人,从亨利·戴维·梭罗(《缅因森林》1864)、小说家理查德·拉索到环保主义者海伦、斯科特·聂尔宁夫妇(我们熟知的缅因本地作家斯蒂芬·金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才开始出版作品)。从十九世纪后期开始,小岛吸引了一帮“乡居客”,一些家境宽裕的波士顿、纽约、费城人,逃离他们酷暑难耐的都市,坐着汽船来到这里。最开始是租当地人的房子,逐渐变成专门修造的木瓦顶的“村居”。我们本周讨论的大多数作家,最初来缅因都是夏季游客,但玛格丽特·尤瑟纳尔(Marguerite Yourcenar)和埃尔文·布鲁克林·怀特(E. B. White)最终定居在缅因了。

早期的乡居客中有一个是我曾祖父富兰克·丹穆若什。他在纽约创立了音乐艺术学院(就是今天的朱莉亚音乐学院),学校没课的时候,他能在锡尔港(Seal Harbor)自己那个凌乱的小屋里待整个夏天。我父亲很珍视那些“祖父小屋”里的夏日回忆,当他和我妈妈在菲律宾待了二十多年,刚回到美国时,就在岛上的缅因第一教区住下了。尽管在我十岁后我们就搬去了纽约,荒漠山岛仍在我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现在我也像祖辈一样,每个夏天都带家人回到这里。

在我出生前的几个月,罗伯特·麦克洛斯基(Robert McCloskey)出版了《缅因的早晨》(One Morning in Maine)。在我能自己看书之前,妈妈会读给我听。在我们那个亲英派家庭里,大部分童书都是英国作家写的,有毕翠克丝·波特(Beatrix Potter)、伊迪丝·内斯比(E. Nesbit)、肯尼斯·格雷厄姆(Kenneth Graham),还有A.A.米尔恩(A. A. Milne),但在《缅因的早晨》里,我能读到自己身处的现实,被一种理想化现实主义的笔触描绘出来。麦克洛斯基1914年出生于俄亥俄州,后来去了纽约,想成为一个画家。发现靠绘画没法养活自己之后,他成了一名插画师,很快开始写书,并给自己的书画插画。《缅因的早晨》和更早的获奖作品《赛尔的蓝莓》(Blueberries for Sal)中的故事就发生在麦克洛斯基的夏季度假屋及其左近。他的房子在小鹿岛(Little Deer Isle)海岸边的一个小岛上,离巴尔港(Bar Harbor)直线距离差不多十五英里。作为一个极度注重隐私的人,麦克洛斯基显然需要一个比小鹿岛(冬季居民有三百人,夏天稍多一点)更偏僻的地方,他们一家就是这个六英亩的斯科特岛上的唯一居民。

在《缅因的早晨》中,麦克洛斯基和两个女儿,小赛尔和她刚学会走路的妹妹简,一起开着小艇出发,开过海湾去买东西。他们住在巴克港的南布鲁克斯维尔村离里。在麦克洛斯基生动的图画里,这个村子就是一个无所不备的小世界,这里有港口,有教堂,还有康登家族的杂货铺和车库。

赛尔早上刷牙时发现一颗牙掉了,这件事差点就要耽误她和父亲、妹妹的探险。

她父母保证说,她还是能一起去,她还可以把那颗掉的牙收好,然后悄悄许个愿。她先和爸爸一起去海滩上捡蛤蜊,结果牙掉在泥地里找不到了。机智的赛尔找到了一根鸟的羽毛,决定就用它来许愿。当他们准备出发去巴克港时,爸爸发现小艇尾挂的引擎没法启动了,所以他们只能划过海湾。所以他只好把引擎拖到杂货铺里,请康登先生给换个火花塞。就在杂货铺,赛尔得到了一个圆筒冰淇淋,而这恰好实现了她的秘密心愿。三人小队开着小艇回了家,期待着喝到故事里那个理想化的妈妈在他们离开期间所做好的蛤蜊浓汤。

也许你会说,不是多了不起的故事,但如同上百万的孩子(和家长们)所发现的那样,麦克洛斯基有双对日常对话非常敏锐的耳朵,和一双能捕捉家庭情境的热切的眼睛。这本书展示的是赛尔和爸爸都克服了意料之外的阻碍,并戏剧化了赛尔的自我逐步浮现的过程,这个自我将足以掌控她的世界。那颗不幸脱落的牙齿,则象征了即将到来的成熟。在故事的结尾,她的妹妹央求再吃一个圆筒冰淇凌,赛尔劝诫道:

“傻瓜!”赛尔大声说道,“我们的愿望已经用完啦。”她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也就像个大人那样说道:“而且,简,两个圆筒冰淇凌会让你坏了胃口。等我们到家,午饭还要吃蛤蜊浓汤呢!”

文学总给我们以在想象中转换身份的快乐,我能毫不费力地把自己想象成彼得兔、小熊维尼,或者一个像赛尔这样的小姑娘。走进这样一个贴近日常家庭的故事,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当奇玛曼达·阿迪契(Chimamanda Adichie)终于发现尼日利亚故事是她经常读的英国故事的补充时,也能感受到这样的愉悦。而对一个还不能自己阅读的孩子来说,麦克洛斯基作品的魔力还和他的插图密不可分,值得花几个小时细细品读。

在这本书里,插图连缀成自己的一个小故事线。闹腾的小娃娃简一直在探索她的世界,不仅爬上了堆着的轮胎,还研究了拿到的火花塞。在一张图里,一只小猫在凳子下往上瞪着她,到下一页,小猫紧接着跑到了她旁边,第三页里,小猫偷偷窥视她,到第四页,简最终离开杂货铺的时候,小猫又很失望地目送她。

麦克洛斯基极其精准地呈现场景,但在页码转换时,视角上常有一些非常有意思的转换,有时候感觉事物被神秘地变形或挪动了。

右下角的螺帽和螺栓后来怎么样了呢?堆着的木箱子怎么从四层变成了三层?另一些细节则让故事更完整:接下来一页,我们会看到康登先生扔在地上的一个箱子,是装新火花塞的,而在左边,赛尔正把旧火花塞递给简。

麦克洛斯基巧妙地用印象派那样多变地线条和阴影来引导我们的视线。在最后一幕,小艇上的三个主角被锐利的线条勾勒出来(与其他的画一样,麦克洛斯基喜欢用小视角来表现自己),与此同时,左侧的阴影就淡一点,线条也更模糊。在坡道上,有个用类似日本漫画风格勾勒的形象,其向下注视着小艇,摆出了一个M. C.埃舍尔(M. C. Escher)作品中人物的姿态。

我出生在这个岛上,我父亲度过了他最美好夏天的地方,这样美好的关联延伸到书籍上面,尤其是儿童书。我最初的读物都是我父母,甚至可能祖父母们喜爱的书,这绝非巧合。《缅因的早晨》是在我出生后不久才出版的,但我手头的这本,朋友送给我大女儿黛安娜的,是她的一岁生日礼物,也是在一个缅因的夏天。

若干年后,她第一个引用的文学典故也是出自这本书。当时大概是赛尔的年纪,她能自己阅读这本书了,但还是很喜欢听我来读给妹妹和弟弟听。我们在纽约的一个早晨,她对着浴室的镜子检查一颗掉落的牙齿。“噢,天呐!赛尔暗想” ( “Oh dear! thought Sal”)她带着害羞的笑惊呼起来,在“赛尔暗想”这句压低了声音,模仿我读这段时候的样子。她明白自己的牙已经真的掉下来了,所以就没把这句话说完(“这不可能!”)。但她把自己想象成了麦克洛斯基作品里的女主角,已经准备好接管巴克港和背后的整个世界了。

    责任编辑:郑诗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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