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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疫情社区·治理|社区孵化器:如何发现社区的真实需求

澎湃新闻记者 李麑
2020-09-10 15:59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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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日商裕丰纱厂在今上海杨树浦路3061弄建造了一批员工宿舍,独立式住宅专供日本“大班”,也有为中层员工居住的连接式新式里弄。解放后,这里一度成为上棉十七厂的职工宿舍,后来逐渐人员混杂。

定海社区附近的工厂场景。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

2018年,定海路街道在3061弄内设立了第四睦邻点(下简称定海四睦邻),原心社区服务中心(Upbeing)负责人吴秋玲和她的同事们成为了这里的新“住户”。

他们搭建了一个线上平台——“行动村”,孵化杨浦滨江社区协作网络,记录这个老龄化社区里的众多新鲜事。中学生在定海游走,绘制出一份漫步打卡地图,也有人招募团队,探索菜市场有哪些新玩法。

年轻人的奇思妙想之外,吴秋玲们还在不断发现社区居民的真实需求,她想成为社区中的“孵化器”。

一入社区,众声喧哗

在上海,许多社区的更新往往从“硬件”开始,门岗、停车位、加装电梯。社区内的闲置空间也经过了一轮梳理,堆放杂物的空场地、违建的棋牌室、停车场都被逐一改造。

吴秋玲在定海四睦邻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同样是空间改造,他们需要发动居民,在社区内共同打造一处社区花园,但过程并不顺利。

最初,花园的位置选在一片闲置多年的杂物堆放处,但很快有了反对声。一户爷叔很直白,“建在我家门口你准备给多少钱?”另一户住着心脏病患者,需要尽可能安静的生活环境,无论破土动工还是花园建成后的日常嘈杂,他们都无法承受。

社区从来不是沉默的。一部分人的建造热情恰巧与另一部分人的利益相冲突,不同利益之间如何平衡,这几乎是摆在每个社区工作者面前的命题。

社区里的便民服务。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

“真正下沉到社区才能看见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吴秋玲表示。“比如残障人士,很多人可能会对一些公开数据感到疑惑,中国有数千万残疾人(编者注:截至2020年2月,中国有8500万残疾人),但似乎‘隐形’。实际上,他们就生活在社区,只是很多人长时间足不出户。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他们会有什么需求?社区如何去回应他们?”

社区花园最终落在睦邻点门外的一处空地,盆栽、造景都是居民自己的手艺,吴秋玲称其为“土酷”风。睦邻点内的活动室有着同样的审美趣味,陈列着各种琐碎的二手物品和旧物改造。

有居民捎来一块淘汰的木门板,一面被志愿者绘成了门神脸谱,翻个面又成了踏板,方便轮椅进出。

对于物资匮乏年代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惜物”几乎成了一种本能。阿姨爷叔们捡来四处散落的窗框、皮箱,或是破损多年舍不得丢弃的手风琴,送来睦邻点,想等它“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居民送来睦邻中心的二手手风琴。澎湃新闻记者 李麑 图

许多规模较大的社区公共空间往往由设计师操刀,有明确的功能分区、照明设计、无障碍设计、儿童保护设施,整洁而高效。而在定海四睦邻有限的空间内,杂乱却成了吴秋玲们进入社区的方式,废旧物品的迎来送往之间,这些外来的社区工作者逐渐认识社区。

真实的需求,谁的需求?

吴秋玲和同事们用了半年时间逐渐“下沉”,“这个过程很煎熬,但慢慢你会发现,你不再被当作一个外来的陌生人。阿姨们会跑来和你讨论一些日常琐碎,比如菜场搬走了,他们需要去很远的地方买菜。这些琐碎里是真实的需求。”

“很多年轻的社区工作者初入社区时会畅想,头脑风暴,想象社区需要哪些功能和需求。但这其中有虚构的成分,它们不一定真实。”一些政府自上而下的改造工程同样会遭遇类似的困惑,比如便民设施反而会遭遇居民反对。

睦邻空间里参与工作坊的年轻人。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

杨树浦路上地标性的油桶,不同人同样观点不一。“老人不懂有什么好看的,小孩的兴趣点也在别处,年轻人看到就会很感兴趣,不由自主想拍照。有人可能还会想更进一步,了解油桶的历史,但有人就停在了拍照打卡这一步。”

扎根社区内为吴秋玲们提供了便利,日常生活、只言片语,都能找到一些社区需求的线索。

2018年,他们举办了一场“定海社区节”。一个年轻人的自制显微镜吸引了一票观众,其物料成本只有50块。一位本社区爷叔李英被激发了“理工科生”的热情,提议睦邻点可以置办一套水质监测设备,他想去检测邻近几处游泳池的水质。不久,他真的组建起了一支自己的团队。

“提到社区活动,大家可能会想到阿姨妈妈们,可能除了棋牌室,大家想象不到中老年男性的位置。但其实他们也有需求。”

定海社区节的海报

定海路上有一间经营了十多年的明王二手书店,老板赵明是个历史书迷,盘下书店前就曾在文庙练摊。这间书店从二手书起步,逐渐业务扩展到各类生活旧物,从老式相机、钟表、收音机,到碗筷、旧照片。定海四睦邻曾与控江中学文创中心合作,绘制了一份“定海不完全打卡地图”,这间旧书店就是被推荐的一站打卡地,赵明迎来了许多新客人。

但在2015年后,实体书店受网购冲击,业绩下滑。最近,赵明有了新想法,他想将书店改造成一处共享空间,可以由社区居民参与管理、运营。最近,他们通过吴秋玲的线上平台“行动村”发布了书店改造的团队招募计划,希望组队,为旧书店设想另一种可能性。

社区孵化器,如何抓住一些“稍纵即逝”的想法

“很多年轻人可能想象不到老年人会有什么需求,觉得他们不过是打发时间,但其实他们很有想法。”

但这些想法往往“稍纵即逝”,“很多人只是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他们自己往往会觉得‘这没什么’,但其实这些想法是有成型、落地的可能的”。如果说发现社区需求的过程相对“被动”,他们更大的着力点是在“转化”。

许多社区的兴趣小组都有布艺课程,但兴趣之外,手工作品要如何卖出去,能否成为社区经济的一部分,这需要更多配套。吴秋玲们需要研究销售场景和渠道。

“一位阿姨的手工活很好,她掌握了很好的技能,但她并不一定能带班授课,可能还不是很好的教育者。我们看到了一些可能性,希望她能成长为分享者,甚至成为新的社区达人,再去更缺乏社区资源的地方辐射更多人。在后期行动学习的过程中,我们希望能陪伴她一起完成这种转变。”

原心社区服务中心(Upbeing)负责人吴秋玲。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

行动学习(Action Learning)是一种以小组为单位的行动方式,通过共同解决问题,相互支持和协作,这是一种反覆进行的步骤,由行动到反思,到改进计划,再进行新的行动。

行动学习需要更多耐心,社区孵化器也同样。不同于创投领域的孵化器,它并不以效率、商业收益为衡量指标。

但这种耐心可能是一种奢侈。

“谈到社区工作时,人们往往会以一年做了多少个项目,吸引了多少人参与为考核指标,但我们可能更关心背后的,个人和社区有没有得到成长。一些变化可以被量化,比如减塑公益行动可以计算,你节约了多少塑料制品,减少了多少碳排,但更多变化是难以被量化的。”

关于“后疫情社区”

2019年,“社区更新观察团”走进上海5个社区,听社区实践者分享在地经验,与关注社区议题的人,一起漫步、观察和讨论。2020年,社区成为了抗击疫情的一线,后疫情社区将有哪些变化?社区治理会有哪些转向?我们将在“融合”、“治理”和“数据”三个主题下,继续观察,探讨社区的未来。

    责任编辑:冯婧
    校对:张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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