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赵婷的光，照在奥斯卡路上
原创 川岛小周 北戴河桃罐头厂电影修士会
华人导演赵婷的《无依之地》获得今年威尼斯金狮奖。
感觉就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生面孔从这些大师手中突然接棒伟大的电影事业。
谁是赵婷？为什么是赵婷？
这个问题比较容易解答。
赵婷，1982年生于北京，父亲是一家钢铁企业的经理，继母是宋丹丹。青年时期沉迷美国西部文化，特别叛逆，被送出国留学。
在美国的时候，赵婷玩过滑板、当过酒保，29岁才拍了第一部长片，叫《哥哥教我唱的歌》（2015）。拍完这个聚焦印第安人的长片之后，赵婷被南达科他州的旷野迷住了，干脆从纽约最嬉皮的布鲁克林搬过去定居，并着手《骑士》（2017）的拍摄。
《骑士》让更多人知道了这个华人女性导演。
华人、女性、侨居异乡，一般人非常乐于这样简单定义赵婷。但她从来不会让这些身份标签限制自己的创作理念。从第一部电影开始，她就非常强调一种超越国界、种族、性别等等桎梏的创作方式。
她在美国西部感觉更自在的原因就是，那里徘徊着大量和她一样的游民。
如果说这些游民是被迫沦落天涯，那么赵婷是主动放弃了“身份”的游民。
也许是出于某种不需要认同的身份认同，她拍了第三部电影《无依之地》（2020）。
《无依之地》的英文名Nomadland，原意是游牧地，根据2017年一部同名非虚构作品改编。故事嘛，可以说是没有。讲的就是美国西部一类边缘人群，像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一样，没有固定工作和固定资产，靠打零工为生。
这样一个围绕美国特定阶层的非典型叙事电影，前几天在意大利威尼斯电影节斩获了金狮奖。这个金狮奖让赵婷原本平平无奇的人生履历突然光芒万丈。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是赵婷？
马老师毕业于哈佛大学哲学系，电影作品不多，基本上都渗透着天人合一的超验主义，其中《生命之树》最让人眼花缭乱、不明觉厉而比较出圈。
而赵婷的《骑士》让很多人联想到的是马老师比较早期的作品《天堂之日》，一部糅合了福克纳、哈代、莎士比亚的古典浪漫电影。
油画色调的光影运用、晃中有稳的镜头调度、貌合神离的人物表达，形成了一种非常高逼格的作者风格。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赵婷和马老师，都很像怀斯。安德鲁·怀斯是继爱德华·霍普之后最牛逼的美国新写实主义画家。霍普是都市的寂寞，怀斯是乡村的寂寥。怀斯的画常常笼罩着一层愁绪，疏离的背影、迷离的眼神、流离的人。
写实，是他们的共同特点。
相对来说，舍不得高级知识分子那股子文雅气息的泰伦斯·马力克脱不了小布尔乔亚呻吟之嫌。赵婷，至少在目前能看到两部作品里，立场上更接近她镜头下的边缘人群。
赵婷继承了马老师的风格，并下沉到边缘人群，这是更进一步的。
对于吃瓜群众来说，赵婷身上还有一个噱头就是宋丹丹的继女。所以很多人就会怀疑，这是一个星二代吧？养尊处优吧？资源很好吧？出道即巅峰吧？不是的。
赵婷15岁就出国留学，从英国跑到美国，靠学生贷款完成NYU的硕士学业。
拍第一部电影最大的问题是钱。原本设想是100万美元的预算，结果只筹到10万美元，还是一个同校师兄给的鼓励基金。她不仅要学会筹钱，还要学会掌握最终剪辑权，以防大卫·林奇的《沙丘》惨案发生在自己身上。
《哥哥教我唱的歌》和《骑士》都启用素人演员，主要还是没钱。《无依之地》请得起奥斯卡级别演员的科恩嫂，还是因为科恩嫂觉得剧本很赞，愿意为爱发电。
这样卑微又倔强地拍电影，说得好听点是独立电影的拍法，说得不好听就是穷有穷的拍法。所以说赵婷沉得下去。
沉到哪里去呢？现实。
《骑士》这部电影，剧本写了一个多月，拍摄也一个多月。没有故事可言，就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西部牛仔因为严重受伤而不能再骑着心爱的马儿走天涯，非常生活化的取材。
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又不太讨喜的故事，让赵婷“等”了一年半。赵婷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来了解现实中就是御马有术的牛仔布雷迪，同吃同住同悲喜。体验派演员常有，而体验派导演不常有。
赵婷说最难的部分在于，布雷迪和他的朋友们就是那种西部小镇最old school的牛仔，从小只晓得怎么跟牛、马和男人打交道。突然来了一个女人，还是外族人士，来指手画脚，他们就真的不太容易入戏。
赵婷一度崩溃到大哭，哭完还是继续拍了一个月，终于完成了《骑士》。
《骑士》难得的不只是沉默却有力量的摄影风格，而且抛出了一种新的创作可能性，即撇开一切关于“身份”的掣肘，简简单单做个人、讲故事。
赵婷的视角不是一个华人女性去讲述一个地道的美国牛仔的生活，而是一个人在讲述另一个人。在单边主义回潮的时代里，有一个试图破壁的人，非常可贵。
用赵婷的话来说就是：“I’m not someone who takes on one identity and lets it form my whole being.（我不会受困于某种身份并任由某种身份塑形我的存在。）”
受人生经历与体验而启发的“liquid sense of identity（流动的身份认知，赵婷的原话）”，比起无根的漂泊多了一分自觉性，这让赵婷的电影多了一分后工业时代的冷色调。某种程度上，这比马老师要新，姑且叫做新新写实主义。
这种观照自身存在的新思路在《无依之地》中会有更明确的表达。这就不难理解一个华人导演拍的美国故事在意大利拿了奖，人类的悲欢是相通的。
一般来说，中国文人都有一种相通的乡土情结，而且需要离开了家乡，这种情结才会凸显，比如沈从文在异乡写的《边城》。但赵婷不是中国文人，她是个无国界嬉皮士。
就是说，赵婷学会了做一个不依赖文化语境讲故事的导演。听起来像一个真正的国际主义者。
都是华人导演逐梦好莱坞，都是独立电影出身，都受宠于欧洲电影节，还是校友，还在相似的年纪拿了欧洲电影节大奖，就很难不让人将他们联想到一块。
自从李安的《双子杀手》口碑和票房双双跳水之后，华语力量陷入低迷。赵婷才拍到第三部电影就斩获A级国际电影节大奖，就让人又燃起了在电影界实现中国梦的希望。
不过比咱们更早盯上赵婷的是漫威。早在2018年，漫威就指名刚刚从戛纳回来的赵婷拍摄漫威宇宙的第25部电影。漫威是不是对华人导演有什么执念？
2003年，李安出品的漫威《绿巨人》是一个忧伤的傻大个，再加上细腻的情感戏，实验性的分镜处理，揉成一团让人难以消化的家庭伦理大戏。
《绿巨人》总投资1.37亿美元，全美票房1.32亿美元，亏吗？亏大发了。
尽管李安拍这部电影非常兴致盎然、跃跃欲试，但不尽如人意的结果从此给李安和商业片之间挖下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有了李安的前车之鉴，漫威仍然找上赵婷，如果不是有什么执念，就真的很难解释。
《永恒族》讲的是一群拥有超能力的外星族群，他们在地球秘密生活了7000年以上，一直在默默保护人类免受侵害。
目前这部电影已经拍完了，在做后期，预计明年公映。
无论是从赵婷会不会接过李安的衣钵的角度来看，还是从赵婷本身的导演生涯来看，这部漫威电影都是一个比较关键的节点。
不过《绿巨人》衰了之后的李安还能继续拍出《断背山》《色·戒》，所以哪怕《永恒族》不如预期，赵婷也仍有可能再创另一个高峰。
在这之前，尽可以对赵婷不吝赞美之情。
参考资料：
https://americanwaymagazine.com/filmmaker-chlo%C3%A9-zhao-accidental-realist
https://www.theguardian.com/film/2020/sep/11/nomadland-review-frances-mcdormand-chloe-zhao
https://www.indiewire.com/2020/09/nomadland-interview-chloe-zhao-1234584703/
https://www.goldenglobes.com/articles/chloe-zhao-woman-telling-cowboys-tale
设计/视觉：YAN
原标题：《赵婷的光，照在奥斯卡路上》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renzheng.thepaper.cn。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