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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阳铁路区:秦岭山里“小上海”的日与夜

2020-10-16 08:2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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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镜相栏目独家首发非虚构作品,如需转载,请至“湃客工坊”微信后台联系。

文 | 陈令孤

编辑 | 刘成硕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2020年春节前夕,走在略阳县城街道的刘雯,发出了这样一句感叹。

略阳是汉中的一个县,位于秦岭南麓,陕甘川交界地带。嘉陵江从此流过,两岸丛山绵延,形成了“两山夹一江”的地形。江的东岸地势平坦处,建起了县城;江的西岸是火车站所在地,站前的一条狭窄街道,即铁路地区。两边由大桥相连,几分钟前,刘雯刚从上面走过。

略阳所在位置
像中国的无数县城一样,每到年关,街上就人头攒动。车辆堵塞,摩托趁机于夹缝中穿梭。马路边到处摆着年货,走路需小心翼翼。刘雯挤过人群,拐入一条小巷,在一家店里买了十斤麻辣鸡。这是当地的特产,临行前,母亲特意交代她的。

相比之下,对岸的铁路地区就很冷清。车站入口处,零星几个背包的乘客正往里走,人流分散围栏显得毫无必要。本是生意兴旺的时节,街上的一排小餐馆,只有一家面馆在开业。方才刘雯经过的时候,老板的眼里含着期待,又很快黯淡下去。她并没走进。

2020年1月,略阳铁路地区街道外景(本文配图均由陈令孤拍摄)

而在十年前,这里也是一片繁华之地,过年的热闹景象,和现在的县城差不多。作为铁路职工子女,刘雯的家就在车站路上,她记忆中,小时候很少会去县城逛街,因为生活的所需,在铁路地区全都能买到。

那时候,略阳铁路地区有一个外号,“小上海”。如今提及,是一种骄傲和落寞交织的感觉。

十年间,居民逐渐迁走,商店纷纷关门,从闹到静,就像日与夜的过渡。造成这种变化的原因,既与中国高速发展下的铁路运输改革有关,也受到5•12汶川地震的影响。

幸运的是,那些曾住在铁路地区的人,他们的生活在越变越好。

2020年1月,车站路上做生意的妇女

01.铁轨边的记忆

新世纪开始的那年,刘雯正上初一。她的整个青春成长历程,都与铁路有关。

住的是铁路家属区,六层高的砖房,没有电梯,楼道狭窄,典型的旧工业时代的风格。房屋离铁道不过十米,火车驶过,汽笛声清晰可闻;面朝嘉陵江,凭窗远望,能看到对岸雄壮的象山。每户面积50多平米,住着一家三口或多口,谈不上幸福还是艰苦,因为家家如此。

上的是铁路学校,就在街上,离家几百米,每天步行前往,没有住宿生的概念。在她看来,铁路学校与地方学校最大的不同是,老师授课都用普通话。所以,她生在略阳,但不会说当地方言。去北京读大学时,听到同班有那么多乡音乡调,曾让她大为惊奇。

玩的地方也离不开铁路。在铁轨上行走,比赛平衡能力;穿过铁道,去山上抓鸟虫;夏天热了,跑到隧道里乘凉。直到有一天,一个小伙伴被驶来的火车刮擦,失去了半边身子。那之后,安全管理严格起来,道边装上了护栏,道口有人看守。远去的铁轨,成了寂寞的平行线。

她的父亲是铁路电务段工人,母亲曾在县城百货大楼上班,上世纪90年代下岗后,开始自己倒腾生意。在电务段对面开了一家服装店,售卖流行女装,顾客大多是车站的人。因为这种便利,刘雯上学时,一天要换三套衣服,从小就养成了爱打扮的习惯。

铁路职工以男人居多,普遍爱喝茶,茶叶生意也好做。但与地方人员不同,他们不是自己去茶叶店购买,而是喝的单位分发的福利茶。街上的一家“车站茶庄”开业于1994年,老板娘姓李,丈夫在建筑段上班,她的生意经就是直接给铁路单位供应茶叶,相当于做B端生意。一个单位一年要采购数万元的茶叶,还是稳定客户。

每天中午下课后,刘雯先去母亲的服装店,等父亲下班从单位门口出来,一家人就找个地方吃饭。街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小馆子,大多只有一个小门脸,各具特色,比如罐罐茶、菜豆腐节节、核桃馍。刘雯最爱吃的是一家“唐记米线”,因为牛肉丁很香,还放得多。老板是四川乐至人,1999年来此开店,生意火爆,一天能卖出去400多碗。

铁路地区的饭馆往往只营业半天,服务于早晨和中午。晚上,职工们下班了,都回家自己做饭。所以,在这里做生意很轻松,下午一点,“唐记米线”就关门了。闲了没事,老板娘在家织毛衣,老板去嘉陵江钓鱼,生活过的安逸舒适。

今年43岁的车辆段工人杨顺舟,1999年从一个小镇调到略阳,被当时铁路地区的热闹给震撼了。到了饭点,餐馆里“顾客都得站着等位置”,晚上去KTV唱歌,打麻将,或去舞厅跳舞,随处可见漂亮的姑娘,“当时觉得真好,调对地方了”。

2020年1月,车务段工人杨顺舟

街上聚集着南来北往的人,有藏民摆摊卖藏刀、虎骨,广东商人卖牛仔裤,杂耍艺人牵着链子耍猴,桥上还常有江湖算命先生。固定的娱乐场所是铁路俱乐部,逢节日会有文艺演出,闲时放电影,里面有一处滑冰场,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地方。

问起铁路地区的人有没有什么特质,刘雯形容是“吃喝玩乐一流”,“不会短了嘴,不会闲了手”。一方面铁路职工大多是四川人,本就有喜欢享受的传统,爱吃、爱买、爱玩;另一方面也是工资收入比较稳定,有能消费的条件。

那时,每逢过年,家家户户都要灌香肠,一串串挂在阳台上,有的人家光这一项就要花费三四千元。有一年,盗贼特别狠,半夜里拿起撑杆,挨家挨户把香肠给偷走了。警察破案后,喊大家去认领,但问题来了:各家的香肠都一样,也没刻名字,分不清谁是谁的。

02.宝成线上的“空降区”

略阳铁路地区的兴起,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交通。

向陌生人介绍略阳时,很容易被听成“洛阳”。其实,这里也是历史悠久之地,三国时期,诸葛亮北伐,属下将领陈式在如今的城区设武兴督,为建城之始。西魏时,改称“兴洲”。宋朝时,改名“略阳县”,“略”即战略、谋略,意思是一处“用武之地”。《水浒传》中的“九纹龙”史进,其原型是农民起义领袖史斌,曾以略阳为都城,做过皇帝。

这里自古就是交通枢纽,北进关中、南下四川、西通陇南,都要路过此地,因为嘉陵江是重要的水运河道。刘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有一段就走的嘉陵江。县域沿江的乡镇,都是水陆码头,四川的茶叶、盐巴,在此换骡马北上,而甘肃的中药材、皮货在此装运南下。

往来的客商汇集,文人墨客留下不少诗作,李白《蜀道难》中“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说的就是这里。离略阳县城不远的山中,有两个天然洞穴组成的灵岩寺,里面存有碑、碣和摩崖石刻130多通,被称为“陕南小碑林”。其中有一块南宋碑刻“仪制令”,上面写着“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是现存发现最早的交通规则。

一直到1949年,汉中解放,延安的干部随解放军南下,接收基层政权,也是从嘉陵江水路入川。其中一名来自渭南的干部,留下来担任了略阳白水江区区委秘书,并在这里娶妻成家,生有一个儿子,名叫魏明。

建国后,铁路运输代替水运,是大势所趋,连接西北和西南的宝成铁路,成为国家重点工程。在设计线路时,考虑到要利用既有的嘉陵江运输物资,略阳又是传统水运枢纽,便在这里设站。1958年通车后,朱德和贺龙前来视察,还在略阳站下车,与职工合影留念。

1972年,魏明初中毕业,被招工到略阳铁路车务段,先是在车站当装卸工人,后来入伍做了通信兵,复员后被调到电务段,2015年退休。他介绍说,当时中国的交通普遍不发达,能通火车的地方寥寥无几,略阳就因为是宝成线上的一个站,地理位置便利带来了商业繁荣。

1990年,时任略阳铁路电务段劳动人事室主任的魏明(中)

宝成线上,从陕西宝鸡到四川广元这一段中间,略阳是仅有的以县命名的三级站。其他的沿途站点,都是位于乡镇的小站,比如黄牛铺、油坊沟、马蹄湾,听起来就有乡土风味。

略阳县城区面积本就不大,修铁路时,已没有余地,遂在江的西岸铺轨建站。站前一条供人居住和通行的街道,叫“车站路”。不像中国其他地方,火车站和城区是连在一起的,甚至就在城市中。以前嘉陵江上也没有大桥,县城人想要过江,需要摆渡,正是为了建车站,专门修了大桥。这是一座由苏联专家设计的连拱桥,成了当地景观。

嘉陵江大桥,对面是略阳县城

铁路地区就像一个“空降区”,一开始就与县城有一种微妙的关系。

铁路是一个庞大又封闭的系统,既连接了社会,又相对独立于社会。它的专业分工单位叫“段”,比如管理客货运输的车务段,管理客车乘务员的客运段”,负责线路维修养护的工务段,管理铁路信号和通讯的电务段,负责铁路职工生活供应的生活段……加起来有十几个之多。此外,还设有独立的医院、学校、法院等。

略阳站位于宝成线的中间点,又是县级地方,需要管理附近的小站,所以拥有一个铁路系统应该有的大部分单位。它们分布于街上,自我保障,独立运转。“地方虽小,五脏俱全。”魏明说,“它基本和县城是分离的,你县城不管我,我也可以不依靠你县上,可以自我发展。”

当然,铁路终归是服务社会的。1981年,嘉陵江发生水灾,略阳县城被淹,与外界失去联系。铁路地区地势高一些,受灾较轻,能够通过自己独立的通讯系统与上级联系,就用高音喇叭,向县城上传下达灾情信息。

03.火车带来的人

一个地方的繁华程度,与人流量有着紧密的关系。略阳县总人口并不多,30万左右,但因为它位于三省交界处,火车的便利性不只受益于本县,还辐射到了其他地区,人就多了。

如今的甘肃省陇南市,以前叫武都地区,地处青藏高原与秦巴山区交汇处,地形复杂险要,不通火车。其辖内的康县、成县,比邻略阳,人们要坐火车便从略阳走。货运也是如此,运往陇南地区的物资,先得在略阳卸车,以至于货场常年处于饱满状态。

略阳县附近的汉中宁强县、勉县、留坝县,更是容纳在内。就连更东边的汉中市市民,也要去略阳坐车,因为汉中火车站到1971年才诞生。在这之前,略阳就是汉中的交通重镇。

铁路繁忙,职工也多。1979年襄渝线建成后,大量知青需要安置就业,略阳铁路地区的各个单位就接受了不少人员。还有在延安插队的北京知青,招工后来到略阳。魏明回忆说,他所在的电务段最鼎盛时期,有500多人。

而八个家属区,加起来大约有三四万多人。再加上沿线小站的人员,需要到上级单位办事,领材料,盖公章,也得前往略阳,成为流动人员的一部分。

这么多人需要吃饭、穿衣、娱乐,便成就了街道商业的繁荣,也惠及县城。改革开放后,铁路更带来了沿海的发达信息,年轻人喜欢穿的喇叭裤,戴的墨镜,肩上扛的录音机,也是从铁路地区开始流出。火车一响,黄金万两,火车一响,也时尚漂亮。

从那时开始,略阳铁路地区就进入了自己的美好时代。

上世纪90年代,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大量的农民离开家乡,乘坐火车出外打工。高峰时期,略阳车站一天要过40多对列车,其中客车17对左右。街道上,每到上下班时间,挤着旅客、职工、上下学的孩子,几乎是摩肩接踵。

不只是商业,铁路地区还有其他优越方面。铁路医院的整体技术水平要高于县城医院,设备也更先进。陇南地区的人,遭遇重大疾病,都会来铁路医院就诊。在他们眼里,这里比陇南地区医院都好。

魏明的儿子魏巍,和刘雯是同学,他介绍说,铁路中学诞生了略阳第一个考上清华的学生,“铁中的教育质量明显高于县中,很多县里的小孩会托关系来铁中上学”。

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些单位的人员,毕业于全国范围内的高校,而县城单位的人员,多来自本市的学校。比如,铁路医院的医生,有从上海铁道医学院(后并入同济大学)分配过来的,见识自然要高。而县城医院的职工,很多是从汉中卫校毕业,那是一所中专。

刘雯有一个师妹叫李灵昭,她的父母都是铁路学校的老师。父亲毕业于西安外国语大学,在略阳铁中教英语;母亲毕业于郑州师范学院,在铁小教音乐。这也是铁路学校以普通话授课的原因,要用方言的话,学生也听不懂。

在铁路地区,南到广州,北到黑龙江,都能找到同乡。魏明所在的电务段,除了西藏、新疆外,其他省份的人都有。他还记得,当时有一种吃法,叫“龙虎斗”,去山上抓一条蛇,再杀一只猫,炖到一块。其实这是一道粤菜名菜,就是被广东职工带到了西部的山城。

这些人集中在一起,出现了一个文化融合的现象。过红白喜事的时候,不知道要遵循哪个地方的规矩,最后就是谁主事谁说了算。比如这次是河南人牵头,那就按河南那边的规矩来。时间长了,也互相借鉴,互相掺杂。“最后也说不清楚是哪个地方的风俗,都能在这个活动中找出一些端倪。”魏明说。

04.内与外的震动

兴也交通,衰也交通。略阳铁路地区的繁华不再,有着内外因的作用,而内因就是铁路系统的改革。

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对外开放进入一个新阶段,铁路运输几十年延续下来的布局,有些跟不上生产力的发展。比如,有些站段太小,站点分散,不利于管理。2003年,国家开始实施铁路运输生产力布局调整,减少中间管理层次,整合基层站段。略阳的铁路电务段,就与西安、宝鸡、阎良等地的单位合并,组成西安分局电务段。

之所以要调整,还有一个原因是技术的升级。以前受技术限制,一个段级单位只能管一段距离,当铁路运输从电气化转向自动化后,管辖的距离拉长,原有的很多段就没有必要了。

随着架构变小,单位减少,职工数量也就相应减少。略阳铁路地区这条街上,以往的“段”级单位,逐渐改成了更小一级的“车间”,编制只有十几人。2005年,魏明从略阳电务段党委书记任上,调往宝鸡列车段工作,就因为原来的地方,没有段级单位了。

更多的人,谈起略阳铁路地区的衰落,认为最直接的原因是地震。

2008年5月12日下午两点多,正在铁路中学上语文课的李灵昭,突然感觉课桌晃动起来。住在铁路边的人,过火车时,经常能感到房间的震动,也不稀奇,但震动还在持续,并越来越强烈,大家才反应过来,这是发生地震了。

整个楼的人,开始往操场跑,胆小的人已开始哭了。所幸没有出现伤亡,但是教学楼受损,墙皮掉落,没法再用于上课。要升学的孩子,只有在临时搭建的板房学习。

地震后受损的房屋墙壁

地震后学生在帐篷里休息

不久,俄罗斯对中国发起了一个援助项目,邀请灾区的孩子出国疗养,类似于夏令营。李灵昭是略阳唯一的参加者,先坐大巴到西安,再乘机飞往西伯利亚。那里有一个营地,有会中文的志愿者,带他们游览景点,参观博物馆……呆了一个月,全程免费。

等她回来,天津政府援建的新学校已开始在修建,名叫“略阳县天津高级中学”。到了她念高中时,就每天过桥去县城读书。那座旧的连拱桥也在之后被拆掉,重建成更宽的双向四车道大桥。

刘雯幸运地错过了这场天灾。那年她在北京上大二,五一长假回家,本来买的是12号的返程票,因为学校通知有事,她11号就走了,结果第二天就地震了。家属区的房子裂了缝,但没有倒塌,被评定为危房,有媒体形容略阳是“站立的废墟”。

本来准备在原址重建家属区,领导前来考察时,发现此地的条件太艰苦,山高路远,环境闭塞,缺乏发展空间。最终给的意见是,宝成线沿线站点不适合职工生活,新的家属区应该往周边的地市一级城市集中,比如汉中、宝鸡、广元等地。

汉中的铁路家属区,取名“兴州小区”,用的便是略阳的古名。2010年建成后,略阳车站的职工,陆续搬往市区,刘雯的父母,就在其中。

车站路上,以前家家户户都是满的,现在很多是空房。退休的职工,基本全部迁走。还在职的职工,上班时在略阳,休息了就回到市区。以前晚上八九点,正是街道热闹的时候,现在一到天色暗下来,街上就空寂无人,连路灯也不亮了。

略阳县街边的修鞋匠

商业也随之萧条,饭馆的老板坐在座位上玩手机,等待着零散的客人。杨顺舟的媳妇本来在铁路医院旁边开了一家超市,以前生意可红火了,在医院整体搬迁到汉中后,只能勉力维持。杨顺舟未到退休年龄,还得在车务段上班,现在的火车质量好,不需要经常检修,他上两天班,休息四天,工作极为清闲,但是街上没了热闹的氛围,常感到无聊。

地震之后,经过略阳的车次大大减少。宝成线因为穿越山区,弯道多,速度跑不快,没法发展高铁,作用逐渐倾向于货运,已不像以前那样繁忙。如今,每天停靠略阳的客车只有四对:三对快车,和一对广元至宝鸡的6063/4次慢车。

这是一列绿皮火车,沿途要停靠38个站,票价便宜,主要服务于菜农、商贩和学生。车上设置了“惠农车厢”,提供农产品供求信息,也可进行交易,像个移动的市场。还有面对学生的“通学车厢”,定做了特制的大桌板,摆放着募捐来的书籍,支持着山区孩子的求学梦。从各地来的摄影家,也喜欢乘坐这趟车,方便拍摄秦岭的壮丽风景。

它已在宝成线上运行了60多年,承载着几代人关于宝成线和沿途车站的记忆。2018年春节时期,这趟车还被《新闻联播》报道,标题就叫“秦岭小慢车,老百姓的车”。

2020年1月,乘坐6063次慢车前来略阳卖菜的农民

05.时代的车轮

2016年,兰渝铁路(兰州-重庆)通车运营,穿越陇南市,结束了陇南地区没有铁路的历史。自此,陇南人可以直接从家乡上车入川或北上,不再需要到略阳。

2017年,西成高铁(西安-成都)通车,这是一条新修的线路,途经汉中市,但绕过了略阳。略阳人想去西安,也会先坐车到汉中,再从汉中搭乘高铁。而早在2007年,随着西汉高速公路的通车,略阳车站的地位就已经削弱,不再是连接陕南与关中的必经之道了。

“略阳,是先天的自然交通资源优势叠加政策的倾斜,促成了发展,而它的没落,也是因为全国交通的发展,抹平了资源鸿沟。”魏巍说。曾经,国家花巨大力量建设宝成线,使得沿线站点聚集了大量人员和资源,相比其他地方,就显得繁华。但是当交通线路逐渐丰富并平均以后,它就没有那么突出了。

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现象,实际上见证的是国家在这二十年的进步。

这个过程自然导致了人们生活的变化。2018年,略阳铁路地区沿岸开始修建河堤,“唐记米线”在拆迁范围。想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生意难做,老板决定把店搬往汉中。

新的店铺位置,离兴州小区不远,也是考虑到能吸引一些老顾客。但汉中的生活习惯与略阳不同,餐馆需要全天开业。一天卖的量,抵得上以前略阳半天的量。房租也贵,在略阳一年才需7000元,汉中一个月就要5000元,压力比以前大了。好在价格也在上涨,以前一碗米线一两元钱,现在十元左右。

“车站茶庄”是铁路地区上少数还在开门的店铺,算起来已有25年。尽管老板娘已在汉中市买了房,但因为丈夫还没有退休,她也就继续呆在略阳,经营生意。如今的B端客户,已不再是铁路单位,而是县城里的咖啡厅、茶楼。她计划等丈夫退休后,就离开那里。

废弃的缝纫机,昭示着往日的生活气息

那些搬到市区的职工,退休后能享受到更为便利的生活条件,就医、娱乐、出行,都要比略阳好。哪怕是跳广场舞,也有更宽敞的地方。不像以前的老职工,终其一生呆在山沟沟里,除了看山,还是看山。魏明退休后,就住在兴州小区,这是一个绿树葱郁的院落,散步时遇到的都是老熟人,相约喝茶、打牌,生活静好。

“略阳车站有它的鼎盛时期,也确实感到很自豪。但是现在它的地位下降,箫条是必然的。不管是职工,还是家属,还是向往能够过上一个比较安逸的生活。”魏明说。

年轻一代人,只要走出了大山,也不会再回略阳生活。“虽然童年是开心的,但人总得成长。”李灵昭在2013年考上大学,偶尔放假回家,发现因为县里钢厂和发电厂的缘故,空气越来越差,已有些抵触。2015年,家搬到汉中后,她就再没回去。

2020年1月,略阳铁路地区街景

要不是这次陪同作者采访,刘雯也已经好几年没回去。走在铁路地区,看到很多熟悉的小店关闭,熟悉的面孔不见,心里还是挺伤感。但她不喜欢用“衰落”这个词来形容,“这是一种选择,当你有更好的选择时,就会引起一种变化”。

就像她再次踏上小时候走过的铁轨,当脚踩在这条线上时,注定另外那条线会被拉下。

等待通过道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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