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视域下的土希关系①｜希土争端，一场围绕塞浦路斯的地缘博弈

【导语】

长期以来，历史上长期积累的民族矛盾、宗教信仰差异、领土争端和塞浦路斯问题等因素始终是导致希腊和土耳其两国关系紧张的重要因素。今年8月中旬，土耳其在东地中海的油气资源勘探活动再次使两国关系进入紧张状态，使中东和地中海地区的局势进一步复杂化。鉴于此，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联合北京大学土耳其研究中心，共同举办“地中海区域视野下的土耳其与希腊”工作坊，从世界文明史、世界秩序、国际规则等角度进行跨学科的对话，深化我们对民族国家间关系的多维度认知。本栏目将陆续发布参会学者的观点，以飨读者。

北京外国语大学希腊研究中心研究员钱颖超指出，希腊和土耳其争端由来已久，民族纷争、能源争夺、边界争议等多重矛盾复杂交织，迟滞双边关系正常化进程，也有碍地区和平稳定。其中，希土关系和希土民族纷争的核心问题就是塞浦路斯问题。希腊和土耳其深入介入塞浦路斯问题，使之成为东地中海的不稳定因素。塞浦路斯是地中海第三大岛，处于亚、非、欧三洲海上交通要冲。1960年8月，塞浦路斯宣布独立并成立塞浦路斯共和国，当地希、土两族组成联合政府。但塞浦路斯宪法的一些规定却不能同时满足希、土两族的要求。1963年底，希、土两族因制宪问题发生严重的流血冲突。1974年7月，希腊独裁政权在塞浦路斯策动政变，土耳其以保护岛上土族居民为由，以“保证国”身份出兵塞岛。塞浦路斯的希、土两族联合政府解体。北方希族人南迁并聚居南方，占全国领土的62％，建立国际社会承认的塞浦路斯共和国。南部土族人北移并控制北方，占全国领土的38%，成立仅土耳其一国承认的“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双方在塞岛中部划出一条无人地带，被称为“绿线”，由希、土两族和联合国维持和平部队分段设卡，形成南北分治之势。1998 年8月，土族领导人建议在塞浦路斯建立由“两个主权国家”组成的邦联，遭到希族拒绝。2002年11月，联合国秘书长安南提出建立由“希族州”“和”土族州”组成的“共同国家”政府。2004年4月，希、土两族就安南方案同时举行全民公决，但土族以64.91%的高支持率通过了该方案，而希族却以75.83% 的压倒多数予以否决，此后两族间多轮谈判均无果而终，导致塞浦路斯问题至今还悬而未决。这些年以来，希腊与塞浦路斯对外立场基本一致，特别在涉及土耳其及东地中海区域问题上统一发声，形成联动。而土耳其则彻底站在“北塞”一边，并且近年来持续将土耳其移民送往“北塞”，引发塞浦路斯强烈不满。

此外，近年来，希腊和土耳其围绕东地中海油气开发的冲突加剧。今年8月中旬，两国军舰因油气勘探而对峙相撞，导致地区局势紧张，双方矛盾再度引发国际社会关注。双方争议的焦点为：希腊认为塞浦路斯有权按国际法界定领海和专属经济区，并有权在其经济区勘探和开采油气资源；而土耳其认为“北塞”土族人对是否开采油气及建通气管道同样有决定权，并有权分享由此带来的利益，塞浦路斯不能罔顾“北塞”土族的意见而擅自开发。

关于东地中海能源问题，早在20世纪80年代，美国标准石油公司（今埃克森美孚）向塞提议勘探以及开发塞南部海域油气，但因当时塞南北对峙局势紧张，搁置此想法。1998年在塞浦路斯政府力推下，该国重启该项目，随后在2002-2011年与黎巴嫩、埃及、以色列完成划定专属经济区的谈判，为东地中海油气勘探和开发铺平道路。塞将南部经济区划分为13块能源区，自2011年起，意大利埃尼集团、韩国天然气公司、法国道达尔公司、美国Noble能源公司、壳牌公司、埃克森美孚公司或单独中标或合作中标，开始对编号为2、3、6、8、9、10、11、12的能源区进行勘探。土耳其对此反应强烈，不仅向参与油气勘探及开发的国家发出外交照会抗议，并且从2019年起，加强了对其控制的塞浦路斯西部区域的钻探，并与利比亚民族团结政府签署地中海“海事管辖权”谅解备忘录，计划此举引起埃及、希腊的强烈反对创建从土耳其南部海岸到利比亚东北海岸的专属经济区。随后希、塞、土围绕该地区行为不断升级，2020年1月，希塞以三国签署了东地中海天然气管道协议，同月，埃及、塞浦路斯、希腊、以色列、意大利、约旦和巴勒斯坦成立了东地中海天然气论坛，法国和美国为该组织永久观察员。而土耳其则在5月宣布将在更西部的其他几个地区开始钻探，并向土耳其石油公司颁发许可证，钻探区域逼近希腊的罗得岛和克里特岛。希、塞、土三国在7、8月不断在东地中海地区爆发小型冲突，三方“嘴仗”不断并持续升级。

钱颖超认为，从上述情况可以看出，在东地中海能源问题上，希腊的立场和策略是明确的，即坚决维护塞浦路斯和自身利益，依托欧盟并积极拉拢一些大国为其发声，向土耳其施压；对土喊话异常强硬，但具体处理相关事务又比较灵活，留有余地。希腊采取这种政策，一是近年来受债务危机影响，经济大幅下滑，迫切需要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不可能放弃东地中海油气资源和打造能源通道的机会；二是因为希军事实力无法直接与土耳其抗衡，尽量避免与土直接起军事冲突，依托欧盟为其向土施压；三是希最终目的还是希望通过对话解决两国争端，因此在强硬喊话之后，还是留有外交渠道进行双边沟通。

从土耳其方面来看，近期以来在东地中海能源问题上态度强硬，表现也较为高调的原因主要有：一是土奉行新奥斯曼主义外交政策；二是土自身能源匮乏，东地中海能源问题涉及其切身利益；三是希、塞、以三国协议影响土打造自身地区能源走廊计划；四是土执政党正发党国内执政堪忧，出现诸多问题，急需外交成绩提升民意，前段时间被希、塞在该问题上的压制使土无法向国内交代；五是土手握“难民牌”，预计欧盟在东地中海能源问题上不会一味向土施压，而是会适当让步，因此表现同样强硬。但是土耳其也没有关闭外交渠道，与希腊保持“既打又谈”的状态。

钱颖超认为，希土矛盾发展至今，已悄然演变成地缘战略博弈。美国、欧盟、中东和北非等地缘政治力量在东地中海聚合，共同兴风作浪。她还重点分析了俄罗斯为何此次没有过多插手东地中海能源事务的原因。一方面，俄罗斯和塞浦路斯政治、经济关系紧密，塞浦路斯是俄众多巨头和企业通往欧盟的跳板，也是其“避税天堂”，利益纽带连接紧密。另一方面，希、塞、以的天然气管道项目影响到俄土共同打造地区能源走廊计划，触及了俄的地区利益。因此，俄罗斯在该问题上进退两难，不像其他国家能明显站队。再次，东地中海区域事务目前也非俄罗斯首要关注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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